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后天色差不多开始黑了。
飘在眼前的雪花变成了铺盖般的鹅毛大雪,转瞬就落了他们满头,官道上积雪没过半个小腿,看不清前路。
真正的呵气成冰。
崔翊不停的搓手,每次张嘴,都感觉冷风刀子一样往嘴里灌,直把喉管割裂,弥漫着一股铁锈味,“不行,江北太冷了,我们必须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进入商夷城。”
他们不敢耽搁,一路策马疾行。
黑黢黢的山林里,鸟声断绝,寂静如死地,唯有马蹄踏碎积雪的声音伴随着狂风在天地间呼啸而过,他们的身影凝成一个个黑点,逐渐被风雪掩埋。
商夷城楼上风灯摇曳,火光忽明忽暗。
高耸巍峨的城墙披着雪影和薄冰,如坚不可摧的壁垒般死死的将底下的人拦截在外。
他们互相依偎着缩在墙根底下。
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的雪,一动不动,分不清楚是活着还是死了。
“今夜的风更冷了,再这熬下去,这些人恐怕一个都活不下来。”
城墙上有人探头往底下看,语气郁沉,“白天的时候视线好些,我瞧见许多妇人怀里抱着孩子,最小的尚在襁褓……哎,看着和我家幺女一样大,看着真叫人难受。”
“谁说不是呢。”
另一人拍了拍肩头的雪,附和道:“这老天爷是诚心不想让人活啊,咱们封城半月,底下的尸体累积如山,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别看咱们比他们要好些,不用受冻,实际上早晚的事罢了。”
“听说最近米粮的价钱翻了十来倍,还被疯抢一空,我家婆娘紧赶慢赶就买了一小袋,熬粥的时候数着数往里头搁,三碗都捞不出一粒米,照这样下去,不被冻死也要饿死。”
“你们还有米吃。”
守夜无聊,听到他们聊天,其他人都聚了过来,一人揉了揉自己空瘪的肚子,瘪嘴道:“我老娘年纪大了,饿不得,我把家里仅剩的一点糠饼给她吃了,就跟着嚼了点饼屑,连塞牙缝都不够,还不知道明天要怎么过呢。”
“我听巡逻的弟兄说,有些人饿的开始扒树皮和草根吃,直接噎死了。”
“现在城里连树皮都找不到……”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越说气氛越是凝重,到最后谁也张不开嘴来,心中压着的巨石和被死亡笼罩的阴影让人喘不过气。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他们年轻力壮的还能抗一抗,可家里的老弱妇孺要怎么办?
眼睁睁的等死吗?
“哎,你们听,什么声音?”
一人耳朵动了动,趴在城墙上往底下望去,大雪撕绵扯絮一样飘落,遮去了视线,只看得到黑漆漆的夜色和空洞。
众人侧耳听了会,笑骂道:“你这小子真饿出幻觉了,除了风声,哪里还有其他声音。”
“就是。”
他们揶揄了两句,沉肃的氛围稍稍缓和了些。
那年轻将士皱着眉头没有接话,他敢肯定刚刚是听到了些什么……断断续续的,但这会怎么又没了呢?
他不死心的继续听着,须臾,他脸色骤变。
“不对,是马蹄声!”
“你们听,真的是马蹄声,有人来了……”
不用他提醒其他人也听到了声音,这动静越来越近,逐渐在耳中变得清晰起来,“这么多马蹄声,看来来的人人数不少。”
“难道是朝廷派来赈灾的人到了?”
一人疑道。
但他的说法很快被推翻,“钦使被杀不久,朝廷重新筹粮调派人手需要时间,不可能来得那么快,况且他们押送着东西,怎么会深夜赶路?”
“那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