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誉当代,青史留名,自古便是一介士子文人毕生的追求。
而五兄,年未弱冠,却已经做到。
试问,又会有谁去计较生命之短长。
身旁耳畔,是车轱辘辗雪地的吱呀声,牛车不知何时已起动,郑绥侧身靠在身后垫着的隐囊上,因南地牛多马少,而相比于马车,牛车更安全平稳,故而,在南地,人们出行多用牛车代步,为了入乡随俗,当时离开临汝县时,郑家一匹马都没带过来,而是另购置了牛车代步。
石头山在建康城西边,而郑府置的宅子,在城东青溪中桥以东,进西篱门,过西州城,牛车沿南城秦淮河一路往东,过东府城,之后再到青溪中桥,相当于穿过整个建康城。
西州城,为扬州刺史治所所在地,东府城,为宰相府第。
所幸这会子路上行人少,牛车行驶得较快,但饶是如此,一来一回,仅仅在路上,便费了两个多时辰。
从侧门入府,刚进屋,小戎迎了上来,接过采茯递过来的披风,便回禀道:“姐姐,四郎刚才回来,只怕这会子已知晓小娘子出门了。”
“知道了。”采茯顿了一下,又吩咐说:“等会儿,你去寻一对青釉瓷梅枝花觚出来,把晨风刚才带回来的那几枝红梅插起来,摆放在屋子里。”
小戎喏地应了一声。
郑绥已让辛夷和无衣扶着坐到了床榻上,采茯走过去,“晚饭还要一会儿,小娘子要不先吃点小食,婢子昨日做的酪酥还余有一些,小娘子先垫垫肚子。”午食是在观里的吃的,只是郑绥吃不惯,几乎没怎么动。
“我不饿,给我温碗酪浆吧。”郑绥说完,转头望向身侧的辛夷,“我想给阿耶写封家信,你先帮我研点墨。”
上次的那封回信,还是年前的时候,靠坐在床榻上写就的。
她要明年十二月才能及笄,依照阿耶的意思,她还要在南地过上两年,才能回荥阳。
这两年间,不管四郎是否出仕,怕是都会一直待在建康城,翻过壬辰年,如今进入癸巳年,大楚同光二十年,四郎年十九,九娘已十六,皆早已到娶嫁之龄,并且,相对于南地的婚娶之龄,还稍嫌迟了许多,尤其是九娘,九娘的生辰又是在二月里,还有那样的名声……
由此,想及自身,想到五兄在襄国拒婚时,说她已许亲,这如今是天下人都知晓的事。
顿时想到桓裕,上次见到他,已是四年前,那时他便已年过二十,倒有些不明白,依南地习俗,男子十五六岁成亲很是普遍,怎么他都那么大了还没娶亲,而如今又过了四年,五兄之所以那么说,想必他还是没有成亲。
虽过了四年,但她对桓裕的印象,依旧很深刻,大抵是她自小,身边认识的小郎,都是饱读诗书风仪翩翩的世家公子,唯独他和宗侃姊夫是个例外,又或者是因,生死一线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救星。
只是她的婚事,是要由阿耶决定,阿耶决不会看上像桓裕那样领兵打仗的将军,哪怕是世家子弟,怕也不会同意的。
正值思绪飘飞之际,郑绥接过采茯递上来的酪浆,才彻底晃过神来,顿时摇了摇头。
自己怎么想到这儿了,不由自嘲:还真是胡思乱想。
只是郑绥没料到,此刻,她天马行空地想到桓裕身上,却正应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到的俗语。
且说那边厢,四郎郑纭还没有从秦淮河畔旁的集贤阁回来,就听到郑绥去清峰观的消息,虽是采茯派人传来的消息,但郑纭接到消息,并不曾担心,五郎的命格,他曾让数个懂方术的道士测过,都不是早夭之命,所以并不担心,郑绥出门再去找道士测命格。
况且,他自小就不信命格这之类的东西。
经此一事,就更不信了。
大抵也没料到,郑绥却因这趟出门,反而想明白过来了。
四郎郑纭正想着让他乳母玉娘去给郑绥九娘和阿罗传个话,晚上的时候一起在中堂用餐,自从郑绥病好后,想着如今是他们兄妹四人在南地,他便定了个规矩,早食四人一起在中堂用,午食和晚食各自在自己屋子里。
这还是因为午食和晚食的时候,他不常在家中,又或是不一定能及时赶回,才这般规定。
刚要唤玉娘,却见他身边的僮仆走了进来,“小郎,袁六郎……”
“不是早吩咐过,以后凡他来都不见。”郑纭忙皱眉打断了僮仆的话,自从年前,袁六郎替父回建康述职,就常常过府来拜访,只是郑纭却因之前在荆州时的事存了隔阂,遂把袁循列为拒绝户,连帖子也不曾接过一回,更别提见面,迎他入府。
“阿郎,除了袁六郎,一同前来的还有桓将军。”
郑纭一怔,如今被称为桓将军,而又能上郑府门的,唯有徐州牧轻车将军庐陵县公桓裕,遂忙吩咐道:“快请他们进来,领去翠轩阁,还有去请了温主薄和傅主薄过来。”
“那袁六郎?”
郑纭略一沉吟,“也一并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