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郑绥常常会想,如果她没有和香蒲调换身份,如果她当时冲出去,甚至如果她当初执意跟着五兄一道去赵国都城襄国,会不会一切都将不一样。
可却已经不容许她去设想了。
当香蒲瞪大着眼睛,死在羯胡的长戟下,当乳母伴妪不堪受凌辱,伏地朝北,自戕于马车前,鲜血自胸口汩汩而下,晕红晕红的一大片,渐渐形成了一朵诡异的红花,比阿舅用朱砂颜料画的杜鹃花还要艳上几分。
一切就无可挽回。
采茯和香菡等六个婢女,命丧于屠刀之下,两百余护卫,无一生还。
尸横遍野,血洒黄土,唯剩下羯胡得意而狰狞的笑声,最后,骑在白马上的将军,下了马,大手一挥,立即静止下来,然而,他接下来的声音却如同从地狱里传来一般,“大家都许久未吃肉了,把这几个都烹了。”说着,指向采茯和香蒲几人。
立刻,欢呼声震耳欲聋。
郑绥牢牢地记住了那人声音,目光盯着那人的面孔,高鼻深目,络腮胡子,也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人。
中原大乱,相互征伐,致使民生凋敝,饿死者不知其数,军队无粮时,常掳女子为军粮,俗称两脚羊,从前听休沐表姐提过,只是从来不曾想过,她身边的婢女,有朝一日,会沦为羯胡的军粮,而她只能眼睁睁地在旁边看着。
天际暗了下来,周围荒凉得可怕,密林中,郑绥倚在采苓的怀里,一步一步往前走,这一夜一天走的路,比她过去十年走的路还要多。
只是她仿佛不知倦一般。
安叟在前面领路,夜幕已临,渐渐看不太清了,但安叟还是没有点起火把,三人的步子履,如同三人的心情一般,百般的沉重。
阵阵风吹来,寒意嗖嗖,比平城春日里的夜风,还要凉上几分。
暮霭沉沉,笼罩住整个密林,几乎都看不清前方的路,郑绥只觉察到采苓搂着她的手臂,更收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