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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第二十二节(2 / 2)

徐荣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没事。守言带了一百黑豹义从回来。有这一百人,足够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十九节

五月上,雁门关。

鲜卑大王魁头和北部鲜卑大人拓跋锋召集各部首领议事。

从四月初攻打雁门关开始,大军损失将近六千人,尤其是主攻方向的勾注关,已经损失了三千人左右。许多首领眼见雁门关久攻不下,颇有怨言,提议撤军了事。魁头安慰了大家几句,把幽州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叫拓跋晦详细解说一下当前北疆的形势。

“慕容风大人已经占据了渔阳和卢龙塞,大汉国燕山以南的大片领土现在是我鲜卑国的牧场了。如今我们和慕容风大人的军队一东一西,互为犄角,已经对大汉国的北疆边郡形成了东西夹击之势。换一句话说,无论是我们,还是慕容风大人,都已经在北疆边郡站稳了脚跟。”

“豹子和大燕国的军队,还有乌丸人在蓟城血战之后,受损较大,目前他被慕容风大人钳制在幽州动弹不得,回援并州已经不可能了。”拓跋晦指着悬挂在大帐一侧的地图说道,“豹子的主力骑兵正在长城要塞一带和须卜骨都侯、白马铜的匈奴大军缠战不休,麴义现在焦头烂额,根本无力顾及太原。”

“大家想一想,在这种形势下,如果我们攻破雁门关,带给我们的是什么?”拓跋晦看看众人,笑道,“并州大乱,汉军全面溃败,整个北疆都是我们的了。”

大帐内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拓跋帷突然说道:“雁门关太难打了,守关的汉军非常顽强,这样打下去,我们的损失非常大。要想打下雁门关,我们至少还要五万人,那些匈奴人什么时候能到?”

拓跋锋冷笑道:“不要指望匈奴人了。这帮家伙如今为了大单于之位,正吵得不可开交。另外,汉军也知道如果让匈奴人支援我们,雁门关就很危险,所以他们不停地北上攻击,威胁美稷,以此来牵制匈奴人的兵力。不过,没有匈奴人的帮忙,我们一样可以打下雁门关,我们还有援兵。”

“有援兵?”帐内的大小首领大呼小叫,七嘴八舌地追问道,“是不是西部鲜卑的落置鞬落罗大人?”

魁头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一下,他微微笑道:“落置鞬落罗大人带着两万大军已经到了定襄郡,再有两天就可以赶到雁门关了。

拓跋锋看了一眼魁头,笑道:“大王,干脆把好消息都告诉大家吧,让大家明天攻城的时候也有气力。”

魁头指指拓跋晦,神情愉悦地说道:“都说了吧,西疆惨败之仇,这次我们要连本带利地夺回来。”

帐内众人精神一振,齐齐望向拓跋晦。拓跋晦的手缓缓指向了飞狐要塞。

“慕容风大人已经说服了上谷乌丸大人皋蝉和代郡乌丸大人冉冉,两人集结了三万人马即将发动对飞狐要塞的攻击。如果乌丸人打下了飞狐要塞,他们就可以越过太行山,由代郡南部直插向中山国攻击冀州,切断冀州通往幽州的驰道。如此一来,豹子就失去了粮草供应,他的大军随即将陷入南北夹击之中。豹子一败,幽州必失。”

“慕容风大人本来是想利用大燕国的军队和乌丸人把豹子诱进辽西,然后趁机出兵南下切断豹子的退路,把他围歼在辽西一带,但豹子攻击速度太快,逼得大燕国的军队和乌丸人不得不在蓟城和他大战了一场,结果让慕容风大人的围歼之计落了空。但慕容风大人早就预留了一着,这就是攻击飞狐要塞,出兵冀州,南北夹击豹子。这次豹子死定了。”

大帐内再度发出了一阵欢呼,能够杀死豹子,报西疆惨败之仇,的确令人欣喜若狂。各部首领对慕容风崇拜之极,赞颂之声不绝于耳。

拓跋锋听到众人盛赞慕容风,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心里郁郁不乐。

“黑翎王难楼不是臣服大汉的吗?怎么这个老家伙心动了?”拓跋寒问道。

魁头不动声色地说道:“听说上个月难楼被扶余国的刺客刺杀身亡了,现在上谷乌丸是皋蝉大人说了算。”

众人顿时了然。难楼不死,上谷乌丸人不可能背叛大汉国。慕容风为了击杀豹子,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拓跋晦等大家的情绪稍稍平静之后,继续说道:“豹子利用鲜卑人打鲜卑人,这个办法好,今天我们也学学,我们用汉人打汉人。”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哄堂大笑,“豪帅,你是不是太激动,开始说胡话了,哈哈……”

拓跋晦笑笑,说道:“这些年,我们掳获了大量的汉奴,尤其是去年,我们占据北方四郡和雁门关的北部之后,大约掳获了十几万汉人。大人有远见,从西疆返回之后,立即从这些汉奴中挑选了三万精壮男丁开始训练,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大人,此事要慎重,这些人要是临阵倒戈……”拓跋帷是部落豪帅,他知道这回事,但他一直以为拓跋锋要把这些人用在部落之间的大战中,他万万没想到拓跋锋为了尽早攻拿下雁门关,竟然把这支军队也调了过来。

“这些汉奴的父母妻儿都在我们手上,他们要是敢反,后果是什么他们自己知道。”拓跋锋立即打断了拓跋帷的话,口气森严地说道,“攻城的时候,留一半人下来,只要有一个汉奴反了,就把其他人统统砍掉,我就不信有人敢倒戈。”

众人不再说话,觉得拓跋锋这个主意不错。汉奴在他们的眼里,还不如一头牲畜,死多少都无所谓。

“过几天后,我们就有九万四千人的大军了。”拓跋晦点点地图上的雁门关,接着说道,“雁门关本来有七千人,后来河内的汉军又来了三千人。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厮杀,他们至少折损了两千人左右。现在,双方兵力悬殊,我们已经完全具备了拿下雁门关的实力。前期我们攻打雁门关,主要是牵制汉军,以策应匈奴人和幽州战场。但从明天开始,我们的目的就是全力打下雁门关,占据整个并州了。”

拓跋锋站起来看看众人,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如果没有,各回本部,明早开始猛攻雁门关。”

拓跋帷犹豫了一下,问道:“大人,太原和上党有张燕的五万黄巾军,河东还有杨凤的两万黄巾军,如果这七万人及时赶到雁门关支援,我们是不是要放弃?”

拓跋锋不满地说道:“你担心许多干什么?我们打得越猛,黄巾军就来得越快。黄巾军来得越快,雁门关就丢得越快,现在你明白了没有?”

“大人的意思……”

“你给我督军猛攻,不要问许多。”拓跋锋用力一挥手,“散了吧。”

雁门关在接下的几天内遭到了猛烈地攻击,汉军损失惨重,雁门太守郭蕴和武猛都尉丁原一天三封急书向徐荣求援。

鲜卑人越来越多,军帐连绵十几里,气势惊人。郭蕴在给徐荣的书信中写道,鲜卑人在雁门关外至少聚集了十万大军,他看到了西部鲜卑大人落置鞬落罗大人的战旗,还看到了鲜卑人驱赶大量的汉人攻城,他恳求徐荣立即征调黄巾军赶到雁门关支援,否则,雁门关可能守不住了。

此时,太原和上党两地的百姓并没有感到雁门关的危急,他们正在满怀欣喜准备下地收割冬小麦,而无数的流民徜徉在田头地间,看着绿色的苗秧,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晋阳大市更是日夜喧嚣,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繁华。

徐荣心情沉重,一筹莫展。他回书郭蕴和丁原,说自己将尽快征调黄巾军赶到雁门关支援。现在两郡的小麦正要收割,而黑山黄巾军却趁机下山抢粮,两郡的形势并不好。为了稳定民心,确保粮食入库,还是请两位大人克服一切困难,再坚守一段时间。

郭蕴和丁原非常气愤,两人联名上书天子弹劾徐荣,恳请天子立即下旨,直接命令平难中郎将张燕率部北上雁门关支援。

徐荣闻讯之后,并没有生气,他急令正在两郡秘密调查黄巾军各部将领的郑信加快进度,尽一切可能尽早查出心怀不轨者,同时,他给雁门关源源不断地送去了大量的军械和粮饷。

老大人赵岐接到郭蕴的书信,心悬雁门关的危急形势,亲自上门拜访张燕和张白骑,劝说两人主动请缨,为保卫边疆出力。雁门关一失,黄巾军可能被赶回太行山,但损失不会太大,顶多饿肚子而已,而百万流民和几十万并州百姓就要遭殃了。张燕和张白骑尚不知道雁门关外的鲜卑人已经增兵到十万之巨,他们看到郭蕴的书信后,虽然忧心如焚,但对出兵一事却非常谨慎,半天都没有言语。

徐荣派人封锁了原平城,切断了雁门关到两郡之间的一切联系和消息,他的用意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但徐荣既不把雁门关的消息通告张燕和张白骑,也没有任何要征调黄巾军的意思,他的这个举动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他是不相信黄巾军还是另有取胜之道?赵岐认为徐荣是不相信黄巾军。在胡人入侵,雁门关危急,并州岌岌可危之际,同为大汉子民,当然要齐心合力,同仇敌忾,并肩杀敌。他认为徐荣想得太多,根本就是看不起黄巾军。

张燕摇摇头,说,老大人,我对你说实话吧,黄巾军各部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我虽然是黄巾军大帅,但黄巾军各部将领对我并不是言听计从。黄巾军经过这么多年的厮杀,屡遭汉军的屠杀,各部将领的心思早就变了,他们既不象刚刚起事时候的那么单纯,一心一意要推翻大汉国,重建社稷,也不是象现在这样的驯服听从,他们更多的时候想的是自己,是自己的势力,是保证自己生存的军队。

黑山的黄巾军为什么不愿意受抚?白波的黄巾军为什么至死不降?都是因为不相信大汉国的天子,不相信大汉国的朝廷会给自己一个幸福的未来。我和杨凤为什么受抚?因为我们实在撑不下去了,我们在太行山吃腌人肉,大人你知道吗?我们靠吃腌人肉度过漫长的冬天,就是这样,依然有成批成批的流民死去。我们撑不下去了,只有受抚这一条出路了,否则,上百万的人,要不了几年,都将死绝在太行山上。但有些人不这么想,他们愿意靠烧杀抢掠过日子,只要有军队,他们宁愿当个流寇。做个流寇可以发财,发横财,做个受抚的小官什么都没有。一个月就那么点俸禄,贪污受贿还要被砍头。两下比较,哪种日子更好?

大人你看,我的五万大军分十部,自从胡人入侵雁门关之后,各部将领带着自己的军队分居各处,我不知道大人注意到没有,他们都驻扎在靠近太行山的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张燕苦笑,摇摇头,我们和大汉国的天子有仇,和汉军有仇,和李将军有仇,受抚是为了吃饱肚子,是为了不打仗可以活着,这么短的时间还没有多少人会想到我要感谢天子,我要去为天子打仗。在我们看来,大汉国就是天子,天子就是大汉国,这是没有区别的。军队打完了,黄巾军没有了,各部将领的前途我们就不说了,我们就说说这些流民。这些流民除了李将军,除了大人,还有谁会把他们当人看?还有谁会给他们一块土地?只有我们这些黄巾军,我们黄巾军本来就是流民,只有我们才不会凌辱他们,不会剿杀他们,不会抛弃他们。

赵岐吃惊地看着他,说道,胡人都杀到家门口了,这个时候,你们还不为自己的大汉国浴血奋战,还在想着如何保存实力,想着逃回太行山,你们还是大汉的子民吗?

张燕苦笑道,老大人,大汉国给了我们什么?它除了给我们无穷无尽的苦难,给我们流不尽的血泪,还给了我们什么?当两家人把自己的小孩交换着吃掉的时候,谁会想到自己是大汉国的子民?当一家人全部饿死连埋到土里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谁会想到自己是大汉国的子民?当我们赤身坐在风雪里吃着腌人肉的时候,谁会想到自己是大汉国的子民?老大人,我们不是不想杀敌报国,而是我们不想杀敌后,再饱受大汉国的摧残和杀害,你知道吗?

赵岐愤怒了,他指着张燕和张白骑大骂不止,骂他们忘记了祖宗,忘记了自己的根。两人很惭愧,但他们有什么办法?黄巾军毕竟不是他们的私有财产,不是他们想带着黄巾军杀向雁门关就可以带的,那是求死之路,那些心里充满了仇恨的人未必愿意跟随。等赵岐骂不动了,两人说道,李将军也好,徐大人也好,不愿意征调我们黄巾军是有原因的,他们担心黄巾军的某些人会临阵倒戈,打开雁门关,那事情就不可收拾了。赵岐骂归骂,头脑还是很冷静的,他说,如果黄巾军不支援雁门关,结果是一样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赌一把。张燕问,老大人有何高招吗?

赵岐说,现在流民有土地了,苗秧也栽下去了,心里都充满了希望,谁愿意这个希望转眼就被击碎?没有人愿意。遍告两郡百姓,就说十万鲜卑人要打进来了,雁门关要丢了,能拿刀枪的都到雁门关去,你看看,会有多少人愿意到雁门关去杀敌?没有一百万也有十万。这个时候,我倒要看你们这些黄巾军如何自处?是上雁门关杀敌还是保存实力准备逃回太行山。如果你们不去杀敌,不去保护他们,将来你们就是逃回了太行山,流民也算是看透了你们,不会再跟着你们了。

张燕想了半天,问道,老大人,假如民心大乱,流民一哄而散了,怎么办?

赵岐说,我在这个世上活了八十年,我看到过无数的人为了大汉国而不惜粉身碎骨,我不相信我大汉国的子民都是懦夫,都是孬种,我相信我大汉国的子民个个都是舍身报国的英豪,没有人会退却,绝对没有人。

张燕和张白骑跪拜受教。

三人随即联袂赶到镇北将军府,和徐荣商讨出兵雁门关的事。徐荣很犹豫。他既担心黄巾军内部怀有二心的叛逆者会趁机叛乱,更担心两郡百姓得知雁门关的危机后会因为恐慌而大量逃亡。徐荣召集镇北将军府的高级幕僚商量了很长时间。左彦和李玮等人都觉得赵岐的这个办法太冒险了,弄得不好,雁门关还没有失守,黄巾军就先乱了,而两郡的百姓更是闻风而逃,想拦都拦不住。

徐荣坐在大帐内,望着摇曳的烛火,茫然无策。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节

五月上,长城要塞。

左贤王被刺身亡的消息震惊了匈奴人,单于庭各部首领随即为大单于的人选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左贤王被刺,铁烨阵亡,目前大单于的最佳人选当然是右贤王于夫罗了。但于夫罗的部落在抵抗匈奴叛军进攻美稷的时候遭到了很大的损失,实力相比日逐王去卑,差距较大。大单于到底是按继承人的顺序还是按部落实力来推举,匈奴各部落首领意见不一,分歧严重。

就在单于庭争论不休的时候,麴义出面了。他找到去卑,明确告诉他大汉国的天子和镇北将军府都中意于夫罗。麴义希望去卑支持于夫罗继任大单于,退出大单于之争,尽快重建单于庭,大家齐心合力北上攻击匈奴叛军。对大单于之位志在必得的去卑非常气愤,他说你们的皇帝陛下已经说了,大单于由我们部族自己推选,其他人无权干涉,为什么你们不信守承诺,出尔反尔?这是不是大人自己的意思?是不是大人被于夫罗买通了?我要上书大汉国皇帝陛下,问问你们的皇帝陛下是不是这么说的?

麴义脸色顿时就变了,他面如寒霜,大声说道:“如果你不退出大单于之争,我大汉队立即撤回长城要塞。”

“大人是威胁我还是命令我?”

“威胁也罢,命令也罢,你不干也得干。”

“大人私自干涉单于庭内部事务,这是死罪。大人难道忘记了前护匈奴中郎将张修张大人是怎么死的吗?”

“你敢威胁我?”麴义指着自己的鼻子,冷笑道,“你把眼睛睁大了看看我是谁?没有我,你们早就死绝了,哪里还有什么大单于?我再说一遍,你立即给我退出大单于之争,否则……”

去卑看着麴义眼里的杀气,脑后一凉,霎时想到了铁烨。铁烨是不是麴义派人杀的?他那么好的武功,也会被流箭射中?汉人为什么要杀铁烨,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出大单于之争?于夫罗做了大单于,对汉人有什么好处?蓦然,去卑醒悟过来,原来汉人是要稳住刘豹,稳住幽州的一万匈奴铁骑。汉人为了在幽州取得胜利,什么事都会干的,甚至借口杀了自己都有可能。

去卑叹了一口气,点头答应了。没有大汉国天子的承认,没有镇北将军府和护匈奴中郎将府的帮助,自己就算做了大单于也是个短命的大单于,自寻死路而已。他接着马上就提了个要求。这个时候不提将来就没人理睬自己了。

“我要带着族人内迁到长城以南。”

麴义上次答应去卑带着族人内迁长城以南的前提是左贤王活着回来做大单于,但现在情况变了,麴义自然也就不会答应了,然而去卑念念不忘此事,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心愿,他不能轻易放弃。

麴义见他答应了,心里一喜,说道:“可以,我信守诺言。”

“不行,大人答应了不行。”去卑说道,“大人要立即给你们的皇帝陛下上书,我要大汉国皇帝陛下亲口允诺的圣旨。”

麴义望着他,摇头笑道:“你真是赚了。那好,我立即上书陛下,但你也不能白让,你总要给于夫罗提点要求。”

“什么要求?”

“让刘豹做左贤王,单于庭储副。”

去卑瞪大眼睛,举手惊呼道:“大人,这怎么可能?这是谁的主意,有没有脑子啊?”

“镇北将军。”

去卑主动提出放弃,支持于夫罗继任大单于,这大单于之争也就烟消云散了,大家随即齐心协力,迅速重建单于庭。然而,这个时候麴义却突然提出了一个让单于庭难以接受的要求,麴义要求大单于任命大当户刘豹为左贤王,单于庭的储副。大单于于夫罗嗤之以鼻,当即予以拒绝。这怎么可能?天方夜谭的事。给刘豹一个部落小王还可以,但让他做单于庭的储副,无论如何都不行,想都不要想。

刘豹有部落族众吗?有实力吗?有战功吗?你大汉国虽然帮助我们平叛,有恩于我单于庭,但总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连储副这种事都干涉吧?你这也太过份了。

麴义拿眼睛看着去卑,去卑心领神会。麴义的意思很明白,他要自己出面支持刘豹做储副。自己实力强劲,尤其是铁烨死后,左贤王呼楼兰的部落也都跟了自己,现在自己是单于庭的右贤王,在单于庭说话有份量,大单于于夫罗不敢不听。要不是自己主动退让,这个大单于哪里轮得到他做。自己只要能带着族众进入长城以南,和单于庭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关系,以后自己这个部落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根本不用看单于庭的眼色,更不用向单于庭进贡和听从单于庭的调遣。为了这个美好的未来,他要把麴义伺候好,不能把他惹翻了。

去卑站出来,说自己的部落族众坚决跟在刘豹后面,支持刘豹。去卑这一句话石破天惊,把单于庭的一帮官僚贵族都听傻了。去卑听刘豹的?这不是笑话嘛。刘豹是什么玩意儿,去卑能听他的?但去卑既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这话就不能不信。这个去卑到底拿了麴义什么好处,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忙?汉人为了幽州的那一万铁骑,为了讨好刘豹,竟然这样明目张胆地干涉单于庭的内部事务,实在是太过份了。

单于庭的部落王和贵族官僚吵成一团,尤其是于夫罗的大儿子和他的跟随者,好好的一个储副突然就飞了,谁能接受?

麴义心里冷笑,一脸的不屑之色。什么东西?为了权势,父子兄弟之情都不要了,就连攻击叛军的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他站起来,盛气凌人地说道:“镇北将军说了,只要刘豹从幽州回来,战功就有了,实力也有了,部族就更多了,谁要是不服,到镇北将军府论理去。不要争了,就这样吧。”他甩手走了。匈奴人气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于夫罗继立大单于之后,匈奴人就有了两个大单于。须卜骨都侯占据了美稷城,在十七部首领的拥戴下做了匈奴叛军的大单于。两人一南一北,各自建立了单于庭,互相指责对方是叛逆。须卜骨都侯势大,于夫罗有大汉国的鼎立支持,匈奴叛军的一些部落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无所适从。部落首领虽然人心各异,但他们心里其实都清楚,匈奴人居住的是大汉国的领土。如果大单于没有大汉国皇帝的承认,甚至被大汉国皇帝指责为叛逆,他的下场可想而知。现在大汉国北疆战事频繁,无力顾及匈奴,一旦北疆稳定了,大汉国皇帝肯定要腾出手来痛击匈奴叛军,到时候跟着须卜骨都侯即使保住了性命,也要被赶出大汉国的领土。出了大汉国的领土就是鲜卑人的疆域,给鲜卑人当奴隶就不如给大汉国皇帝做臣子了,这两者之间的待遇可是天壤之别。

然而,让部落首领犹豫的却是今天的北疆形势对大汉国非常不利,鲜卑人连续出击,大汉国的军队穷于招架,狼狈不堪,一旦鲜卑人攻破雁门关占据了北疆,大汉国再想夺回去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如果鲜卑人胜出,跟在须卜骨都侯后面就能发大财,大家不但可以南下肆意掳掠,还可以占据更多水草丰茂的牧场,尤其重要的是,那时须卜骨都侯根本无须得到大汉国皇帝的承认,他就是匈奴人的大单于。因为那时这块地是匈奴人的了,匈奴人是居住在自己的领土上,和大汉国半点关系都没有。将来,等到大汉国势力强盛卷土重来,早就时过境迁了,那时大汉国皇帝只要匈奴人臣服,什么条件都会答应,至于势力衰落的于夫罗早被踢到一边去了。

就在匈奴叛军各部落首领四下观望,彷徨踌躇的时候,护匈奴中郎将麴义却给了他们重重一击。

汉军化整为零,频繁出击,打了就跑,久而久之,匈奴叛军习惯了,他们有时候远远看到汉军小队杀来,连军队都不集结,举起牛角号吹两下,就把汉军吓跑了。到了中旬,草原上下起了大雨,瓢泼大雨,整个大草原都浸浴在膜陇的雾霭里。日夜出没的汉军铁骑随着大雨的出现,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匈奴人没有在意,他们在大都尉荡撒和封澈的带领下,陆续聚集到谷罗城躲避大雨。

麴义集结了四万铁骑,冒雨奔袭谷罗城。匈奴人看到汉军出现,既不集结,也没有鸣号报警,而是像以往一样,一边大声笑骂着,一边懒懒散散地吹号吓敌,直到汉军杀声震天,铺天盖地地从雨幕中冲出来,匈奴人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上当了。匈奴人仓惶迎敌,拼死突围,但因为受到大雨的干扰,几次突围失败,死伤惨重,大都尉荡撒和封澈先后战死,匈奴人失去指挥,更是乱作一团,一万三千多人被斩七千,余众纷纷缴械投降。

匈奴叛军在谷罗城大败,全军覆没,震骇了匈奴诸部,许多摇摆不定的部落首领突然明白了,大汉国就是大汉国,他再怎么伤痕累累,但他终究还是一个巨人,一个无法战胜的巨人,得罪了这个巨人,最后的下场一定很惨。于是,许多部落首领暗自派人到长城要塞,向于夫罗表示效忠,说只要于夫罗杀回美稷,重创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之后,一定重新投靠单于庭。脚踏两条船总比一棵树上吊死要好,既安全又稳妥,这也是小部落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唯一办法。

于夫罗精神大振,要求麴义立即趁胜攻击美稷,但被麴义一口回绝了。麴义毫不客气地说,谷罗城一战,占尽天时地利,可一不可二。如今大军粮草武器不足,人马疲乏,草原上雨水不断,根本不具备再次聚集大军征伐塞外的条件。另外,叛军遭此重创必定会吸取教训,小心谨慎,不会再给自己这样的机会了。现在叛军重兵屯守美稷,要打就是硬仗血战,双方实力差距较大,无法进行决战,还是耐心等机会吧。

于夫罗很生气,认为麴义是在故意刁难自己,于是数次上书大汉国皇帝陛下,恳求天子催促麴义尽早出兵攻打美稷。

天子听从了尚书台的意见,没有答应于夫罗,他下旨重赏麴义和汉军将士,命令麴义继续分兵游击,拖住匈奴叛军,务必不让他们分兵支援雁门关。

五月中,晋阳。

麴义虽然在谷罗城大胜,但对整个北疆的危急形势并没有起到丝毫的改善作用。

徐荣看完麴义的报捷文书,欣喜之余突然想到了鼓励黄巾军士气的办法。他急令李玮赶到晋阳,把襄楷大师请到了镇北将军府。徐荣毫不避讳地把北疆的险恶形势详细地对襄楷做了一番解说,“我请大师来,就想借助大师的力量,一是稳定民心,二是激励黄巾军将士为国而战。”

襄楷大师显然对黄巾军的内部很了解,他沉默半晌,面露难色,“大人,黄巾军的事的确有点难办。不过,大人完全可以从黄巾军抽调出一批忠义之士组成一支万人精兵。雁门关如果再有万人相助,坚守不失应该绰绰有余。”

徐荣苦笑,摊开案几上的地图,指着雁门关说道:“大师请看,北疆的战局目前错综复杂,我们处处受制,没有任何胜算。如果一直这么被动挨打下去,我们丢失的不仅仅是并州的北方四郡,还包括长城要塞以北,幽州的东北部,甚至整个幽州。所以,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守住雁门关,而是要打破这个僵局,变被动为主动,彻底扭转整个北疆的不利形势。”

“镇北将军和尚书台的皇甫大人数次来书,两位大人都认为要扭转当前的不利形势,关键就在雁门关之战。”

襄楷大师白眉掀动,豁然大悟,“大人要击败鲜卑人?”

“对。”徐荣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守住雁门关对整个战局没有任何助益,鲜卑人虽然进不了关,但实力犹在,鲜卑人只要有实力,他们就可以随时入侵,因此,我们只有击败鲜卑人,把他们打得损兵折将,才能动摇鲜卑人的根本,才能把鲜卑各方势力之间的平衡打破。这个平衡一旦被打破,鲜卑人就要内乱。我们等的就是这个内乱,只要鲜卑人内乱,互相征伐,他们就无力南侵,而我们则可以趁机稳住北疆,收复失地。”

襄楷大师轻拍案几,低声惊呼道:“好计,好计啊。”

“但是,现在雁门关外的鲜卑人已经达到了十万之巨,这是我们事先没有预料到的,镇北将军和皇甫大人也没有想到。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们要想击败鲜卑人,至少要征调二十万大军。”

襄楷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

“长城要塞的麴义大人已经率先在谷罗城重创了匈奴叛军,目前他的大军已经收缩,现在仅以小股骑兵出击骚扰匈奴人,以此来拖住匈奴叛军的兵力。”徐荣指着蓟城继续说道,“镇北将军即将发动对蓟城的攻击,并相机拿下右北平的土垠城,做出继续攻击辽西的态势,以此来牵制慕容风的大军。两地都将在下月和敌人形成对峙的局面,以配合我们完成击败鲜卑人的重任。”

“下个月?”襄楷难以置信地问道,“大人只有这么短的准备时间?”

“只要不出意外,时间已经足够了。”徐荣胸有成竹地说道,“目前粮食和武器正在源源不断地运到晋阳,唯独缺的就是这二十万军队,大师可能帮我?”

“当然愿意了,想想三十万人的大战,激动人心啊。我的大知堂所有弟子任凭大人调遣,坚决参战。”

“不,不。”徐荣笑道,“目前大师和你的弟子们不是参战,而是利用各地的法坛,利用《太平经》的教义,鼓动并州的一百多万百姓坚决支持我们击败鲜卑人,让这些百姓成群结队地赶到各地的黄巾军营地,要求他们出战。黄巾军要保护的不仅仅是大汉国的疆域,而是并州一百多万百姓,还有这一百多万百姓心目中的太平盛世。”

“大人放心,这事不用大人吩咐,我们大知堂也义不容辞。击败鲜卑人,保卫我们自己的家园,这乃是天经地义的事,百姓们知道,黄巾军的将士们也知道,何须鼓动和激励?只要大人举臂高呼,并州两郡将有百万民众追随在大人身后,北上击胡。”

徐荣站起来,躬身拜谢,“一切拜托大师了。”

五月中,幽州蓟城。

鲜卑人屯兵在渔阳和卢龙塞,没有任何南下的迹象。

李弘派出大量的斥候活动在渔阳和卢龙塞两地。他心悬居住在卢龙塞里的将士家眷的安危,数次派出黑豹义从潜到卢龙塞附近打探消息,但一无所获。李弘虽然很焦急,但毫无办法,只好企求老天爷的眷顾了。他几次在睡梦中被小雨的哭喊惊醒,这让他寝食不安,数次想提前攻打无终城,但他又担心惊动鲜卑人,造成大军首尾不顾,只好强忍悲痛,苦苦支撑。他暗暗发誓,如果找到小雨,他就再也不让小雨离开自己的身边了,他已经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担惊受怕。小雨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这一辈子都无脸再回到卢龙塞,回到姬明的墓前。

皇甫嵩的书信提醒了他,让他蓦然醒悟,现在并州和幽州的战局是紧密相连的,北疆的战事是一个整体,是慕容风精心策划的一个不败之局。这让他更加加深了对慕容风的畏惧,相比慕容风,相比皇甫嵩,无论是用兵还是眼光,他都差得太远了。

他召集鲜于辅、阎柔、朱穆、宋文和余鹏等人反复研究北疆的战局,几人通宵达旦,殚精竭虑,总算找到了一个破敌之策,那就是雁门关大战。要想把慕容风精心设计的这一盘死局破掉,只有在鲜卑人之间的内部矛盾上做文章。

拓跋锋和慕容风之间有矛盾,各大部落和弹汗山之间有矛盾,现在这些矛盾都被慕容风利用战争和大汉国的疆土死死地捺了下去。要把这些矛盾重新激发,那只要在雁门关痛击鲜卑人,打破鲜卑各势力之间的实力平衡,粉碎他们掳掠大汉国疆土的美梦。鲜卑人大败而逃,剩下的事马上就是内斗,就像鲜卑人从西疆大败而归一样。那次鲜卑人本来是要内乱的,拓跋锋已经带着五万大军打到弹汗山了,但一触即发的内斗被慕容风轻易地摆平了,估计当时慕容风就是拿了现在这个已经实施的计划给了拓跋锋。面对更大的利益,拓跋锋有什么理由还要继续打内战?当然是握手言和了。如果这次拓跋锋在雁门关再遭重创,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罢甘休了,他要是再不控制弹汗山,他就要永远失去争霸草原的机会了,而且他还极有可能给至今毫发未损的慕容风一口吞了。

他们找到了破敌之策,远在京城的皇甫嵩和尚书台的一帮大臣们也彻夜不眠,他们也看出了雁门关之战是北疆战事死里求生的关键之地。为此,他们数次呈请陛下,要求加大对并州粮饷武器的供应,以帮助徐荣尽快打赢这一战,扭转北疆的被动局面。

徐荣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独立支撑着并州大局,但他的沉默寡言却遭到了朝中大臣的质疑。徐荣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辉煌的战绩,这个人是跟在镇北将军后面累积军功做到中郎将的,他有这个能力吗?现在并州的战事已经不是坚守雁门关这么简单了,而是要击败鲜卑人了,重击鲜卑人,这个战他能打得赢?能打出扭转北疆局面的效果吗?皇甫嵩和卢植心里没底,谁都不敢乱说话。朝中没人了解徐荣,随着这一声怀疑,立即引来了一片撤换的叫声。天子随即下旨让李弘回并州主持战事,李弘拒绝了,他上书陛下说,臣留徐荣大人在并州主持镇北将军府,自然是绝对信任他。徐荣此战如果不胜,臣愿代受其过,以死谢于陛下。李弘还说,相比雁门关之战,幽州更加重要。幽州北有慕容风,东有叛军和乌丸人,动辄就是州郡尽失之局,此时绝对不能临阵换帅,动摇军心。

天子还待继续坚持,幽州再传惊人战报,上谷乌丸和代郡乌丸起兵反叛,集结三万大军猛攻飞狐要塞。飞狐要塞的告急文书一天三报,一个比一个紧急。天子傻眼了,不管了,幽州的烂摊子就丢给李弘去收拾吧。

皇甫嵩和尚书台诸大臣紧急磋商,随即急书冀州牧杨奇,尽一切努力以最快的速度向幽州输送粮草辎重。这样一来,即使幽冀两州的驰道被乌丸叛军截断了,李弘的大军也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李弘毫不犹豫,立即命令阎柔带着燕无畏的五千铁骑杀进居庸关,同时从舞叶和白鹿两个部落各自征调两千铁骑随同出战,确保上谷郡,务必阻止乌丸叛军从侧翼威胁大军的安全。

“急令镇北将军府,征调校尉楼麓带着上谷乌丸的骑兵火速赶回幽州。”

“叫颜良来,让他带着五千步卒支援飞狐要塞,坚决挡住乌丸人,确保幽冀两州之间的驰道畅通无阻。”

“慢着……”燕无畏突然喊住了传令兵。

李弘奇怪地看着他,笑道:“怎么?无畏你要亲自去飞狐要塞?”

燕无畏笑道:“大人,我能私下和你说几句话吗?”

鲜于辅、阎柔和玉石互相看看,齐齐大笑道:“无畏,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为什么要和大人私下说。怎么?你还怕我们知道?”

这几个人都是从幽州时就开始在一起并肩作战,私人感情深厚,一向都是无话不说的。燕无畏这种态度让他们很奇怪。

“是啊,无畏。”李弘笑道,“我们几个都是老兄弟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就在这说。”

燕无畏笑笑,说这话就我们几个人私下说说,你们就当没有听到啊。他把文丑的牢骚说了一遍,“以我看,几个冀州将领,大人对子龙最好,对子俊的确有点另眼相看。”

阎柔忍不住笑了起来,“子民啊,有人对你不满了,哈哈……”

“是吗?”李弘问鲜于辅道,“羽行兄,你也这么看?”

鲜于辅叹了口气,“颜良不在的时候,都是高览领军,相比起来,文丑的确没什么机会。五个步兵营统领,就高览和文丑还是都尉,如果升职,高览肯定要比他有资格。无畏说的对,这次就让文丑领军去飞狐要塞吧。”

李弘笑道:“这是我的疏忽。颜良和文丑相比,文丑要冷静稳重得多,去年初在冀州的时候,如果没有文丑,颜良差点要捅篓子。守飞狐要塞,的确还是文丑合适点,但文丑那一营人马已经不多了。”他想了一下说道,“让高览来大营任参军事,把两营人马合并,凑足四千人。高顺、徐晃和张震这几个都是悍将,让他们一起去,飞狐要塞是丢不掉了。”

“四千人是不是少了一点。”玉石皱眉说道,“要不要让他们再挑两千精壮降卒一起去?这是打胡人,降卒都是汉人,他们应该能分出是非。我们北疆的汉人一听到打胡人,向来都是奋勇当先,没有退缩的。”

李弘闻言立即点头道:“从义说的不错,这是个好办法。目前我们暂时不会和鲜卑人打仗,利用这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整训一批降卒补充步兵军,好办法。”

“我看这样吧,重建两营步卒,叫高览、徐晃、高顺,还有各部军侯都留下,屯长和队率从其他各部曲抽调,立即从俘虏营精挑一万降卒开始训练。”

“叫文丑带着张震和吴雄,四千士卒,两千降卒共六千人,骑马赶到飞狐要塞去支援。”

文丑接到军令,十分高兴,欢天喜地地跑到大帐向李弘辞行。李弘嘱咐了几句之后,笑道:“子俊,以后有什么事,你亲自来对我说,能答应你的我都会答应。过去,你不是喜欢和我说说笑笑吗?怎么现在严肃了?”

文丑笑道:“大人现在是将军了,军务繁忙,我哪里还敢打扰你,耽误你的时间。大人只要记得打仗的时候把我带上,我就很感激了。”

李弘和他一路说笑着,把他送出了大帐。看到文丑生龙活虎一般打马飞驰而去,李弘不禁叹了一口气,随着官越做越大,事情越来越多,他已经难得和老部下坐在一起谈笑聊天了。大家经常不在一起,疏远多了,连说话都客客气气的,显得很生分。他突然想起了老拐。老朋友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看到他了,这一瞬间他非常想见他,想和他坐在一起聊聊,“令明,走,和我一起去看看老朋友。”

正在兵曹营里忙碌的老拐惊喜地看着李弘,眼睛顿时湿润了,“大人养胡子了?”

李弘拉着他的手,笑道:“我很长时间没看到你了,我想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谢谢大人,我还好,一帮老兄弟都还好,走,我带你去看看他们。大家一年多都没看到大人了,都很想你。”

李弘心里一抖,泪水立时浸湿了眼眶。

李弘陪着老拐和一帮卢龙塞的老兵吃了晚饭,大家天南海北地胡吹了很长时间,这才高高兴兴地和庞德两人回到了大营。

大帐内,玉石正陪着一个年轻的儒生在说话,李弘看到他,心里又惊又喜,半天都没说出话。那个年轻的儒生看到他,也是喜出望外,跪倒在地,大声说道,“田畴拜见将军大人。”

李弘急走几步,一把扶起他,左看右看,笑呵呵地说道:“你长大了,长大了。你父亲给你赐字了吗?”

“父亲大人赐字子泰。”年少英俊的田畴回道,“大人,我听说你带着大军来到幽州后,立即就来蓟城找你了。”

“你怎么现在才找到我?”

“叛军在幽州举兵起事后,我们全家带着族人立即迁到了徐无山。”田畴说道,“我们一直躲在山里不敢出来,一个月才派几个猎户到山脚下打探一次消息。前几天几个叛军的逃兵跑到山里被我们抓住了,我们才知道大人上个月就已经出关了并且击败了叛军。我听说之后,马上就出山来找你了。”

李弘看着兴奋的田畴,强忍焦急的心情,缓缓问道:“小雨……”

“小雨姐姐听说你回来了,高兴地哭个不停……”

李弘心头一松,身上的千斤重石随着田畴的这一句话顿时卸了下来,浑身舒坦至极,田畴后面的话他也不听了,他满脑子都是小雨那双凄怨的大眼晴,姬明那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他满心喜悦,恨不得高声大吼两嗓子,突然,他发现小雨在自己的心中竟是那么重要,这时小雨假如有什么不测,他就是拿自己的命去交换也愿意。

“卢龙塞是怎么丢的,你知道吗?”李弘突然问道。

田畴一愣,随即气愤地说道:“都是张举那个狗贼出卖的。张举起事之前,卢龙塞的守军全部更换了,守将侯燧就是张举的门主。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极力反对父亲把小雨姐姐送到卢龙塞。张举和张纯两人起事后,住在卢龙塞的人随即就被侯燧借口守关赶了出来,他们无处可去,只好逃到了徐无山。”

“现在这些人呢?”李弘又惊又怒,急切地问道。

“大人不要担心,后来他们都被父亲接到了山寨里,现在和我们在一起。”

“谢天谢地。”李弘长吁一口气,举手称庆,“立即传书镇北将军府,让徐大人遍告各部幽州将士,居住卢龙塞的家眷一切平安,请他们万勿挂念。”

“令明,快去把老伯请来,就说无终城的田家小神童来了。”

抛石车拖延五天后,终于做成了,这是一台巨大的车具,仅拉杆就有四尺粗,三丈多长,需要三百人同时拉动拽索才能射出一百五十多斤的巨石,射程大约七十步。

张郃和尹思两人带着战车营的士卒和兵曹营的工匠把抛石车就位后,随即在抛石车前竖起了数十面巨型盾,以防止城上叛军用强弓射击。同时间,数千名的战车营民夫赶着马车牛车从百里外的军都山上运来了大量的巨石。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鲜于辅从蓟城出来了。

田强拒绝了鲜于辅的招降。他自认为凭借着蓟城的高大坚固,五千士卒,充裕的粮草武器,守上一两个月绝对不成问题。他多守一天,就能让逃到辽西的叛军多得到一天的喘息时间。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再率军投降也不迟。到那时,他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老师张举和一帮黄巾军兄弟了。为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自己可以顺利投降,他对鲜于辅还算客气,双方虽然谈不拢,但气氛还融洽。鲜于辅久劝无效,只好告辞,带着庞德出了城。

李弘下令攻城。

赵云、聂啸、姜舞、刘冥、刘豹各自带着骑兵营围在四门,旌旗招展,战鼓齐鸣,吼声如雷,杀声震天,摆足了即将攻城的架势。

在抛石车的后方,鲜于银、颜良和华雄带着各自的步兵营列阵于战车营之后,准备随时发起冲锋。

李弘和鲜于辅、玉石、朱穆等人站在抛石车的后方,他望着远处围着抛石车忙忙碌碌的人群,笑着对诸将说道:“如果这家伙好用,以后我们就多做一点,这样攻城的时候我们可以少死许多兄弟。”

田重笑道:“大人,上次不同意做的是你,这次要大量做的也是你,你不要说得轻松,你有这么多钱吗?”

李弘不好意思地说道:“上次不是我不想做,是情况不允许啊。但现在不一样了,没钱我都能做出来。”

“哦,大人有什么高招?”玉石笑道。

“你们知道吗?徐大人已经在晋阳和安邑两地扩建军械作坊了,用的都是当地富豪的钱,反正赊一亿钱是赊,赊十亿钱也是赊,干脆我们一次赊个够,做个一百台抛石车,放在各地的要塞里。以后胡人来攻城,我们用这玩意对付他们,一定管用。”

众人正在说笑,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惊天巨吼,“轰……”一声,随着拉杆高高翘起,一块百斤巨石冲天而起,巨石带着骇人心魄的呼啸之声,向着高高的城墙砸了过去。

巨石转眼就越过了城墙,没了。

张郃和尹思对视一眼,满面羞惭,赶忙招呼工匠调整距离。这下丢脸了,第一炮就打哑了,还炮车呢。

第二发更差,直接掉进了护城河,溅起了丈高巨浪。

虽然两发都打哑了,但抛石车的巨大威力还是让战场上的数万士卒大开眼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霎时间震耳欲聋。

第三发正中城墙垛子,“轰”一声巨响,那个城墙垛子连同巨石一起消失了。

张郃、尹思、张萧一帮军官和战车营的士卒、兵曹营的工匠,数千民夫们举手狂呼,兴奋的吼声直冲霄汉,“打中了……”

“上石……上石……砸……砸……”

“轰……轰……”巨石一块接一块地砸向了城墙,巨大的撞击声惊天动地,就连脚下的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城墙在巨石的猛烈撞击下,震颤呻吟。

叛军士卒发现了汉军的主攻方向,纷纷聚集而来,但他们看到汉军用了一台恐怖的战车在连续抛射巨石后,个个吓得面无人色,肝胆俱裂。士卒们战战兢兢地趴伏在城墙后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几个士卒非常不幸地被巨石砸中,顿时血肉模糊,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魂归天府了。

李弘和鲜于辅等人也兴奋不己,他们跟在士卒们的后面放声吼叫,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战车营的士卒们越打越准,巨石集中在城墙的中部,开始了狂轰乱炸,城墙抖动得越来越厉害了。

自中午到黄昏,抛石车连续射出了一百五十多抉巨石,饱受摧残的城墙终于在一阵剧烈地抖动摇晃之后,轰然倒塌了。

强弓营的数千名弓箭手随着一声令下,箭矢齐发。弩车随即对准了早就列阵在城墙后的叛军,开始了疯狂的屠杀。

弩车刚刚咆哮完毕,第一批攻城的一千悍卒就在颜良的带领下,高声吼叫着,带着数十架过河梯桥,象潮水一般冲向了城墙的倒塌处。攻城士卒顺着巨石堆迅速爬到城墙缺口的上方,直到这时他们还没有看到一个敌兵的影子。叛军士卒早就被弩车射得死伤惨重,一哄而散了。

汉军的犀利军械威力无比,把叛军士卒吓得魂飞天外,他们再也不敢在城墙附近露头了。汉军占了一个大便宜,数千士兵紧随在攻城前军之后飞速攀越了巨石,冲过了坍塌的城墙,蜂拥而入,激烈的街巷搏杀随即在蓟城各处展开了。

汉军士卒依照上官的命令,杀进城之后,只干一件事,那就是以百人为一队,拼命地冲,绝对不和敌人纠缠,一直把敌人冲散了为止,冲得敌人的兵找不到将,敌人的将找不到兵,冲得七零八落为止。

颜良冲在最前面。他带着自己的亲卫队一口气狂奔数里,一直冲进了田强的府衙。田强看到城墙被攻破,正带人准备坚守一下府衙,找个机会投降了事,但汉军的冲击速度太快了,他连投降的话还没有喊出来,就被一帮如狼似虎的汉军士卒砍成了几块,头都不知道踢哪去了。

到半夜的时候,五千士卒被杀掉一半,还有一半举手投降了。

赵云和自己的骑兵们肺都气炸了,步军士卒只顾自己砍杀得痛快,竟然连城门都没顾上给他们开。骑兵们憋了一身的劲无处使,只能在城下破口大骂,恨不得插翅飞进城里去。后来城门好不容易开了,城里的战斗却已经结束了,除了帮助步军士卒看押俘虏外,连刀都没举一下。

赵云看着满脸杀气的颜良,气恼地问道:“大哥杀得过瘾吗?”

颜良摇摇头,一脸失望地说道:“我一口气跑了两里路,除了一脚踹开一扇门以外,什么都没干。现在这些部下手脚利索,我走到哪,哪里的敌兵就没了,只能干瞪眼。”

赵云怒气顿失,抱腹狂笑。

五月中,洛阳。

自从本月初开始,天子陆续下旨征召名士大儒还有一帮老臣进入内外廷任职,但在朝野上下影响力甚大的几位老臣,却以种种理由婉言推托,拒不就仕。老太尉袁隗就是一个。天子非常想让袁隗重新入朝。天子认为,如果自己能够推倒大将军何进,再得到袁隗的支持,门阀士族必定云集而响应,废嫡立庶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为了让老太尉重新出仕,天子特意在袁隗过生日的时候送了一封重礼。袁隗不敢不进宫谢恩,他佯装老迈,拄着拐杖进了北宫。

这几天天气不好,日日滂沱大雨,袁隗给天子行了君臣之礼后,坐到了一边。天子和他随意闲聊,还关心地问了一些琐事,然后天子长吁短叹,说朝中没有象老大人这样中流砥柱坐镇朝堂,致使大汉国风雨飘零,自己也没有一天的安心日子,“如果老大人能够回到朝堂,为朕分忧,乃是大汉国的一件幸事啊。”

袁隗咳嗽个不停,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他急忙伏地拜谢天子的恩宠。袁隗说,臣只要身体尚能支撑,一定回朝为陛下尽忠,但现在朝堂之上遍布中官的门生故吏,就是现在的三公重臣也是一帮趋炎附势之徒,中官势力如此强盛,完全把持了内外廷的权柄,臣就是入朝,又能帮陛下什么忙呢?

天子一听,心里顿时有了数。这个老家伙,原来不是不愿入朝,而是借着入朝的由头来向自己提条件。只要你愿意入朝,朕就是答应你的条件又如何?中官势大,反过来说,其实也就是士族势小,朕就是答应你再做太尉也可以啊,但你要给朕一个理由。

袁隗说:“党锢之祸,士人多受迫害,党人一度无立锥之地,但陛下可以看看,自从蚁贼之祸后,是谁为陛下浴血奋战?是谁为陛下保家卫国?中官毕竟是内廷之臣,不足以肩负治国之重任。陛下应该为千秋万代着想,大力选用贤能之士,将来……”

天子要听的就是这个将来。袁隅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天子不放心,追问了一句,“中官退避内廷,但将来外戚重臣……”

“陛下,梁翼和窦武就是前车之鉴。外戚当权,依旧是祸乱国家之源,想来我们这些士人也未必有好日子过,所以……”

天子明白了袁隗的意思。士族和中官仇深似海,和外戚难道不也是矛盾重重?一旦外戚掌权,哪里又有士族的容身之地?为自身计,士族当然是希望小董侯继承大统了。只是如今大将军手握重兵,权势熏天,这些门阀士族又岂敢把这些心事摆在脸上?如果这种心思被泄漏了出去,象袁隗这种老家伙还不是找死?

如果中官势力一减,士族势力复起,大将军不就更加孤立了吗?天子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精神随即大振,他笑道:“老大人的身体何时会好起来?”

袁隗摇摇手,咳嗽得更厉害了,“老臣是不行了,其他的一帮老臣更不行了,陛下应该想想年轻人,门生弟子遍布天下的年轻人。”

天子一愣,小眼睛疑惑不解地望着袁隗,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太学祭酒马日磾,其弟子之多,恐怕天下无出其右。”

天子猛然醒悟。废嫡立庶除了朝堂之上的士族官僚反对,还有一股反对力量就是太学的诸生。老大人不愧是老大人,看样子他是真心替朕着想啊。

“陛下,樊陵和许相虽然贵为三公,但均是品行不正之徒,向为士人所不齿,天下有多少正直忠义的士人愿意与他们同朝为官玷污自己的声名?陛下应该将其剔出朝堂,遂天下士人一个心愿,还大汉社稷一片清明,这样一来,入仕为官者还不是趋之若骛济济一堂?”

天子微笑颔首,心领神会。

五月下,晋阳。

太原和上党两地的冬小麦收割进入了,同时间大知堂的弟子遍布两郡,借宣讲太平教义之际,大肆散播保国卫家之大义,努力激起百姓们对入侵胡人的仇恨,并鼓动百姓们拿起刀枪,保卫自己的家园,击杀胡虏。一时间,两郡上空,杀胡之声震耳欲聋,更有好事者,带着老幼妇孺跪拜黄巾军大营之外,哭求黄巾军将士为了并州这块希望之地奋勇杀敌。

黄巾军为百姓们的杀敌热情和悲惨哭声所震撼,无数热血将士主动请缨,要求北上雁门关杀敌报国守家园。

张燕、杨凤和张白骑齐聚镇北将军府,日夜讨论组建二十万大军的事。各部黄巾军小帅纷纷按照张燕的军令,带着军队向龙山大营集结。过了几天,镇北将军府、平难中郎将府和典农都尉府联合下令,征调十三万屯田兵到龙山大营组建新军。

由于黄巾军征调频繁,各部建制全部打乱,黄巾军军司马级以上的军官连续大调动,军中将领人心浮动,这终于给了郑信一个机会,他得到了黄巾军部分中下级中官秘密集会的事。就在郑信想尽一切办法调查他们是否私下密谋叛乱的时候,远在上党南部率军剿匪的小懒派人送来了一个熟知内情的黄巾军军官。此人是黑山黄巾军的一个小首领,过去是个儒生,李溯深夜突袭黄巾军的时候,把他活捉了。这人怕死,李溯还没打他,他就全招了,他主动交待说黑山黄巾军下山抢粮都是驻守长子城的黄巾军首领萧洪安排的,还说此人联系了一帮黄巾军中下级军官,密谋杀死张燕,另立大帅,举兵再反。郑信连夜审讯,收获颇丰。

张燕和杨凤看完郑信的文书之后,长叹无语。这些参予谋反的黄巾军军官现在都在龙山大营,一天之内就被全部抓了起来,受到牵连的小帅就是浮云,萧洪就是他的心腹部下。浮云矢口否认自己知道此事,但事关雁门关大战,他还是被关了起来。

十三万屯田兵冒着连天大雨,开始了集训。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一节

五月下,飞狐要塞。

在幽州代郡的代县和冀州中山国的广昌城之间,就是太行山第六陉的飞狐陉,地势极为险要,其中最为险要的就是四十里长的飞狐峪,而闻名天下的飞狐要塞就位于飞狐峪的出口。坚固的关隘和雄伟的长城浑然成为一体,形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飞狐要塞以自己坚实的躯体拱卫着整个冀州,它和西部的句注要塞,北部的卢龙塞并称为北疆的三大要塞。

从蓟城有小道向西,沿着太行山南麓,穿过巨马水,五阮关,广昌城,直达飞狐要塞,全程大约四百多里。文丑、张震和吴雄带着四千步卒、两千降卒日夜兼程火速赶到了关隘。飞狐要塞的守将是军司马赵异,他看到援兵来了,非常兴奋,急忙带着几个军官出塞迎接。赵异是个三十多岁的大汉,一脸乱糟糟的大胡子,说话不干不净的,就象太行山上的盗匪一样。文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这人大概是在太行山上待久了,桀骜不逊,没有一点军官的样子。

赵异和几个部下浑身血迹,满脸倦容,走路摇摇晃晃的。文丑和他们互相问候了一下,问道:“关内还有多少士卒?”

“三百二十七人。”赵异大声回禀道,“大人要是再不来,飞狐要塞就要丢了。”

文丑吃了一惊,“乌丸人到底有多少?你们怎么损失这么大?”

赵异苦笑道:“大人一定以为我们有一千二百人吧?那是虚报数目骗军饷的,我们其实只有六百人,能守到现在,已经竭尽全力了。”

文丑恍然,没有说什么,他对张震和吴雄招招手,“进关,上城墙。”

赵异陪着文丑一边进关,一边又解释了一下。飞狐要塞因为地处代郡以南,距离边界有六百多里,加上地势要比句注要塞和卢龙塞险要,所以驻军一向不多。这几年国家内忧外困,冀州黄巾军又频繁叛乱,守关的士卒更是一年比一年少,“我们这六百人在飞狐要塞已经待了五六年了,既没有人来替换我们,也没有人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换防。黄巾军势大的时候,路途被阻,我们甚至连粮饷都没有,全靠在山上打猎过日子,朝廷早把我们忘了。”

文丑安慰了他两句,说道:“这次打赢了,你们该升官的升官,该回家的回家。”

赵异摇摇头,不相信地说道:“大人不要骗我们了,这次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

关外的乌丸人看到汉军有了支援,攻打得更加猛烈了。文丑从容不迫,指挥四千士卒顽强作战,连续击退了乌丸人的多次攻击,稳定了飞狐要塞的危急形势。乌丸人知道自己丧失了破关的最佳时机,随着伤亡的逐渐增多,他们也放慢了攻城的节奏,有点敷衍了事了。

被关押在关内的两千叛军士卒看到乌丸人寇关,神情激愤,个别带着抵制情绪的降卒也被关隘内越来越多的汉兵遗骸所震撼,他们面对凶残的胡人,毅然放下仇恨,纷纷要求上城作战。文丑二话不说,立即释放了所有的降卒,就地征募为兵,把他们分派到张震、吴雄和赵异的三个部曲里。

关隘的战斗日复一日,激烈而血腥。

五月下,涿鹿城。

阎柔、燕无畏带着铁骑进入居庸关以后,屯兵在涿鹿城,等待白鹿部落的鹿破风和舞叶部落的射墨赐前来会合。两大部落首领依照镇北将军李弘的军令,各自带着两千铁骑迅速赶到涿鹿。

燕无畏给阎柔介绍了两位部落首领之后,双方随即坐在一起商谈击败乌丸人的办法。鹿破风和射墨赐虽然和阎柔不熟,但都听说过燕山火烧云的大名,知道他现在是李弘手下的统军大将,和恒祭、射缨彤也都是老朋友,所以两位部落首领对他非常客气,表示遵从阎柔的指挥,尽力配合汉军击败乌丸叛军。黑翎王难楼过去很器重鹿破风,一度希望他继任上谷乌丸大人,统领上谷乌丸,因为这一点,鹿破风对黑翎王难楼被刺身死一事非常悲痛,他切齿痛恨慕容风和皋蝉,发誓要为黑翎王难楼报仇。他提议阎柔直接带着大军杀向代县,切断乌丸叛军的退路,和皋蝉、冉冉在飞狐峪一带决一死战。

阎柔不同意。他说自己这次率军北上,缺乏粮草接应,口粮完全要靠两个部落的支援。现在两个部落要承担九千铁骑的口粮,太困难了,如果大军和乌丸叛军在飞狐峪一带陷入僵持,粮草供应是个大问题,而叛军因为图谋良久,准备充分,兵力占尽优势,牲畜也带得多,短时间内想一口吃掉他们,根本不可能,还是徐图良策静待佳机为好。

阎柔给两人仔细介绍了一下北疆的形势,阎柔说,目前留在蓟城的军队只有三万多人,加上刘大人的幽州军,也只有四万多人,如果慕容风同时从渔阳和卢龙塞挥军南下,辽西辽东的乌丸叛军和蚁贼再趁机反攻,将军大人的兵力就严重不足了。为此,我们要尽可能留在居庸关附近,以便随时进关支援。

“按大人这么说,我们待在涿鹿吃饭睡觉算了,还打什么仗?”鹿破风十分不满地说道。

燕无畏笑道:“大帅不要着急嘛,你听阎大人继续往下说。”燕无畏跟随李弘在上谷攻打鲜卑人的时候,和鹿破风、射墨赐都很熟悉,他看到鹿破风报仇心切,言语毫不容气,赶忙笑着劝慰道,“大帅的心情我们很理解,但我们只有九千人,打死一个少一个,所以我们必须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阎柔没有在意,他看看鹿破风,继续说道:“黑翎王难楼被刺,上谷乌丸和代郡乌丸举兵叛乱,这是我们事先没有预料到的。现在能不能击败这股乌丸叛军,直接关系到整个北疆战场的胜负,因此我们必须要慎重又慎重。”

“两位大帅请看……”阎柔指着飞狐要塞说道,“乌丸人如果攻破飞狐要塞,直接南下,立即就会切断幽冀两州的驰道,幽州随即就失去了冀州的粮草支援。”

“守住飞狐要塞其实并不难,将军大人已经命令文丑带着六千人去支援了。有六千守关,乌丸叛军几个月都打不下来。但如果我们直插代县,把乌丸叛军堵在了飞狐峪,乌丸叛军就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全力攻破飞狐要塞,要么突围而走。攻破要塞的代价太大,乌丸叛军不会干这么蠢的事,那么剩下的就是突围。我们只有九千人,肯定挡不住他们。乌丸叛军突围而走后,不会甘心自己一无所获,他们必定要去雁门关。此去雁门关只有几百里,转瞬即至,但这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鹿破风和射墨赐顿时醒悟。现在不是要击败乌丸叛军,而是要拖住乌丸叛军,再寻机予以歼灭。打急了打快了,逼得乌丸叛军狗急跳墙,跑到雁门关去帮助鲜卑人打并州那就麻烦了。

射墨赐紧皱浓眉,捋须沉吟半晌,缓缓说道:“阎大人,拖住乌丸叛军,其实也就分散了将军大人的兵力,我看大帅有可能要南下攻击幽州。”

阎柔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只要飞狐要塞不失,将军大人集结四万多人坚守蓟城,应该不成问题。要想阻止慕容风挥军南下,我们只有尽快找到机会一举歼灭乌丸叛军,然后立即回援蓟城,但可惜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现在即使有这样的机会我们也很难把握得住。”

“兵力还是有的,就是我们请不来。”鹿破风指着白山说道:“大王被刺后,白山乌丸各部落大帅谁都没有统御诸部的能力,各部大帅互不服气,乱成了一团。皋蝉本来是可以继任大王的,但他勾结鲜卑人杀了黑翎王遭到了白山乌丸众多部落的反对,所以跟随他叛变的也只是白山乌丸的一部分。现在白山诸部至少还能凑齐两万大军,但现在谁都没有这个本事把他们请出来。”

阎柔和燕无畏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想到了楼麓,“如果黑翎王的儿子楼麓回来呢?”

鹿破风想了半天,说道:“他是庶出,未必能行。”

阎柔失望地说道:“那就算了,我们还是想想别的招吧。”

大汉国中平五年六月。

六月上,晋阳。

从月初开始,鲜卑人从雁门关的数个攻击面同时展开了凶猛的进攻,汉军损失惨重,催请援兵的书信一天比一天多。徐荣不为所动,置之不理。

张燕和杨凤的七万主力黄巾军全部换上了晋阳武库的最新武器,并且在徐荣的建议下,组建了一支两万人的强弓营。十三万屯田兵还在集训当中,装备屯田兵的武器也在日夜不停地运进龙山大营。黄巾军的兵曹营征集了十万民夫,上万名工匠带着这些民夫日夜赶制巨型盾巨型矛还有巨型拒马。

襄楷带着部分武功高强的弟子坐镇龙山大营,一面鼓励士气,一面亲自参加训练,龙山大营的杀敌气氛空前高涨。

徐荣每日召集张燕、杨凤和黄巾军高级军官商议作战方案,仔细研究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唯恐考虑不周,导致大战失败。

由于徐荣很早就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和武器,加上黄巾军迅速集结到位,这使得雁门关大战的各项准备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各府掾史的全力配合,大战的准备工作逐渐接近了尾声。

这时,徐荣接到了一封血书,这是雁门太守郭蕴受伤后,蘸着自己的血写就的一封求援信。雁门关经过两个多月的血战,已经剩下不到四千名士卒了。

左彦忍不住劝道:“大人,还是派五千援兵去吧,雁门关的将士打得太苦了。”

徐荣缓缓卷起竹简,看了面前的众将一眼。二十多天来,他天天和这些黄巾军将领待在一起,大家都很熟悉了。

王当一跃而起,大声说道:“大人,下官愿意带五千精兵急速赶往雁门关。”

徐荣微微一笑,说道:“要想把鲜卑人诱进来,就不能再派一个援兵。即使雁门关上的将士全部阵亡了,也不能增援。”

王当一愣,没有说话,低头坐了下去。为了重创鲜卑人,连雁门关都要放弃,何况雁门关上的守城将士。

“雁门关上还有四千人,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还可以坚守十到十五天。”徐荣慢慢说道,“在这十到十五天里,鲜卑人要遭到更大的损失,鲜卑人的怒气也会越来越大,他们要杀进晋阳的决心也会更加坚决。而这些,正是我们战胜鲜卑人所需要的。”

“大人……”李玮劝道,“大人如果执意不增兵,至少也要把雁门关大战的事情告诉郭大人和丁大人。”

徐荣摇摇头,神态非常坚决地说道:“不行,此事如果让鲜卑人听到一点风声,他们立即就会联想到西疆的惨败,他们已经承受不起第二场大败了,这消息无论是真是假,他们都不会贸然挥军南下。他们只要占据了雁门关,就可以传令大草原,集结更多的人马和我们决战。他们可以等,但我们却等不起。如果鲜卑人迟迟不南下和我们决战,我们也就彻底失去了北疆,我们就是大汉国的千古罪人。”

“大人这话似乎严重了。”李玮笑道,“我们为什么等不起?”

徐荣沉默半晌,缓缓说道:“到了七月,朝廷就一个钱都没了。”

大帐内人人震骇。

“此事机密,诸位万勿泄漏,以免动摇军心。”徐荣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但诸位尽可放心,此战即将开始,此事已不足为虑了。”

“大人,大军齐聚龙山大营的事并州两郡人人皆知,瞒是瞒不了的。”李玮面显忧色,小声说道,“如果鲜卑人……”

“李大人过虑了。”徐荣不紧不慢地说道,“一来,鲜卑人尚不知道我们已经肃清了内奸,二来,没有人会相信我们能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大战的准备工作。二十万人参加的大战,没有三到四个月的准备根本不可能,但侥幸的是,我们做到了。”

徐荣扫视众将一眼,非常自信地说道:“如果不出意外,鲜卑人听到我们聚集了二十万大军之后,定会全力攻打雁门关,雁门关很快就要失守了。”接着他举起郭蕴的求援文书,笑道,“郭大人以血书求援,实在令人感动,一个援兵都不给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所以,我明天到雁门关去。”

众将大吃一惊。

“大战即将开始,大人如何能离开?”张燕急忙阻止道,“大人切莫戏言。”

徐荣站起来,面对众将,郑重说道:“我走之后,镇北将军府由张燕张大人坐镇,雁门关大战,由张燕张大人全权指挥。击败鲜卑人之后,黄巾军将名扬天下,诸位也将成为我大汉国的有功之臣,从此名垂史册。”

在黄巾军将领的惊愣和感激之中,徐荣深躬一礼,大声说道:“大汉国的兴亡就拜托诸位了。”

六月上,雁门关。

徐荣带着十二个亲卫赶到了句注要塞。

丁原站在要塞外迎接,他抑止不住满脸的失望之色,躬身为礼,“大人,并州难道就没有一个援兵了吗?”

徐荣笑着回礼道:“丁大人说错了,并州还有十三个援兵,我,还有我的十二个亲卫。”

丁原摇头苦笑道:“大人,如果没有援兵,雁门关就守不住了。”

徐荣抬头看看关隘,又听听从要塞里传出的激烈厮杀声,淡然笑道:“能为国尽忠而死,未尝不是一件人生幸事,走,我们进关。”

郭蕴面色惨白地躺在城楼里,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徐荣,仰首长叹道:“大人真是狠心啦。我一封血书,只催来了十三个援兵,大人看样子是非要把我大汉国的北疆拱手让给鲜卑人了。”

“大人……”徐荣话音未落,就听见“咻……”一声厉啸,一支长箭洞穿窗扇飞射而来。徐荣侧身让过,手出如电,一把抓住了那支呼啸的长箭,箭尾的羽翼剧烈地颤抖着,好象要极力挣脱徐荣的大手。徐荣看都没看,随手把长箭扔到地上,继续说道,“大人,并州的确没有援兵了。”

郭蕴痛苦地说道:“大人亲自带人来了,那说明大人手上的确没人了,但黄巾军呢?两州的百姓呢?都闻风而逃了?”

徐荣刚要回答,城墙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叫声由近而远,消失在了关外,只是不知道那是敌人临死前的惨叫还是汉卒的。接着无数支长箭象狂风暴雨一般凶猛地钉射到城楼上,“砰砰啪啪”“咚咚咻咻”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再接着就是惨烈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冲天而起,鲜卑人又攻上来了。

徐荣抬头看着屋顶,仔细聆听着箭簇入木的声音,一时间沉醉其中,他就像听着一曲美妙的音乐一样,如醉如痴。数支长箭再次穿过破烂不堪的窗扇直射而来,围在郭蕴身边的几个侍卫同时举起了盾牌,紧紧护住了郭蕴的全身。背对窗户的徐荣就象背后长着眼睛一样,身躯奇妙地摇晃了几下,避开了两支射向自己背心的长箭。徐荣的心在跳动,血在沸腾,手缓缓地握上了刀把。突然,他大吼一声,转身冲了出去。

郭蕴的泪水流了出来。一个中郎将大人都亲自操刀上阵了,并州哪里还有人?并州完了。

杀伐之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渐渐地,叫喊声越来越小,长箭也越来越稀疏,鲜卑人再一次被杀退了。

徐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郭蕴的眼前,他气定神闲,浑身浴血,刚毅的脸上犹自带着一股漂冽的杀气,一双血淋淋的大手还在轻微地颤动着。

郭蕴敬佩地看着他,摇头叹道:“大人好厉害,连杀七人。”

徐荣望着满脸绝望的郭蕴,望着郭蕴眼角的泪痕,心里一软,轻轻说道:“大人,你回晋阳吧。”

“不,我不回去,我就死在这里。”他拿起放在身边的长剑,一脸决然,“临死,我也要再杀一敌。”

徐荣肃然而立,久久无语。

长箭再起。

六月上,蓟城。

李弘接到了徐荣的来书。徐带只写了五个字:我到雁门关。

徐荣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到雁门关杀敌去了。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李弘激动之余,心里非常紧张,他不知道黄巾军可挡得住近十万铁骑的冲杀,不知道张燕能不能打赢这一战。张燕有指挥几十万人大战的经验,他甚至还不止一次指挥过几十万的大战,但他打得都是败仗,今天的他,有信心打赢这事关大汉国兴亡的一战吗?

李弘不知道这一仗怎么打,在哪里打,具体有多少人打,但他知道徐荣到了雁门关,知道这一场大战即将开始。这么激动人心的一战,几十万人参加的大战,自己却不能置身其中,李弘既感到遗憾,也感到自豪。黄巾军,黄巾军也有震撼天地的一天了,他不再是叛逆,不再是蚁贼,他是大汉国的中流砥柱了。

李弘越想越是兴奋,他冲出大帐,飞身跳上黑豹,大喝一声,“黑豹,走……跑起来……”

黑豹一声长嘶,驮着激动的李弘向空旷的原野狂奔而去。

第二天,李弘留下高览高顺徐晃驻守蓟城,自己带着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了渔阳。阎柔得到李弘的军令,立即率九千大军靠近了居庸关。公孙瓒得到军令,率大军于潞城集结。三支大军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品”字形,进可攻,退可守。

李弘和朱穆两人驻马立在美丽的沽水河边,随意地闲聊着,“当年,我和羽行、子玉三人带着骑兵支援渔阳,就是从远处的鲍丘河渡河的,那条河距离这里大约有四十多里,比这条河要窄一点,等打下了渔阳,我带你去看看。”

朱穆笑着连连点头。“大人,此去渔阳就是做做姿势,又不真打,怎么看?要看那条河,还是回蓟城后,你带我到下游去看看吧,顺便再到徐无山看看你的小雨夫人。”

自从李弘在刘虞的大营昏倒大喊小雨的事传开后,整个军中的将士都知道镇北将军大人有个女人了。怪不得大人做到将军了都不娶妻,原来早有红颜知己啊。这事就连刘虞都很奇怪,他对李弘很了解,从来没听说他在无终城还有一位女人。这个小子,看不出来还很有心机,连我都瞒着不说。刘虞对他说,等幽州事了,你一定要带着她给我看看。李弘哭笑不得,他不愿意解释,也不想解释。这么多年了,他征战四方,想得最多的就是风雪,但风雪是自己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她就象蓝天上的白云一样,可望而不可及,离自己是那么那么的遥远,遥远得让自己痛苦不堪。小雨是自己的一个牵挂,虽然自己不常想起她,但一旦想起,浮现在眼前的总是那双凄怨的大眼睛,这令他更痛苦。那双眼晴是自己一生的牵挂,至死都抛弃不了的牵挂。无论是为了那个诺言还是这份牵挂,经过这次担惊受怕之后,他已经拿定主意再不让她离开自己了。他怕自己失去她之后,一辈子都活在愧疚和痛苦里。

卢龙塞的一帮老战友听说此事之后欣喜万分,老拐更是把自己夸个不停,好象自己是天上的圣人一样。在他们的眼里,自己牵挂着小雨,也就是没有忘记战友之间的生死之情,没有忘记死去的和活着的兄弟,没有忘记卢龙塞,没有忘记自己的根。老拐和一帮老战友的感激和喜悦让李弘心里沉甸甸的。自己是什么?自己和他们一样,不过就是卢龙塞的一个老兵而已,自己怎么能忘本呢?没有卢龙塞死去的几千将士,哪有自己的今天?如果自己忘本了,变了,田重、玉石、燕无畏、郑信、小懒、胡子、雷子、铁钺、老拐,许许多多跟随自己的老部下还会这样跟着自己四下征战吗?

没有小雨,失去小雨,自己也就失去了许多美好的东西,这一点,李弘从田重的眼睛里早就看到了。听到小雨的消息,田重的激动和欣慰那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自己把小雨弄丢了,把小雨送进了灾难和痛苦,老人家还会这么高兴吗?我还会这么高兴吗?只要小雨在自己身边,就有那么多人高兴、开心,这么好的事,自己怎么能残忍地把它摔碎呢?他告诉田畴,你回去后,立即把山寨的事安排稳妥了,叫小雨和其他将士的家眷都收拾好东西,过段时间,我要把他们全部接到晋阳去。

小雨夫人还是田重第一个喊出来的,既然田重喊了都没事,其他人自然不怕了,一个个有事没事就把小雨夫人挂在嘴边开将军大人的玩笑。

李弘摇手笑笑,说道:“快了,雁门之战结束后,我们就可以去徐无山了。现在,麴义的大军大概已经快杀到美稷了,我们也要加快步伐,免得耽误了雁门关大战。”

“麴大人尽起五万铁骑杀奔美稷,一定把匈奴人吓坏了。”朱穆大笑道,“麴大人早把匈奴人杀怕了。”

李弘笑了起来,突然,他脸色一变,望着对岸的眼睛猛然睁大,一颗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白衣如雪,白衣如雪。

朱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惊叫起来:“扶余国人,那是扶余国人,大人,那是扶余国的人。”

一群鲜卑铁骑簇拥着三个白衣如雪的扶余国人正沿着河岸飞驰而来,当前一人白衣白马,长氅飘飞,犹若出尘仙人。

那是风雪吗?李弘心头一阵窒息,难受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远处鲜于辅也发现了对岸的鲜卑铁骑,他看到白衣如雪的扶余国人,立即想到了风雪。风雪的事经燕无畏的口,李弘的几个老部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鲜于辅指着庞德大声叫道:“令明,举起黑豹战旗,站到将军大人的身后去,快一点。”

庞德以为是要向鲜卑人示威,赶忙答应一声,从掌旗兵手上接过巨大的黑豹战旗,跟在鲜于辅后面打马跑到了李弘身边。

红色的战旗在风中狂舞,旗上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巨豹好象随时都要跃空而飞。

白衣白马的骑士突然立马而起,霎时止住了狂奔之势。鲜卑骑兵紧随其后,纷纷勒住了奔马。三个扶余国人冲出骑兵队伍,打马向堤岸跑来。

李弘的心脏再次剧跳起来,澎澎的声音清晰可闻,李弘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心神,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对岸。

黑豹好象看到了什么,它低嘶一声,突然扬起前腿,全身直立而起,奋力长嘶起来,嘶叫声顺着河风传出很远很远。对岸的那匹白马好象受到了什么刺激,立时扬腿长嘶,一头冲下了堤岸。黑豹也想往前冲,但被李弘牢牢地抓住了。

风雪,风雪果然回来了。

李弘心神震荡,禁不住仰天长啸。白衣人策马立于河边,犹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又有两骑冲到了堤岸上,一个骑士举起号角,呜呜地吹了起来。李弘心里狂喜,他听出来了,那是柯比熊和阙昆,两个小家伙长大了,也可以跟在大人后面出来见见世面了。

李弘随即想到自己即将和大帅决一死战,朋友,兄弟,转眼都变成了生死仇敌,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悲伤。对岸的牛角号声呜呜咽咽的,就象此刻李弘的心情一样,苍凉而无奈,凄凄惨惨地飘荡在沽水河上空。

李弘一时无法自持,痛苦地仰首向天,高举双臂,再度长啸出声。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八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二节

六月上,洛阳。

太史令许劭夜观天象,发现客星如三升碗,出贯索,西南行入天市,至尾而消。许劭大惊失色,当即占课。第二天,天子闻讯,急召许劭,询问是凶是吉。许劭奏说:“陛下,客星入天市,乃是贵人大丧之兆,主大凶之事啊。”

天子一听,大喜。贵人大丧,看样子大将军何进是必死无疑了。他随即重赏许劭,督令卫尉刘博,小黄门蹇硕加快建军步伐,要求他们在七月底之前务必建成西园军。

何进听说此事之后,忧心忡忡,寝食不安,竟然病倒了。何颙忧心如焚,急忙找到许劭问道:“子将,此贵人是何等贵人?”

许劭神情悲恸,默然不语。

何颙心里顿时冰凉的,他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如今洛阳的形势这么好,事事都在我们的操控之中,怎么会出现逆转?难道……”他盯着许劭,低声问道,“北疆的战事有转机?镇北将军能战胜慕容风?”

许劭仰天长叹,“伯求,我要走了。”

“你要走?”何颙十分震惊,“你要离京?”

许劭轻轻点头,说道:“蔡先生给我来了一封信,向我请教有关《易》学的问题。论才学,我难望蔡先生之项背,哪敢随便回书,所以,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晋阳,和蔡先生探讨交流一下。”

何颙眼露惊惧之色,半晌无语。许劭行事,每一步皆有深意。此时北疆战局险恶,雁门关岌岌可危,晋阳极其危险,他这个时候去晋阳,显然不是为了和蔡邕探讨《易》学问题,而是另有目的。他难道去晋阳避祸?但目前北疆的战事没有任何转机,即使雁门关守住了,北疆的边郡也丢掉了大半,镇北将军除了勉力支撑之外,已经没有任何能力举兵南下了。天子如果没有镇北将军的军队做后盾,他拿什么来对付大将军?难道就凭那个还在筹建当中的西园军?

何颙百思不得其解,他实在看不出天子有什么致胜之道,除了北疆战局出现大逆转,镇北将军大获全胜可以腾出手来举兵南下以外,天子根本就没有击败大将军的实力。何颙望着许劭,拱手哀求道:“子将,为了大汉国,请务必指点一二。”

许劭犹豫了半天,缓缓说道:“伯求,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的确不知道。我不是神,我最多也就是借助天象演算一下将来可能要发生的事而已。天象随时都会变,随时都会出现不同的征兆,我等凡夫俗子,岂能看透这重重天机?当今天下,象我这种人数不胜数,每个人对同一种天象都有不同的解释。象今春二月,彗星出奎,逆行入紫宫,后三出,六十余日乃消,当时我就对陛下说,彗除紫宫,天下易主,此乃大凶之兆,但也有大臣对陛下说,此是天象告警,有人要图谋不轨,阴谋篡国,要夺陛下的江山社稷。陛下遂听信了馋言,力主组建西园军,结果让洛阳的局势更加混乱不堪。”

何颙听到许劭说“天下易主”,心里豁然顿悟,二月的天象预示天下易主,六月的天象又预示贵人将丧,那不就是说……何颙狂喜,猛然一跃而起,举手高呼,“苍天开眼,大汉国有救了,有救了!”他面对许劭,放声大笑,“子将兄,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何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他要把这个好消息立即告诉大将军,告诉自己的所有朋友,天象预警,大事将成,大事将成了。

许劭站起来,看着何颙急匆匆的背影,突然喊道:“伯求……”

何颙霍然转身,双眼兴奋地望着许劭,等待他的惊人之语。

“伯求,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颙心里透亮,大笑道:“子将兄,我马上要到西凉去,你离京时我就不送了,你我兄弟后会有期。”说完再次拱手,意气风发地扬长而去。

许劭黯然伤神,喃喃低语道:“此一别,当是永别了。”

许劭以老母年事已高,无人奉养为由,向天子上请辞表。天子无奈,厚加赏赐,还亲自在御书房召见了他。天子说,大汉国正是用人之际,先生却不能在朝出力,实在太遗憾了。许劭感天子之恩,拜伏于地,泪流满面,“臣不能再见陛下,心里十分悲痛。臣恳请陛下为了大汉之社稷,务必珍重龙体,务必务必。”

天子扶起许劭,略显伤感地说道:“先生之言,朕牢记在心就是。朕自见到先生后,心中一直有个隐忧,不知先生临行前,可否替朕分忧解难?”

许劭长叹,再拜磕首道:“陛下之忧,无非是长平公主。当日臣绝口不说,实在是有莫大的难处,今日臣即将远行,陛下仍记挂在心,臣就不得不说了。”

天子面露关切之色,凝神细听。

“日后陛下如有为难之事需要派人北上,可担此重任者就是公主。”

天子一愣。公主北上?许劭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要听的事是公主将来的命运,他怎么扯到北上的事了?为什么要北上?难道……天子越想心里越是沉重,他默默地看着许劭跪拜离去,竟然再没有说出一句话。

许劭离京,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震动,最近一段时间,离京的名士大儒很多,谁都没有在意。许劭带着几十个太学诸生,还有太学祭酒马日磾受蔡邕之托购置的数万卷书籍,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早上,离开了洛阳。

天子对北疆的战事非常关心。这天,他在小黄门蹇硕的陪同下来到尚书台听取皇甫嵩的禀报。

皇甫嵩把北疆的战况仔细解说了一下,“目前,麴义的大军已经离开长城要塞逼近了美稷。镇北将军的大军也已经离开蓟城威胁渔阳,而坚守飞狐要塞的文丑已经基本上稳住了危局。”皇甫嵩指着地图说道,“陛下请看,汉军已经在北疆两翼全面展开,各部以攻代守,牢牢地钳制了匈奴叛军和慕容风。现在,能不能打破鲜卑人的攻势,就看中路的雁门关大战了。”

天子担忧地说道:“指望这些蚁贼能行吗?当年,你用几万人就击败了他们,李弘更是用一万铁骑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这行吗?是不是太冒险了?”

公主北上?不会是鲜卑人占据了并州,朕要用公主去和亲吧?否则有什么事需要派公主北上?天子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摸摸自己的小脸,感觉脑后一阵发凉。豹子要是把北疆丢了,朕就杀了他,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皇甫嵩没有说话,他也没底。他现在真要感谢徐荣的沉默寡言。徐荣自从接到朝廷的圣旨要求他在雁门关击败鲜卑人后,就没了消息,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打,如何打,要征调多少黄巾军打。现在,除了雁门关的求援信和催请粮饷军械的文书,镇北将军府什么消息都没有。没有消息也好,否则,朝中的大臣们肯定要横加指责,东也不是西也不是,尚书台的几位尚书穷于应付,也不要干事了,就陪着他们瞎扯吧。

“徐中郎还没有书信?”

尚书台的几位大臣摇摇头。韩馥小声说道:“陛下,徐中郎把镇北将军的印绶节钺一起交给了张燕,让张燕代理镇北将军事,自己跑到雁门关指挥作战去了。徐中郎这么做,是不是太轻率了?而且,事先他也不向陛下征询意见,私自作主,这实在有点……”

“韩大人……”卢植打断韩馥的话,十分不满地说道,“并州战局危急,战事瞬息万变,如果事事都要征询朝廷的意见,这仗怎么打?陛下既然让镇北将军府总督三州两郡的兵事,那就是对他们的信任,愿意让他们毫无羁绊地放手去打。雁门关一战事关北疆全局,作为主将当然可以先斩后奏了,这是陛下给他们的权力。”

韩馥脸色难看,没有反驳。许靖接着卢植的话说道:“先斩后奏也要看是什么事,不能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为所欲为。徐中郎不经朝廷同意,一口气征调了十三万屯田兵,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事先都不对陛下说一声,这似乎也太过份了吧?他只有一个脑袋,但我并州有上百万的百姓,孰重孰轻,他难道不知道?”

“我已经说过,北疆战局瞬息万变,由不得半分迟疑和拖延。”卢植冷声说道,“正因为并州有上百万的百姓,陛下才要给镇北将军府这么大的权力。两位大人在这些小事上纠缠不清,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三道四,这对雁门关战事有何助益?现在我们应该上下齐心,帮助徐中郎打赢这一仗,而不应该在这里说他违了什么律,犯了什么法,难道两位大人要把徐中郎从雁门关抓回来?”

天子瞪了卢植一眼。中平元年打黄巾军的时候,天子听信了小黄门左丰的谗言,把卢植从广宗战场上抓了回来。天子后来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他总不能向卢植赔礼吧?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天子为了表示歉意,特意把卢植放到了尚书台,这也算是一种补偿。此时卢植突然说到抓徐荣,显然是在提醒天子,不要再听信谗言,犯同样的错误了。

“算了,这些权力都是我给他的,你们以后不要再说了。”天子挥手说道,“击败鲜卑人乃是头等大事,随他怎么干吧。李爱卿的部下和李爱卿一样,都是一个脾气,都不听话,等打赢了这一仗,朕再责斥他们。”

天子指着皇甫嵩,问道:“依爱卿看,徐中郎和张中郎什么时候能击败鲜卑人?”

皇甫嵩苦笑道:“最快也要到八月。要打败十万鲜卑铁骑,至少要二十万大军。而要让二十万大军打一场大仗,没有三到四个月的准备是万万不行的。”

“八月?八月哪里还有钱?”天子惊呼道,“二十万大军?去年李爱卿用十万人就击败了鲜卑人,为什么今年要用二十万大军?”

“去年李将军手上有五万五千铁骑,而且这些铁骑大多是西疆的羌人,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当然要奋勇作战了。”皇甫嵩解释道,“去年,我们还占据了地形优势,如果没有六盘山的地利,鲜卑人岂能以三万人为一队梯次南下?鲜卑人的大军正是因为前后脱节,给李将军抓住了机会以优势兵力逐个击破了。”

“这次徐中郎没有铁骑,也没有地形优势,他要想击败鲜卑人,只有把鲜卑人诱进关内,然后切断鲜卑人的退路,逼迫鲜卑人和自己决战。二十万人打十万,全歼是不可能,只有重创,幸好我们也只需要重创鲜卑人就可以了。否则,二十万人是无论如何不够的。”

“诱进关内?”天子指着地图上的雁门关,怒视皇甫嵩,“把鲜卑人放进雁门关?这是徐荣说的还是你说的?”

皇甫嵩知道天子的心思,天子是担心黄巾军一旦失败,或者黄巾军突然叛变,北疆就彻底完了。他也有同样的担心,但除了这个办法,他实在想不出徐荣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击败鲜卑人。皇甫嵩心里一阵慌乱,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他艰难地喘息两声,低声回道,“陛下,这是臣的看法,不是徐中郎的歼敌之策。”

天子猛地回头望着韩馥,大声叫道:“下旨给徐荣,命令他坚守雁门关,不许放一个鲜卑人进来。”

韩馥还没有来得及答应,太尉樊陵突然出现在尚书房门口。樊陵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了。

“陛下,黄河决堤了。”

六月中,洛阳。

由于连绵不绝的大雨造成了黄河水暴涨,年久失修的黄河大堤终于承受不住,决堤了。滔滔不绝的洪水一泻而下,淹没了冀州、兖州和青州的七个郡国,受灾人口达到了数百万之众。

朝野上下,三州郡府,立即投入了所有的人力物力开始了救灾,运往北疆战场的粮饷军械突然中断了。

皇甫嵩和卢植等大臣闻讯之后,瞠目结舌,真乃天亡我大汉国。

天子不管北疆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灾,中原地区有数百万难民,一个处理不好,立刻就是连番叛乱。到了那时,不要说北疆了,就是自己的江山都保不住。

天子召集众臣通宵达旦地议事,一道道的圣旨飞送各地,一匹匹的快马奔驰在通往各地郡府的驰道上。

北疆战事因为缺乏粮饷支持,全面告停。天子命令护匈奴中郎将麴义立即率部撤回长城要塞,命令镇北将军李弘率部撤回蓟城,命令徐荣征调黄巾军坚守雁门关,命令都尉文丑坚守飞狐要塞。同时,天子告知四地的统军将领,粮饷已经彻底断绝,大军的粮食各部要节约使用,未来几个月输送有限。至于将士的军饷各部也不要上书催要,现在没有,暂停发放。天子还下令把没有运过黄河的粮食全部改送到各地受灾郡府去。

大司农袁滂在朝堂上向天子哭诉,大司农府没有钱,怎么赈灾啊?天子也知道这次问题严重,不能再吝啬。他命令少府向大司农府输二十亿钱,自己也从万金堂拿了十亿钱捐助给大司农府,同时下旨,百官俸禄减半,各地家财百万钱以上的世族富豪都要捐助。

有大臣建议天子暂停筹建西园军,把筹建西园军的钱拿出来赈灾。天子不同意,他指着卫尉刘博和小黄门蹇硕说,如果七月底看不到三万西园军,朕拿你们问罪。

过了几天,天子下旨,把太尉樊陵罢职了。樊陵只做了三十三天的太尉就因罪罢职了,这是他事先根本没有想到的。樊陵心痛啊,他为了这个太尉,给天子送了一亿钱。樊陵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大骂曹嵩,都是那个死胖子,为了摆阔,送给天子一亿钱,结果害的自己跟在后面想不送都不行,白白赔了一亿钱。

朝堂上再也没人敢向天子提出要做太尉了。司徒许相为了不做这个太尉,还匆忙给太后、天子送钱。这个时候,谁坐上去谁就要被罢职,弄得不好,比樊陵任职的时间还要短,不但白白赔钱,还要葬送自己的大好仕途。现在,外有十几万胡人叛乱入侵,内有数百万难民哀鸿遍野,稍有风吹草动,立马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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