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歇盏停后,郑绥坐在廊下的美人榻上,心不在焉地翻着今日早上齐五送进来的邸报,磨蹭着再等等,再去拜见十八从叔,不曾想,到了未时末刻,就瞧见桓裕进院子里来了,并且,只独自他一人,没有旁人。
“别看了,十八从叔已经回城了。”桓裕走近前来,紧挨着郑绥坐在美人榻上,他刚才一进来,就见到她在顾盼。
“这么快,”郑绥犹不信,一如不相信十八从叔能忽然来清峰观,满眼狐疑地望着桓裕,“阿叔这么来去匆匆,可是生了什么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读书人的臭毛病,我算是头一回见,有人嫌官大,气冲冲地跑到我这儿来,要把官位推掉,既这么着,不如辞官归隐做个田舍翁,何必要出仕为官。”
一听这话,郑绥不由美眸圆瞪,“你是不是把阿叔给气走了?”
又忙抓住桓裕前胸的衣襟,分辨道:“阿平,阿叔和旁人不一样,在临汝时,听五兄提过,阿叔辞了桂阳王的皇子傅后,便不愿出仕,是和五兄他打赌输了,才答应五兄到国子监任博士,在建康待上十年。”
桓裕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但不愿见到郑绥着急,更不愿意和她在这些无要紧的事上,争个长短,遂抱着郑绥,拍着她的肩头安抚,“前阵子,国子监弄份奏疏,让先帝给削了一批人,前任国子祭酒被杀后,这个位置一直空缺至今,现在拔擢阿叔,还真不是我的意思。”
“真不是你的意思?”
“当然不是。”
桓裕忙地表态,搂了搂怀里的郑绥,语气越地诚恳了,“国子监里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博士,都让先帝或杀或贬,但国子祭酒督掌训导天下士子的重任,总不能一直空着,因此,按照资历,庾尚书提了阿叔,王司徒又一力赞同,其余人等都没有异议,这样一来,我也不好反对,是不?”
他和郑家十八郎君没多少接触,但也早有耳闻,是个扎到书堆里去的人物,不通世事,也不沾世务,和他岳父郑翰有几分相类似,大约性格温和,没有岳父那么激进罢了。
故而,他才不会去干这种不讨好的事。
果不其然,吏部的任命通知,刚一下,他就气冲冲地找过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郑绥眼角微挑,十八从叔不会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我估计他回去会写辞呈推却。”
桓裕说到了这一顿,伸手摸了摸郑绥的眉头,“这个你不用操心,他想撂挑子,也得看你五兄愿不愿意,五郎能使他愿意出仕为官,肯定也能使他接着做这个国子祭酒,再者,你们家四房的老郎主,对官位权势格外热衷,他真辞了官回临汝,头一个让他不安宁的就属他四伯了。”
“阿兄又得头痛了。”郑绥开颜一笑,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桓裕心中一动,抱着郑绥的脸,狠亲了几下。
“阿平,你不许再胡来。”郑绥躲闪不及,忙地喝止。
“我哪有胡来?”
“你就有。”郑绥从桓裕怀里窜出来,伸手抵住桓裕的胸膛,身子往后移,“好好坐着说话,不然你就出去。”
“你舍得,真让我出去?”
“当……”对上桓裕那双锃亮的目光,郑绥不禁打了哆嗦,后面一个然字,咽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桓裕长臂一伸,笑嘻嘻地把郑绥拉入怀里。
郑绥正恼恨自己没勇气,又挣扎不开,遂撇开眼,来个眼不见为净,只见桓裕越得意,她心头越堵得厉害。
桓裕心中如明镜一般,又瞧着郑绥脸颊晕染,秋水凝眸,娇俏灵动,惹人可爱可怜,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心哄道:“好了,不生气了,我们坐着好好说话。”
郑绥撇开脸,气哼哼地嗯了一声。
“我记得你说过,要替九娘去瞧阿肆的。”
一听到这话,郑绥旁的心思都抛开了,瞬间认真起来,谨慎问道:“现在可以吗?”她虽不曾从桓裕口中得知朝中之事,但邸报却没有少看,多少了解一二,先帝对诸王宗室忌讳甚深,桂阳王能从华林苑里平安出来,桓裕怕是功不可没。
“如果你想见阿肆,明日我们先去一趟燕雀湖,然后再回城。”
“好,”郑绥应了一声,依靠在桓裕怀里,微微仰着头,唤了声阿平,“他们父子俩什么能回封地?”
“随时都可以回桂阳。”
“那我们要在建康待上多久?”
“最多十来日,”桓裕摸了摸郑绥的头顶,含笑道:“你放心,我记着日子,不会耽误庙见。”
所谓庙见,是指新妇在婚礼三个月之后择日到家庙中,预备飨食向故去的公婆神位及列祖列宗献祭。
只有经过庙见,在家庙中告祭过祖先,才算正式嫁入桓家,具备参加祭祀和被祭祀的资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