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头看看自己的弟弟,苦笑道:“我们要相信大帅,一定要相信他,尤其在大战即将开始的时候。你说的第二种情况我觉得不太可能,大帅肯定要先来狼居胥山围歼豹子。渡河攻击汉军非常困难,尤其现在张燕的援军已经到了……”
“我怀疑张燕的援军是假的。”落置鞬落罗突然想到什么,挥手说道,“我们在撤离燕然山的时候,斥候曾经刺探到张燕的大军还在朝天原。如果这个消息是准确的,那张燕现在无论如何都到不了独洛河,他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如果张燕一直跟在豹子后面呢?”
“那为什么我们的斥候一直没有看到?”落置鞬落罗伸手拍拍步度更的肩膀说道,“如果没有张燕的援军,慕容风还可能无法肯定豹子已经分兵,但张燕一到,豹子的分兵之计就暴露无疑。步度更说的对,大帅肯定已经预料到豹子已经分兵狼居胥,所以他让我们南下,而他却指挥大军靠近了独洛河,他想一箭双雕,既杀死我们,又杀死豹子,从此以后雄霸大漠的就是他了。”
魁头豁然醒悟,“狼居胥山地形复杂,如果我们和豹子遭遇,双方谁都无法发挥铁骑的威力,只能混战一团,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分出胜负。而大帅却可以趁此机会杀过独洛河,全歼独洛河南岸的汉军,夺得汉军所有的粮草辎重,甚至还有可能再次夺回飞星谷里的几十万头牲畜。这样豹子即使把我们杀光了,他也是死路一条,他在铁骑将士损失惨重的情况下,面对粮草尽失的绝境,他还能逃出朝天原吗?”
“好计,好计啊。”魁头仰天长呼,激动地举手叫道,“只要大帅在,鲜卑就绝不会倒下。”
邪归逆愤怒地吼道:“大王,鲜卑是没有倒下,但大王和我们却都已葬身狼腹了。”
落置鞬落罗眼露杀机,咬牙说道:“大王,我们既然已经猜出了慕容风的诡计,就要好好想想对策。我们是要击败豹子,但我们更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实力,否则击败豹子对我们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魁头抬头望着渐渐西坠的落日,神情无比黯淡,眼里尽是悲哀之色。
“大王,豹子要想击败我们,堵住我们的北撤之路,肯定要带上自己的精锐之师,所以我估计目前独洛河以南的汉军人数最多不过两万人。”落置鞬落罗劝道,“大王,有弥加和熊霸在,这些汉军无法渡河,更无法和豹子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因此,我们的当务之急是立即想办法阻止慕容风渡河作战。我们要逼着他回头支援我们,帮助我们先击败豹子。这样一来,虽然汉军还有两万铁骑,但豹子和汉军的精锐却尽数丧于此役,汉军还是一样要退出大漠。”
“大王率领大军赶走了汉人,不但击碎了慕容风阴谋杀害大王雄霸大漠的企图,更建下了万世功勋,从此后大王将成为大漠一代雄主,再兴我鲜卑大业。”
凌晨,狼居胥山西麓。
深夜,砍刀打马如飞,象离弦长箭一般飞速射进了山谷。寂静的黑夜突然就被这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夜鸟高飞,惊惶不安的鸣叫声四处响起。
李弘一跃而起,飞身迎上了狂奔而来的砍刀。
“大人,魁头和落置鞬落罗向西北方向撤去。”砍刀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湿透了衣甲。
“西北方向……”李弘低声惊呼道,“大帅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集中所有的力量和我在独洛河决战?这怎么可能?”
站在他身后的田畴小声说道:“大人,慕容风是不是识破了我们的疑兵之计?”
“此计一定被他识破了。”李弘懊恼地说道,“快,命令大军连夜行军,急速飞驰落日原,追上魁头的大军,务必将他先行击杀。”
“大人,那徐将军岂不是危险了?”
“只要我们把魁头围住了,慕容风就无法渡河。”李弘一边带上战盔,一边挥手喊道,“吹号,全军出发,出发……”
号角长鸣,激昂的号角声霎时间响彻了夜空。
“大人,大军到了落日原就是一场死战,我们再无退路可言。鲜卑人比我们多,我们未必能一战而定。”田畴一把拉住李弘的胳膊,急切劝道,“大人,魁头是往西北方向退,而不是往西退。虽然他和慕容风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但并没有迹象表明他们要会合。我看我们还是再等一等,也许明天魁头会沿着狼居胥山南下,我们照样可以伏击他。”
“我们没有机会,也没有退路了。”李弘飞身上马,举枪高吼,“兄弟们,上马,上马……”
黑豹冲进了黑暗,李弘的吼声象血淋淋的战刀一般撕开了漆黑的夜幕,“血战,随我血战……”
拂晓,落日原中部。
柯比熊和阙昆两人打马冲进营帐。
慕容风看到两人突然回来了,心中暗惊,急忙问道:“小雪呢?路上出事了?”
“大人,我们在半路上碰到了阿古罗叔叔的人。”阙昆躬身回道,“阿古罗叔叔担心大人出了什么事,所以特意派人来朝天原寻找大人。”
慕容风心里一松,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他指着两人说道:“你们这么急着跑回来,是不是想打仗?”
柯比熊和阙昆相视而笑。阙昆说道:“我们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打仗机会。去年我们在渔阳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结果一战都没捞到打,一点意思都没有。”
慕容风笑道:“对面可是你们的豹子大叔,你们打得过他吗?”
“我要夺回黑豹,我要为柯耶叔叔报仇。”柯比熊激动地挥手说道,“豹子大叔绝不是大人的对手,这次我们要把他杀得大败而逃,要把他赶出大漠。”
慕容风亲昵地拍拍他的光脑壳,“好,不错,有志气,不愧是柯最之子。”
“大帅,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看到大王和落置鞬落罗大人的军队正在往西北方向前进,难道大人还要往北撤?战场不是在落日原吗?”阙昆站在慕容风的身边小声问道。
“你说什么?”慕容风脸色大变,口气顿时严厉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阙昆和柯比熊看到慕容风突然震怒,惊骇不己。阙昆吓得倒退一步,嗫嚅了两下不敢再说。柯比熊随即把路上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什么时候的事?”慕容风问道。
“今天凌晨。”柯比熊回道,“当时大王的军队正在落日泉附近扎营。”
慕容风呼吸急促,长须剧烈抖动,显得极为愤怒,“来人……”
一帮侍从和传令兵蜂拥而入。
“快马急报弥加和熊霸,命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落日泉。”
“吹号,大军立即启程,急速驰向落日泉。”
天色越来越亮,黑夜的帏幕缓缓拉起,蒙胧的晨霭在湿漉漉的原野上袅袅散去。
慕容风走出大帐,抬头望着东方天际之间露出的一丝鱼肚白,长长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心中的怒气渐渐地化作了一股浓浓的哀伤。他想起了檀石槐,想起了风裂,想起了拓跋锋,想起了许许多多死去的战友,巨大的悲哀忽然间侵蚀了他的全身。
决战,决定鲜卑国和大漠命运的最后一场决战。大王,我殚精竭虑,想为鲜卑国保留最后一丝元气,但我做不到。此仗胜也罢,败也罢,我们几十年浴血奋战的大漠将再也不是鲜卑人的天下了。将来,谁是这大漠的霸主?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三十四节
清晨,落日泉。
落日泉由一片错落有致的小湖泊组成,湖水清澈,湖面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雾霭。湖边已经渐渐变黄的长草上沾满了晶莹的露珠,萧瑟清冷的深秋悄然来临。
魁头站在湖边,深深地吸了几口潮湿新鲜的空气,然后蹲下来抄起湖水洗了把脸,接着又吞下了几口冰凉的湖水。魁头浑身激灵,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股对未来命运的无奈和悲凄顿时象锋利的刀刃洞穿了身体一样,让他感到了撕心裂肺一般的痛苦和绝望。
我擅自率部退到落日原的西北方向,会不会破坏大帅的歼敌之计?魁头仿佛看到了慕容风那双象利剑一般凌厉的眼睛,仿佛听到了慕容风的怒吼。他知道自己这一次肯定要激怒慕容风。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如果因为我的后退避战而最终导致了落日原的大败,鲜卑国可能在瞬间毁于一旦,到那时,我还有何面目去见祖宗?魁头心里掠过一阵寒意,他有点后悔了。
落置鞬落罗的话再次在魁头耳边响起。落置鞬落罗说,我们到落日泉去,那里是撤到北海的必经之路,无论落日原一战是输是赢,我们首先立于不败之地。如果大王连自己的生命都要任由慕容风来摆布,那你还是鲜卑国的大王吗?
落日原一战到底怎么打,慕容风为什么一直不说?难道自己这个鲜卑大王都不能得到他的信任?慕容风到底是要借助落日原一战消灭异己还是他真的有必胜把握?魁头想起自己屡次违背对慕容风的承诺,脸上不禁露出了苦笑。
微风拂过。湖面上轻轻荡起层层涟漪。魁头呆呆地望着,一时间心乱如麻。
“呜……呜……”悠长的号角声蓦然响起,凄厉而苍凉的长鸣霎时打碎了清晨的安谧。
魁头霍然惊醒,转头象东南方向望去。难道豹子这么快就来了?
步度更带着一彪铁骑狂奔而来。“大王,豹子来了,豹子的铁骑来了……”
魁头骇然心惊,心脏猛地剧烈跳动,一股强烈的窒息顿时侵袭了全身,让他痛苦的几乎呻吟起来。魁头勉强稳住身形,急促地喘了几口大气,厉声喝道:“快,快去禀报大帅,请他速速来援,速速来援。”
魁头闻到了血腥味,浓烈的血腥味。
李弘率领麴义、阎柔、赵云、颜良、刘豹、刘冥和楼麓共十五营四万五千铁骑赶到了落日泉以南两里外的原野上。
大军一字展开,刀甲鲜明,旌旗飘扬,气势雄浑。激昂的战鼓声和号角声此起彼伏,响彻了秋日的大漠。
斥候和传令兵往来飞奔,大战前的紧张气氛笼罩在落日泉上空。
“大人,两万鲜卑铁骑以落日泉为中心,列阵于落日泉附近的七个山丘上,构筑成一道桶形防御阵势。”
“大人,慕容风的大军距离此处五十里,斥候已经飞速前探。”
“大人,鲜卑人已经列阵完毕。”
李弘回头看看郑信,笑着说道:“守言,魁头想把我们拖在这里等慕容风来援,然后他们好内外夹击,以兵力上的优势击败我们。”
郑信不屑地冷笑道:“哼,就算他能守到慕容风来援也不过就剩下半口气了。”
李弘笑笑,连续下达命令。
“传令麴义将军,命令他率杨明和鲜于银两营铁骑向西前进五里,阻击慕容风的援军。”
“传令赵云,命令他率姜舞、李溯和射缨彤三营从西面攻击落日泉。传令阎柔,命令他率聂啸、燕无畏和楼麓从北面攻击落日泉。传令刘豹刘冥,命令他们从东面攻击落日泉。其余诸将随我从南面攻击。”
“告诉兄弟们,不惜一切代价,速战速决。”
“吹号,擂鼓,杀上去……杀上去……”李弘高举长枪,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其声嘶力竭的喊叫声瞬间就被如雷般的战马奔腾声和铁骑将士们的吼叫声淹没了。
魁头望着四周铺天盖地一般飞奔而来的铁骑,望着冲天而起的烟尘,听着惊雷一般的喊杀声,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恐惧,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
落置鞬落罗神态自若,举起马鞭指着汉军铁骑说道:“大王要是连夜南下,估计现在已经被豹子连皮带肉吃得干干净净了。”
魁头心有余悸的点点头,“豹子能这么快赶到落日泉,说明他们昨天下午已经到了狼居胥山南麓的森林里,好险。”
“这次我们总算遂了豹子心愿,要和他决一死战了。”虹覆捋须叹道,“大王啊,能不能扭转大漠的危局,就看今天这一战了。”
魁头转目看看西面的天空,低声说道:“慕容风的铁骑下午才能赶到这里,我们要坚守,一定要坚守。”
落置鞬落罗摇摇头,凑近魁头的耳边说道:“大王,豹子有备而来,所带的兵力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想。你再仔细看看,他至少带了四万铁骑,我们很难坚守到下午。如果慕容风存心要让我们和豹子杀个两败俱伤,迟迟不来支援,我们可能面临全军覆没之局。”
魁头早已看出豹子的兵力,他也明白落置鞬落罗的意思。落置鞬落罗想保存实力,想突围而走。自己和落置鞬落罗如果现在决心突围,杀出去绝对不成问题。但自己杀出去了,却也把慕容风和弥加彻底推进了汉军的包围。魁头不想这么做。
“目前我们在兵力上胜出豹子一截,我们有能力击败豹子,只要慕容风能及时赶到落日泉,这一仗我们就打赢了。”魁头看看落置鞬落罗,非常坚决地说道,“坚守落日泉,击败豹子,全歼汉军。”
落置鞬落罗面色冷峻,眉头紧锁,他想了一下说道:“好吧,就依大王。”
魁头命令落置鞬落罗守在西面,落置鞬落罗的手下大帅潍徒然守在北面,自己的两个弟弟邪归逆和步度更率军防守东面,自己和虹覆两人迎战从南面杀来的汉军。
“吹号,吹号,我们杀下去,杀下去……”
鲜卑人的铁骑以落日泉为中心,分成了四条怒啸的长龙,呼啸而下。他们借助地势之利,在短短时间内便让战马达到了惊人的速度。
“呼嗬……呼嗬……”
号角长鸣,鼓声如雷,战马的奔腾声和数万将士的喊杀声汇成了滚滚洪流。汉军铁骑就象惊涛骇浪一般,挟带着咆哮的风雷,以雷霆之势迎着四条巨龙狠狠地砸了过去。
“轰……轰……”
落日泉在冲撞中颤抖,在冲撞中呻吟,战场在冲撞中突然溅起千重骇浪,一圈圈巨大的涟漪在惨叫和血腥中荡漾开来。
魁头如遭重击,脸色苍白,双眼蓦然睁大。坐下的战马好象也无法承受这惊人的震撼,连连倒退,嘶鸣声显得惊惶不安。虹覆仿佛又回到了昔日血肉翻飞的战场,兴奋地连连狂吼:“孩子们,杀,杀……啊,檀石槐大王的英灵就在苍穹之上,他将给我们力量和勇气,杀啊……”
长箭如蝗,战马如飞,数不清的长矛和战刀在空中飞舞,厮杀声和金铁交鸣声伴随着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和号角声响彻了原野,激战开始。
李弘带着最精锐的中军亲卫营,黑豹义从营和风云铁骑向落日泉的南面杀了过去。
李弘和颜良居中猛冲,庞德和恒祭左右策应,一万大军以锥形大阵横冲直撞,当者披靡。弹汗山的铁骑大军立即被从中突破,密集的雁形冲静阵列被汉军铁锥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缺口。魁头大惊失色,在山丘上纵声狂吼:“重击汉军两翼,重击……”
号角凄厉,鲜卑人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象恶狼一般奋勇扑向了铁锥大阵的两侧。虹霍猛踢马腹,纵马冲下了山冈,“孩子们,跟着我杀下去,拦住汉人,拦住他们……”
黑豹腾空而起,庞大的身躯狠狠地撞在了一匹疾驰而来的战马上,马上的骑士措手不及,被撞得倒飞而起。李弘怒吼一声,长枪飞起,连杀三名迎面冲来的鲜卑人,“快,加速……加速……”
颜良声若奔雷,一刀劈下,鲜卑人斗大的头颅连同坐下的战马同时飞了起来。紧随颜良身后的汉军士卒躲闪不及,被鲜卑人的无头的战马撞得腾空飞起。张震飞马而来,猿臀轻伸一把抓住了那名士卒,抖手又把他抛到了一匹无人的战马上,“再战,抽刀再战……”
刘豹刘冥指挥八千匈奴铁骑像摧枯拉朽一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邪归逆和步度更杀得步步后退。两人迫不得已,只得密集收缩,逐步向山丘上退去。鲜卑人利用地形优势和密集的长箭,把匈奴人死死地压在山丘下。匈奴人凶性大发,攻击愈发猛烈。刘冥身先士卒,高举盾牌奋勇杀进,双方将士在一百多步的斜坡上杀得血肉横飞。穆斯塔法趁机组织了一队三百人的射箭手,在临时组建的马阵掩护下,杀上山丘东侧,成功突破了鲜卑人的防守。随后左贤王刘豹率五百亲卫队士卒一拥而上,牢牢占据了这个突破点。邪归逆率兵数次反扑,又数次被刘豹和穆斯塔法杀了回去。
山丘下面,刘冥和步度更各带铁骑飞驰鏖战。山丘上面,刘豹和邪归逆就象两只杀红了眼的猛虎,各带人马徒步血战。
邪归逆的第十次反扑又被杀退了,这次他被穆斯塔法一刀砍中了大腿,背上还中了一支长箭。邪归逆忍住锥心的疼痛,举手狂呼:“吹号,向大王求援,向落置鞬落罗大人求援……”
落置鞬落罗在苦苦支撑。
他一直以为自己红日部落的铁骑是大漠上仅次于黑鹰铁骑的强悍之师,所以他很自信地带着五千勇士杀进了汉军战阵。赵云没有正面攻击他,而是和孙风两人且战且退,把落置鞬落罗和他的铁骑逐渐诱进了包围。随着赵云一声怒吼,战鼓雷鸣,左翼的姜舞、右翼的李溯就像两把犀利的战刀,突然发力杀进敌阵,把落置鞬落罗的五千铁骑拦腰切断。
落置鞬落罗这才领教到汉军的厉害,他急忙指挥大军猛攻,意图撕开汉军的包围,把自己的红日铁骑救出来。这时射缨彤和鹿欢洋带着三千铁骑从他的正面迎头痛击,双方血战多时,落置鞬落罗不但没有再进寸步,反而被射缨彤和鹿欢洋死死缠住,死伤惨重。
赵云、姜舞和李溯以六千铁骑击杀陷入包围的两千多名红日铁骑。赵云大发神威,连斩红日铁骑两名小帅。被围的鲜卑人失去指挥,越战越乱,很快就被如狼似虎一般的汉军铁骑杀得鬼哭狼嚎,死伤遍野。
落置鞬落罗看到被围铁骑军的数面战旗先后倒下,知道再也没有救回的可能,随即命令余部撤退。但他撤得太晚了,姜舞已经率先带着铁骑从两翼突进,把他团团围住了。落置鞬落罗指挥铁骑奋力突围。
射缨彤急忙命令手下吹响号角,通知赵云和李溯速来支援。负责正面阻击的姜舞抵挡不住鲜卑人的冲杀,一个接一个的汉军将士倒在了血泊里。姜舞气得睚眦欲裂,突然象疯子一般带着一百亲卫骑杀进了鲜卑人的战阵。姜舞连斩二十三人,战刀指处,无人敢挡其锋锐。鲜卑人惊惧其神勇,四散而逃。姜舞一直杀到了落置鞬落罗的十步之外,终因身后亲卫骑死伤过半,支援不够,功亏一篑。落置鞬落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五千铁骑仅余千人随其逃回落日泉,伴随其一生的战旗被姜舞夺去,一世英名尽数付诸流水。
落日泉的北面战场上,阎柔、聂啸、燕无畏的六千铁骑和西部鲜卑大帅潍徒然的五千骑兵杀得旗鼓相当,双才各不相让,誓死血战。
魁头在山丘上急得团团乱转,东面的邪归逆在告急求援,西面的落置鞬落罗也在告急求援,这样打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的两万大军就要被豹子吃掉了。
“命令各部密集收缩,坚守落日泉,等待大帅来援。”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一章 鹿死谁手 第三十五节
上午,独洛河。
徐荣看到对岸的鲜卑人突然撤走,急忙指挥狂风沙、陈鸣、纪惟等人领着五千铁骑迅速渡河。
徐荣和校尉甘翔领五百亲卫营士卒率先登陆独洛河北岸。几名清晨就涉水过河刺探军情的斥候先后回禀,说弥加和熊霸的铁骑正在向落日原的西北方向疾驰,此刻鲜卑人距离独洛河已经有十几里的路程了。
“传令南岸将士,全力渡河。”徐荣挥手说道,“你们再向前探,尽快和将军大人取得联系。”
斥候们躬身应命,纷纷打马冲进了一望无际的落日原。
“大人,将军大人一定和鲜卑人的主力开战了?”甘翔兴奋地说道。
徐荣点点头,脸上却无半点喜色,他忧心忡忡地说道:“弥加和熊霸突然撤走,说明鲜卑人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谋。他们不但知道将军大人和我们的主力铁骑不在这里,还知道张燕和他的步卒大军都是运粮的士卒和民夫们伪装的。鲜卑人正是知道我们根本没有支援,所以才敢放心北上,他们要集结所有兵力从将军大人的拦截中杀出一条血路。”
“鲜卑人知道我们没有支援又能怎么样?”甘翔笑道,“将军大人和铁骑主力已经从狼居胥山方向杀进了落日原,切断了鲜卑人的后撤之路。现在他们除了和我们决一死战外,已经别无他途。鲜卑人这次死定了。”
“鲜卑人的兵力比我们多,如果弥加和熊霸及时加入战场,将军大人和我们的主力铁骑恐怕要遭到重重一击。”徐荣担忧地说道,“我们要尽快赶去支援,越早越好。”
汉军铁骑有条不紊、紧张有序地高速渡河。
徐荣在河堤上走来走去,忧心如焚。狂风沙和陈鸣等人匆匆赶来。
“过来多少人了?”徐荣问道。
“已经渡河三千人。”狂风沙回道。“现在正在抢运粮草军械。”
“停止运送粮草军械。”徐荣举起马鞭指着列队于对岸的铁骑士卒说道,“先把所有士卒运到对岸,我们要立即支援将军大人,快……”
“大人,我们只有五千人,如果被鲜卑人的大军回头重击,我们可能会全军覆没。”陈鸣劝道,“大人,还是和鲜卑人拉开距离,依次投入战场为好。”
“不,我们要立即发起追击,死死咬住弥加和熊霸,即使全军覆没,也要迟滞他们加入战场的时间。”徐荣坚决地说道,“弥加和熊霸的这两万大军如果迅速加入战场,鲜卑人的兵力将超过我们两万多,这一仗我们可能要败。反之,如果弥加和熊霸的这两万人迟迟不能加入战场,将军大人就有足够的时间击败魁头和慕容风。只要魁头和慕容风大败,鲜卑人肝胆俱裂,军心尽失,这一仗我们就算打赢了。那时即使弥加和熊霸加入战场,他们也难以挽回败亡之局了。”
徐荣随即命令甘翔和纪惟留下,待后续两千人马渡河完毕后,立即追上大军,自己和狂风沙、心狐、陈鸣带着三千铁骑像旋风一般卷进了落日原深处。
上午,落日泉。
数万大军鏖战在方圆两里左右的战场上,杀声震天。
鲜卑人以攻代守之策遭到汉军重击后,随即全线回收,把汉军挡在了落日泉的外面。
慕容风的援军随时都有可能赶到战场,这让李弘焦急万分。他下令四路大军发起连续攻击,务必要抢在鲜卑人的援军到达之前全歼魁头和落置鞬落罗的两万铁骑。
赵云带着李溯和射缨彤的两营铁骑向落置鞬落罗所在的山丘展开了猛攻。在山丘四周,堆满了阵亡将士的遗骸和死去的战马,汉军士卒踩着血淋淋的人畜尸体一次又一次地奋勇杀进。赵云勇不可挡,手中长枪犹如出海蛟龙呼啸而上,鲜卑人就象草芥一样弱不禁风被他一一挑杀。汉军士卒紧随其后,犀利的武器象下雨一般往负隅顽抗的鲜卑人身上落去。空中长箭厉啸,不时吞噬掉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杀了他,立即杀了他。”落置鞬落罗指着远处骁勇无敌的赵云声嘶力竭地高声叫道,“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落置鞬落罗的亲卫千长带着几十人飞身杀去。赵云长枪飞刺,随着一声凄厉惨叫,长枪洞穿了一个鲜卑大汉的胸腹,殷红的鲜血象泉水一般喷射出来。“去死吧……”赵云虎吼一声,抬枪就挑,不料那大汉临死前双手牢牢拽住了血淋淋的枪柄,赵云双臂用力之下竟然没有把他挑起来。长枪上穿着一个庞大的身躯,顿时阻碍了赵云的速度。鲜卑人蜂拥而上。赵云急得怒瞪双目,迎面一脚把一个执刀大汉踢得横飞而起,同时间,三支长矛恶狠狠地刺了过来。赵云无奈之下丢掉长枪,连退两步,双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一把抓住两支长矛,接着飞起一腿踢断了第三支矛柄。这时两把战刀呼啸而来,一前一后砍在了赵云的背上。霎时间只见火星四射,厚实的重铠上顿时出现了两条深深的沟槽。赵云虎躯前窜,眼冒金花,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更多的长矛刺了过来,一把咆哮的战斧对准赵云的头颅砸了下去。
赵云的亲卫骑狂呼大叫,一个个舍命扑上。李溯、射虎一左一右几乎同时杀到。李溯也不管会不会误杀自己的手下,抬手就扣动了弩弓的扳机,左手上的战刀也劈头盖脸地掷进了人群。射虎一箭洞穿了那名执斧大汉,长箭上强劲的冲击力把那个大汉带得倒飞而起。赵云双眼杀气凛冽,沾满鲜血的面庞狞狰恐怖。他躲无可躲,情急之下狂吼一声,把脚下的一具尸体踢得腾空飞起。“扑哧……扑哧……”数支长矛同时洞穿了空中翻滚的尸体,其中一支长矛依旧来势不减,狠狠地刺中了赵云的胸膛。赵云身上的重铠无法承受这凌厉的一击,四散崩裂。就在这短短瞬间,赵云突然双手放开敌人的长矛,左手一把抓住了刺中胸脖的矛尖,右手抽刀,一刀剁下。
一个精制的香囊随着碎裂的铠甲掉进了血泊里。赵云一眼扫见,脸色顿时大变。“杀,给我杀……”赵云战刀再劈,连诛两人。“杀上去,杀了落置鞬落罗。”
亲卫骑看到主将脱险,士气大振,一个个酣呼上前。赵云弯腰捡起那个被鲜血染红了的香囊,心里想起了蔡琰,想起了蔡琰那封情意绵绵的书信。我要回去娶她,打完这一仗我就回去娶她。
李溯纵马而来,从尸体上抽出了赵云的长枪,“子龙。你太累了,还是到后面指挥吧。”
赵云摇摇头,非常珍重地把香囊塞进了体内,伸手拿过自己的长枪,纵声狂呼:“擂鼓,擂鼓……兄弟们,随我杀,杀啊……”
射缨彤拖着一个重伤的军司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人群。这个军司马肚子上插着一支长矛,腿也被砍去了半截,浑身鲜血淋漓,痛苦地叫喊声惨绝人寰。他是射缨彤的兄弟,从小长到大的兄弟,只要打完这一仗,他就有自己的部落,有自己的族人,有自己的领地,但他却不行了,要死了。
“来人,来人啦……快救救他,救救他……”射缨彤发疯般地哭叫着,无助而痛苦地哭叫着。射缨彤的几个亲卫跟了上来,其中一个轻声说道:“大人,他不行了,他不行了……”
“兄弟,杀了我,快杀了我……”那个军司马扯着嗓子无力地叫着,眼睛里尽是哀求,“兄弟……”
射缨彤痛苦地仰天长嚎,“兄弟,你走好,我给你报仇……”射缨彤一刀剁下,鲜血四射。
“杀,给我杀……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大人,你快走,我留下阻敌,你快走啊。”落置鞬落罗的亲卫千长拖着一条中箭的腿,指挥几个侍从簇拥着落置鞬落罗迅速向魁头的阵地转移。
汉军的杀声越来越密集,惊天动地。那个千长指挥最后两百人发起了最后一次反攻,“兄弟们,死战,死战……”
号角长鸣,战马奔腾,汉军铁骑席卷而至。
姜舞的一营铁骑由于受损过大,被迫撤下战场重整队列,这时他们总算赶到了,“杀,杀……”
鲜卑人的千长被疾驰的怒马撞向了半空,两支长矛几乎同时洞穿了他的身体。尸体坠落,数不清的战马践踏而过,转眼间就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肉饼。两百多名鲜卑人就象激流中的水花一样,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鲜卑人在落日泉西面的防守被汉军突破了,赵云不待将士们喘口气,立即指挥姜舞和射缨彤率部向北面攻杀,自己和李溯杀向南面战场。
“走,走,杀上去,血战,继续血战……”
魁头在山丘上下布置了三层马阵,他想利用高大的战马来阻滞汉军的攻击。魁头的这个阻敌之策发挥了很大作用,鲜卑人因此得以数次成功击退了汉军的强攻。
李弘不想伤亡太大,但他又想立即歼杀魁头和他的铁骑大军,所以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魁头摆下的马阵后,随即命令恒祭和庞德各带风云铁骑和黑豹义从营从两翼佯攻,命令田重和郑信带着两千人马随时支援中路强攻的亲卫营,自己带着颜良、张震和两千亲卫营将士高举盾牌,徒步杀向了山丘。
李弘身先士卒亲临杀阵虽然可以激励将士们的士气,但同时也给他带来了很大的生命危险。田畴和庞德等人数次劝阻李弘不要冲杀在战场的最前沿,还是站在后面指挥为好。田畴说,大人只想到自己的冲杀可以激励士气,却没想到自己如果重伤或者阵亡了,对铁骑大军和北疆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大人如果重伤死去,我大军数万将士士气低落,无心恋战,极有可能全军覆没。而大军败亡,受到直接影响的就是北疆和北疆的数百万灾民,所以大人还是不要亲历险境,以免遭遇不测,危害国家社稷。
李弘大怒,他激动地指着血肉横飞的战场高声吼道:“我李弘是什么人?我和英勇奋战的大汉士卒有什么不一样?我不过是一个戍守边疆的战士而已。难道我死了,大汉国就有难了?难道鲜于辅、徐荣、李玮他们就不能戍守边疆?不能拱卫大汉社稷?”
面对杀气腾腾的李弘,无人敢再劝阻。
亲卫营是李弘亲自从各营挑选的精锐,这些人上马就是悍骑,下马就是猛将,无一不是以一挡十之辈。而魁头统领的这五千人马是护卫弹汗山的鲜卑王师,这里面有许多士卒都是当年追随檀石槐东征西讨的百战之兵。早些时候李弘曾以一万人攻杀,意图围而歼之,但还是被他们从容退回了山丘,由此可见这弹汗山王师的强悍和善战。
李弘和颜良各带突击士卒冒着如蝗箭矢奋力杀进了马阵。双方血战。
颜良手执长刀,吼声如雷,鲜血飞溅处,鲜卑人就象地上的长草一样被一片一片地砍倒在地。鲜卑人无法挡住颜良的狂杀,只好转而攻击跟在他身后的汉卒。砍刀在颜良的右边,负责掩护颜良的侧翼,他杀得非常兴奋,一往无前,十几个鲜卑大汉很快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砍倒战马,砍倒战马,我们杀进第二道战阵,杀进去……”颜良一边挥动长刀,一边抬脚踢飞挡住自己的鲜卑兵,“兄弟们,快,快……”
砍刀一口气连砍四匹战马,带着亲卫营士卒率先冲进了第二道马阵,“兄弟们,围住魁头,杀了他……”
话音未落,天空中突然传来了弩箭的厉啸声,砍刀躲闪不及,身中数箭,一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