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气势颇为雄伟的大马车,在经过路边穿着道袍,戴着道冠的鬼眼和鬼手二人身边时,车上的马夫,不经意地用两眼瞟了二人一下,然后就又挥起马鞭,“劈啦”一声地在空中打了个鞭花,口里配合地吆喝一声,继续前行。
忽然,从地底之下,突地伸出了四道宛如巨手的黑色烟气,“嗤”地卷住了那辆马车的四个大车轮压地的轮边,让那辆马车猛地一顿,立时刹停下来。
原本在车头前方的那个壮汉车夫,因为车体急刹,屁股离座,整个人就这么突然地从车座头上直飞出去,险险跌在前面人立而起的六匹黑色骏马背上,落到了地面,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立起的六匹高头大马,希律律地直叫,车厢里鼓噜鼓噜地传出响声,显然里面的人也是滚成了一团。立时马叫人声顿起,哗哗啦啦的乱成一团。
绿菱细雕的精致车窗“绷”地打开,探出一个四十多岁,看来颇为福泰的男人头,对着车体前方叫道:“五福,怎的回事?撞着了什么吗?你这小子莫是睡着了吧?”
被颠得飞了出去,跌在地上的那个壮汉车夫,正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口中“喔喔喔”地安抚着惊吓的马匹,听到那个伸出头的男人呼叫,连忙大声回答道:“二爷,小的也不大清楚,好像是车辘子绊到了什么……”
伸出头的那个福泰男人口里咕哝地不知说些什么,脑袋缩回,接着马车边那绿木为底,边缘包铜,外绘白色福花卷的车门“卡”地往外推开,下来了之前那伸头的四十多岁福泰男子,和一个瘦不拉几,手里还拿着一个旱烟袋,看起来也像是四十多岁模样的管家型男人。
二人一下马车,原来卷住车轮的那四股怪异黑色烟气,早已经消失不见,所以什么也没看到。
“五福,”福泰男子在车轮上看不到什么,又转头对着车前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车辘子哪里有什么东西?”
前面的五福,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被吓了老大一跳的马匹,却见到这六匹极为雄骏,一向温驯的黑马,在安静下来之后,每只都四蹄不断点地,似是碰到了什么让它们极为害怕的东西那般,显得焦燥不安。
此时听到后面那个福泰的二爷叫声,连忙走回去,仔细检查了一下车轮,果然是没有什么异常,哪里有东西绊住了车轮?
旁边那个管家型的瘦削男子开口道:“五福,车子怎的突然就停了下来?”
看不出所以然的五福搔了搔头,眼光在地面上巡梭,无意中见到了路边的鬼眼与鬼手二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觉地就感到这件怪事,恐怕是和这两个走方道士有点关系,口里却也不提,只是轻轻道:“生财管家,感觉上车子就像是绊到了什么,不过现在看来又找不到任何东西,真是有点奇怪……”
那个瘦瘦的生财管家也是个眼光犀利的人,他深知五福为人精悍谨慎,是庄里驾车的第一把手,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才发觉旁边路侧,正有两个道士在那里休息,见到自己望向他们,其中一个两眼斜吊的道士还对着自己微微而笑。
“三位施主请了,”鬼眼笑着向马车旁的三人稽首为礼,“方才是本道略施小法,停住贵车,有些问题想要向三位请教。”
五福一听,果然就是这两个走方道士搞的鬼,眼中立现警戒之色。
二爷听到了鬼眼的声音,这才发现原来旁边还有他人,而且这个道士开门见山的,就说是他施法将车子停住,要请教几个问题,心中觉得此二人似乎是有点道法,于是也抱拳回礼道:“原来是两位法师有事相询,这才把我等拦下,这没问题,法师有什么话请尽管说。”
鬼眼在二爷的脸上仔细地看来看去,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般。
二爷被鬼眼看得有点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道:“法师不是有些问题……”
鬼眼哈哈一笑打断二爷的问话:“方才本道见尊车从东而来,远远就有一股黑气在上方暗随,主车中之人阴煞缠身,唯此气虽聚未凝,似是有些死而生气未尽的味道,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便拦车相问……”
五福与生财管家,听到这个走方道士,一开口就没好话,心中直是愀然不乐,虽是不愿相信,两眼却依然忍不住往天上望了望,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黑气的这码子事。
二爷本来也是听得心里不大兴头,后来鬼眼的一句“死而生气未尽”,让他瞿然接问道:“法师说的是……”
鬼眼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继续说道:“后来经本道细察尊驾眉宇印堂,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二爷急急道:“怎么回事?”
鬼眼微笑道:“施主有个阴人血亲长辈,受阴煞所制,生魂离体,目前必是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群医束手吧?”
二爷、生财管家及五福,听得心中俱皆大惊,心想这个道人看来真是有点本事,竟然光凭着这么几眼,就能看出家中情形。
二爷连忙问道:“法师神眼,家母确实此时宛如沉睡,昏迷不醒,已有数日,寒家找了至少十个名医,俱皆不明病因,我等此时正是前去敦请另一位据说医术也还不错的大夫,回庄去替家母诊诊,听法师这么一说,此症竟然并非是身躯健康违和之状,而是有阴煞相缠吗?”
鬼眼点了点头:“正是,此症乃属魂魄散逸所致,而非体内阴阳平衡失调,一般大夫,恐怕是束手无策的。”
二爷听了鬼眼这样说,更是急道:“这如何是好?不知法师可有神术可解?否则家母这个模样,岂不是没有药医了?”
鬼眼又哈哈笑道:“生魂离体,七七不还,肉身即腐,到时魂魄想回也回不了了。本道自幼精研道术,对于此症倒是还算熟稔,只不过……”
二爷这段时间里,实是为了母亲的病症,搞得焦头烂额的,所有不管多有名的大夫,诊到最后只有摇头和“奇怪”两字,弄得家中所有人都几乎已不抱任何希望。
此次见了这个在路边休息的走方道人,竟然一眼就从自己身上,看出母亲情况,心知必是有两把刷子的法师,而且此时又表示有办法治疗此失魂之症,不禁宛似见着了一丝曙光,偏偏话中又留着尾,心中一急,连忙就在路上下跪磕头道:“法师既有神术可医家母之症,无论如何也请法师能够大发慈悲,救一救家母吧……”
江湖上尽多术士之流,每每假借僧道尼众,招摇撞骗,五福与生财管家,心中本来对于初见鬼眼鬼手二人时,有些警戒疑虑,但后来鬼眼一语中的,竟然就这么看出了庄中之忧,心下也不禁疑虑尽去,敬佩不已,此时看二爷跪地磕请,连忙也上前跪在后面,跟着主公磕头不已。
鬼眼见到二爷急得在路上下跪恳请,心知鱼儿已是上钩,却也不便即就答应,口中还是迟疑地道:“救生积德,本来便是本道功行之一,只是…只是……”
二爷跪在地上接口道:“法师…请法师一定得救救家母……法师有什么顾忌请尽管说出……”
鬼眼故作迟疑地道:“本道在祖师前立下誓言,功行救人必得以行善为先,不得收取任何报酬,若要本道前去瞧瞧,自是无任何不可,但施主却得先答应本道,若是治愈尊亲之症,可千万不能以任何物事作为报酬……”
跪在地上的三人,实是没想到这个道人说出来的竟是如此伟大的条件,心中更是敬佩万分,口中连忙应道:“法师仁风义节,让我等敬仰无限,一切但凭法师吩咐就是……”
鬼眼作戏作得十足,此时方才点头摆手,要三人起身。
三人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像恭请活佛一般,将鬼眼及鬼手二人让上马车,然后五福动作迅速地跃上马车座头,扬鞭吆喝一声,啪地打在马屁股上,立即哗啦哗啦地往来路飞驰而去。
他蹲在远处的一棵树上,目睹发生的所有经过,心中的疑惑又再浮上心头。
这些人倒底是不是在玩游戏呀?看起来怎么越来越不像是玩什么游戏的样子?
这些人的身体构造虽然与自己一般无二,但是所有人的状况,却是与自己的状况完全不同。
从在湖边,见到的第一个“人”开始,直到方才那知觉迟钝的五个人为止,没有一个人的身体气脉情形,是和他一样的。
甚至别说一样了,连稍为接近一些些的也没有。
所有的人,其体内的气机生意,能量状态,都是奇差无比,个个都是处在随时外邪内毒一入侵,立即便会失调生病的混乱情况,内气的不稳定比例极为频繁,生命对他们而言,真的就像是风中之烛那般,任何一刻都有就此熄灭的可能。
鬼眼和鬼手两个人,可以算是他目前所见过的“人”当中,体内气机状态最好的了,可是以他的眼光看来,这个好的程度也实是有限的很。
难道这些人会是生就是如此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些人,顶多活个数十年,毒素废气,恐怕就让生机难以重生代谢,然后一命归西了。
生命并不是一种物质,会腐朽损坏。
自从他自己走过死亡这一遭,他已明白,马车的任何一个部份,也许会有伤损,但是从车辕车轮,到车厢车轭,如果坏了马上换新,理论上,这马车是永远也不会“报废”的。
可惜现下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包括鬼眼与鬼手,其生命的换新重生作用,实是不怎么高明,看来他自己反倒是成了个大异类。
当马车经过鬼眼与鬼手二人身边时,他清楚地观察到鬼手的气机作了一种奇特的改变,从他扶在石头上的双手掌心流出,顺着地面直窜到那辆马车的轮下,然后上卷而出,将经过的四个马车车轮紧紧缠住,硬生生将马车给拉停下来。
这一招挺妙的,真气藉物传移,果然是蛮好玩的。
他的心思一开始觉得有趣,立即就开始试验。
他伸出大手,放在立身的树上,真气还没送出,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立即顺着掌心传进感应之中。
此时他心念调动,体内频率倏转,自是与之前触摸树身,完全不同。
他竟然感受到了以往从来没有察觉到的讯息,渗进了他的心灵之中。
那是一种与自己,或是其他任何动物,都完全不同的感受。
感觉起来,就像是某一种完全不同的生物意识体,正散放着淡淡的,而且非常非常缓慢的讯息。
他触摸树身,也不是第一回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树的时候,他又摸又嗅地研究了许久,却是从未接触过这种沉沉的讯息过。
他现在已经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这种讯息的振动,实在是太缓慢了。
用个比喻来说,这意识体呼一口气的时间,大概是人类的时间约差不多五个时辰左右,彼此的时间差至少超过了十万倍以上。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他会忽略的原因,因为双方讯息的差距实是太大了。
没想到这次他刻意改变频率,感应的范围猛地扩大,竟被他敏锐无比的心灵感官给发现了。
这实在是太好玩了。
既然这种信息让他无心中给发现了,他立即将心灵的感应频率切进了那个树的意识。
说不定我还可以和这棵树说说话,作作朋友喔。
想到这里,不由得就兴奋了起来。
嗯,这是一棵老树,子孙大概有六十几万,有联络上的只有五千多棵,最近几百年,身子有点不大舒服,好像是染上了什么病的样子,以致于每年洗一次澡的时候,有些气机总是送不大到树梢,大约是什么慢性疾病吧。
近六百年来,这片树林里另一个种族的数目越来越多,让它的子孙很不容易立根,只得飘过山的那一边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点下根,这棵老树对于那渐渐占满树林的他类树种很有点意见,也曾经告诉过他们别这么不给别树路走,大家互相体谅一下……
另外那个树种的信息也曾经在一百多年前送来过,除了道歉之外,倒也减缓了占领的数量。本来就是嘛,有路大家走,这么蛮横,谁会让你称心如意?要不是老子近来树身微恙,许多树根的气稍都送达不到,萎缩了不少,岂还容得你们这些外来族群侵入进来?
他的心灵收摄到这些讯息后,立即就放弃了和这棵老树作作朋友的念头。
我的妈呀,这话是跟那些“人”学来的,说句话都得要几十年的时间,等问个好,自我介绍完,我岂不是变成石头了?现在哪里有这么多时间?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哩。
一想到这里,他只好在心中叹息,放弃了这个有趣的层次。
气机开始缓缓收束,然后将心灵振动的频率加快,恢复了原状。
等到他睁开眼睛,明亮的太阳正高挂在中天。
他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竟然在胳肢窝、大腿根等比较容易聚集湿气的地方,已经生出了一些薄薄的绿藓。
老天,也不过就是听这棵大树说说话,怎么就像是过了好久的样子?
到底过了多久?
他返视体内气机运转情形好一会儿,发现也不过就是听听老树在说些什么,居然就过了半个月去了。
他不由得边将身上的薄藓搓去,边自己好笑地呵开大嘴。
老树呀老树,现在我可没空跟你说话了,你们那个世界可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你身上的病,也许我可以帮你瞧一瞧,对于气机元力这种东西,我倒还算是蛮有点经验的啦……
他像个白痴似的对着面前那棵老树说完话,便即将手掌再次放到了树身之上。
这次他可不希望治好老树的病后,又是半个一个月过去,因此不再调慢频率,只是将树身的气机抓住,顺着老树的气脉连连而去……
这棵老树的气脉复杂程度,倒是令他大大地吃了一惊。
好家伙,从叶到根,这种错纵岔分的粗经细络,至少超过了一百多万个。
地下的细根又深又广,几达七八十步。
他立即加快脉气感应的速度,以常人已是完全无法想像与了解的频率,开始察看老树的所有脉气络能状态。
数以万计的脉络同时在他心灵流过……
那种流动的速度,就像是一道在他眼前流过的超级瀑布。
然而,每一瞬间流过他心头的树脉干络虽是数以万计,可是他自己却是对每一条支流岔脉都历历在目,清清楚楚!
人类已是完全无法明白,同时也算是“人类”的他,竟然就这么地以此种人间闻所未闻的方式,开始为一棵老树“治”起病来了。
很快他就明白老树的毛病出在那里了。
有一种极细极细的生物,那种细是他所从未见过,甚至是从未想像过,而其意识的怪异更是比老树的还要更怪上七八分,从西方侵入了老树的细根之中,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蚀穿了老树的细根,让老树的气机到了那里就出现了壅塞不通的现象。
他知道这些侵入老树地根的生物并不是客气,所以侵蚀的速度才这么慢。主要的原因还是前面所说的:这些生物实在是太细太细了,若是想用肉眼来看,以他已经是颇有经验的眼睛,恐怕也得花费一番工夫调整眼瞳的焦距,才能见到。
他从未想过世界上还有这么细小的生物。
尤其怪异的是,这些生物的总数,虽然超过了六七百万,多到简直让人难以想像的地步,可是其意识体却是只有一个。
一个人,就有一个单独的意识体,而这种微细生物有六七百万个,却也是只有一个意识体,而且那种状态的划分,还不是非常的清楚。这也就是说,如果再有个一两百万个这样的微细生物,加入这个族群,也不会有一大一小两个意识体,而是整个融合在一起,依然还是一个意识体。这个新的意识体其实也不新,跟之前并没有差别,不是说因此这个意识体就变成了另一个新的意识体。可是这样说又有点不对,如果加入了外来新的一两百万个生物数量,那么这个新的意识体与之前未加入前,又确实已是有点不一样了。
他很难把这种无法形容的情况理得更清楚一点,可是他心灵的感受又异常地了解明白。
当人吃了一道美味的食物,例如之前他吃的那个烤山猪,他可以全心地了解这道食物的滋味是什么,但是却很难用言语对一个从来未吃过烤山猪的人,描述出那种滋味。
他目前所碰到的状况有点类似,察觉到这种生物的意识体,是一种无法解释得条理分明的奇特感受。
而且这种生物群体,还有一个非常怪异的特色。
就是它们的生命震动,刚好与慢得让人生个气,冒个火也得数十年的老树完全相反,其振动的速度极端地快速,每一个单独个体的平均寿命只有不到四个时辰,便即死去汰换掉了,可是因为它们重复生命个体的速度也不输给死亡的速度,因此这个群体的总数,依然是不断地慢慢扩大。
虽说是慢慢扩大,但其中那种交换替代,可一点也不慢,反而比这个世界上绝大部份生物,都要远远快上许多倍。
咦?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小东西?
他一边将老树根脉的气路顺通,一边心中忍不住好奇的想着。
在接触到老树的讯息前,我从来没想到一棵树也会有这么沉慢的意识讯息,如此想来,这个奇怪无比的小东西,会不会也有某种振动极快的讯息?
想到这里,心中又不觉得兴奋了起来。
哇!这真是太好玩了……
这种快速的讯息,自然不会像老树那种沉慢的层次那般,让自己听个几句话就耗去了十天半个月的,应该是顶安全的吧?
他于是下定决心,一边放出的气机继续为老树疏通经脉,一边就开始将心灵的感应频率慢慢加速,让自己的思考层次进入如电闪一般的快速状态。
若是绿霓认识他,又明白他在作什么的话,就会恍然大悟蛟头魔人为什么能在这么片刻之间,就解通了悟了一般人也许得花几十年才能搞懂的所有“奈何珠”与“黑丝摄魂蛊”的一切妙用。
时间是相对的,同样道理,“快”与“慢”也是相对的!
咦?你是哪里来的臭小子?怎么在这儿阻拦老子用餐?你想抢这些美味的树根吗?我可警告你喔,老子个体总数可是高达六百七十三万四千二百一十三个喔,重生率高达百分之一百零七点四三,由这个数字你这家伙就可以知道老子可不是那些正在衰减的族群喔,你要想跟我硬干,可得考虑考虑自己的重生率是不是能支撑得住?否则落得灭族,可不要说老子没有警告你。而且我的攻击指数可以达到每一瞬间七万七千波,动员指数更是有同一瞬间三百二十六万四千六百三十三个同时攻击的强大实力,你可得算计算计,惹上老子对你绝对不是一件划算的事,劝你还是考虑考虑吧!
才只刚接触到怪生物讯息层的那一霎那,那个怪异的意识体,竟然就送来了十几万个讯息与数据,除了前面那些比较能想像得到的描述之外,其他的数据,他根本完全无法明白是代表什么意义。
你老兄怎么把这个老树的树根给吃了?你难道不明白这样会对老树造成影响?
废话!你这个家伙在说些什么废话?你到底是那个洞里蹦出来的?怎么这么没有概念?我不吃老树,难道叫我吃自己呀?你不吃东西的吗?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屁话?问的是什么问题?你的讯息既然送得到我这里?就表示你也是属于我们这一类的生物,怎么说出这么好笑的话?怎么,没收到我十二万六千七百一十七种的现状评估报告吗?你是不是看不起老子我?你很强吗?敢这么藐视老子?把你的现状评估报告送来先,老子正值年轻力壮,生气外放的巅峰状态,你从我的报告里就应该看得出来,就不信你这么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野种,会有多强,敢故意说些莫名其妙的狗屁问题,消遣你家老子我呀?
又是一大串又大又多的回应,几乎绝大部份都是一些不明白什么意思的咒骂话语,这从它词句中轻视及挑衅的气势可以猜得出来。老天,这个怪生物要是个人,保证绝对是个天下第一,无人能比的骂街高手!
我虽然能够收到你的讯息,可是我并不是同属于你那一类的生物,只是不明白你怎么把老树的树根给吃了而已!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有点觉得自己的话真是莫名其妙已极,为什么要吃树根?这不是废话是什么?就好像去问一只牛说你为什么要吃草般那样的无聊。
果然那个怪生物立即在那一瞬间送来了高达二十九万七千八百七十九道的咒骂讯息,直是骂得他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跟链球菌通奸的野种,遇到病毒就绕跑的儒夫,自己攻击族打自己分解族的疯子,动员指数百分之一以下的软脚虾,说什么无聊无用无知加无耻的废话?你是不是该检查一下族体协调率?看看自己的脑袋是不是短路有问题了?简直如病毒般没有头脑,像酵酸杆菌般莫名其妙,你怎么不爬到地上去,让太阳晒死自杀算了?还在这里浑浑噩噩地辱没我们菌类勇猛顽强的优良名声,留着占用大自然老妈给我们的美丽资源?你干脆……
狼狈万状的他,实是被那一串串密密麻麻而又快速非常的连声咒骂,给骂得头晕晕,脑沉沉的,不由得赶忙把讯息切断。
面对这么凶悍的妖怪,这么会骂街的生物,他实在是毫无招架之力,于是赶紧将意识缩回,抱头鼠窜地躲进老树根脉之中。
他感觉老树的气脉已是比以前大为通达,只得叹了口气,对着老树,喃喃自语道:“老树呀老树,我帮你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希望你赶快将气脉调好,那个吃你树根的家伙实在是极厉害无比,我是再也不敢跟它接触了,实是太可怕了…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完随即想到这讯息振动太快,以老树的感应范筹,根本是接收不到的,不由得哑然失笑,就这么将心灵的振动降低,回到了自己比较习惯的层次。
接着他极为快速地将感应的频率拉低,立即就到了老树的讯息振动层,使尽力量一口气将前面本来要告诉老树的话送出,也不多作等待,马上调动振波,又即刻拉回到了人类的讯息层。
这一来一往,霎眼的时间都不到。
至少他是这么感觉的,也不过就是交待了些话,立即毫不停留地转回。
睁开眼睛,本来高高在上的太阳已经不见了,四周一片黑暗,月亮从东方刚刚升起不久。
哇!就这一下已经变成晚上了?
从切进那个恐怖怪物的振动中开始,被它臭骂得狗血淋头,听了至少接近五十万句的诅咒话语,一直到退出那迅速得令人难以想像的境界为止,没想到之间的间隔,只过去了不到眨个眼睛百分之一的时间。而他动作飞快地到老树的讯息层急急的将讯息送给老树,然后连忙地拉回意识振动,其间只不过很快地说了几句话,竟然就从白天变成了晚上?
这种强烈无伦的对比,实是让他心中泛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那是一种对于速度有了更深一层体验的奇特感受。
手掌离开根脉气路已是大为通畅的老树树身,他像个老朋友般地拍了拍树干,双手揉了揉脸颊,脑子里还充满着那个凶悍怪物奇速无比、连绵不绝而又令人心惊的咒骂语音。
下次见到这种怪物,还是别这么冲动就切进它的讯息范围里,实在是太恐怖了。
他在树上站起身子,抬头望了望天空那放射着淡淡光芒的初起月影。
真是的,这下要去那里找鬼眼及鬼手他们?
想了一阵子,便即开始回忆起鬼眼及鬼手二人,身上气机振动的特性与异征。
每个人虽然都是同属于一种人类,意识讯息的振动层也差不多,不过仔细分辨的话,就会发现每人的意识振动模式都不大一样,甚至可以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见过有意识振动的特征完全相同的两人。
这就有点像是:每个人的五官位置都是差不多那个样子,那个位置,大概没有那种鼻子长在眼睛上,而耳朵又长在嘴巴下的人,如果真的有人长成这幅模样,恐怕也不大能被叫做“人”了。可是细细分辨的话,就会发现每个人五官的位置虽是相同,但是长相却是完全不一样,各自有异的。
他开始回想鬼眼及鬼手的意识讯息特征,然后将心灵的感应,从自己的位置为中心,唰然往外扩大。
感应波就像是滴入水面的涟漪那般,不断朝四方滚去。
然后他就惊讶地发现,原来看起来没什么动静的树林,竟然隐藏着这么众多的意识体。
在他处身的树上,就有两个家庭,一个是在离他约五六步高的树上,是七只黄色很漂亮却不知道叫什么的鸟儿家庭,其中五个小鸟宝贝还很小,鸟爸爸正在休息,鸟妈妈则正在把肚子里的食物吐出来,喂到鸟宝宝大张的嘴里,嘴里还在呱呱地叫着,你们这些鸟宝宝,现在吃得老娘肚子里的东西统统没了,一点也不体谅你们是饱了,我可就开始饿了。待到日后你们能飞,可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另一个在他身下第三枝树干的干根里,栗鼠在那儿挖了个小洞,一家三口正窝着睡大头觉。还没睡着的栗鼠老爸正想着今天在树林东方见到了两个红红的树果,看来像是熟的可以吃了,不过那儿有个松鼠阿虎,颇为强壮,爪子挺利,如何得想个法子趁它不注意,穿过这个恶霸的势力圈,把那两个红树果弄过来……
这棵树上所有的十六只蜘蛛,都是一个家族里分出来的,不过彼此并不珍惜手足之情,各自为了争夺地盘利益,咬得你死我活,老妈生了三百四十二个兄弟姊妹,在毫不留情的竞争中,死的死,逃的逃,现在只剩下十六只,总算是勉勉强强维持了一个暂时平衡的状态。不过其中九只正准备孵育下一代,这种平衡的状态恐怕立即就得打乱,所以大家都提高警觉,每天没事就磨牙削爪,准备应付即将来临的大战。
有七个蛹儿挂在靠西边一点的枝叶下头,里面的意识正在缓缓蠕动,很有耐心地磨开厚厚的茧皮,像就快要破茧而出的样子,里头的七只未来的蝴蝶,俱都心情兴奋,努力地往外头猛钻,似乎是知道它们一生中最灿烂的日子即将来临,自己最美丽的未来马上就要到了。
他立即就发现这种意识感应方式不是个很聪明的法子,因为就在这么一瞬间,他已是感应到了至少三千多种各式各样,完全不同种类的意识个体,围绕在他周围不到一百步的地方,所有的意识体数量实是过于庞大,徒增他许多困扰,鬼眼和鬼手总不会躲在四尺地下的蛇穴、或是重达七八千斤,只有蟑螂能钻进去的巨石缝隙里吧?
于是他把感应的振动范围锁定在鬼眼和鬼手的特性之上,再一次把意识感应波动往外放送。
意识的感应振动波蓬然再起……
波缘飞速地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此次的速度就比之前要快速许多,转瞬已是越过了二十里。
感应层次太宽的波,就像是巨大的海浪,往外扩散时,将会应动起许多不必要的干扰,如今他将感应的层次,窄缩到只有鬼眼及鬼手的特征波动,才会起反应的状态,果然最末端的波缘宛似飞速的弧线般,穿出了树林,沿着路面飞速前进,地起则波缘顺起,地落则波缘随落,竟然让他生出了同时有无数个自己,正沿着地面,朝四面八方急速飞行的错觉……
波行迅速,转眼越过了方圆一百里的范围,依然顺势急窜前进。
他们不在方圆一百里的范围内。
自己的心灵感应后势依然极为强大,似是还可以继续将感应的范围扩大……
还好之前自己有了和老树与那极细怪生物的接触经验,让他可以更精准地控制调校自己的感应频率,才能在这么一瞬间,将自己的心灵感应,扩大到那么远的范围,否则之前的自己,根本没这种经验,自然也不晓得可以用这种方式,来侦察某个自己想要找的特定目标。
而透过这次大约是普通人难以遭遇的奇异事件后,他对于心灵的感应,就像是个开了个口的水坝,哗啦哗啦地就这么自然地流畅自如了起来。
那种朝四方快速飞进的快感,实是让他心中觉得无比的兴奋。
以前想都没想到原来有这么一件如此有趣的好耍子。
那种感觉,好像方圆一百里的范围,突然就这么地变小了,又或者该说,是自己变得越来越大了。
无法形容的快感。
他心中舒畅,不由得加力催动感应,正快速扩大的波缘立时陡然加速,又一百里转瞬而过…
随着感应范围的越扩越大,他竟然在心中生出了一种跃跃欲飞的奇特感受,本来站在树上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往上浮升,停在离树顶约有五六丈的高度之上。
心中突然剔透了起来,似乎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许多以前想不到的事……
多么奇异的感受啊!
此刻他心中实是充满了兴奋而又愉快的满溢能量,整个人几乎就忍不住想要在空中手舞足蹈……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