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据探子回报,阿集已屯兵石头城外,我们要不要与阿集取得联系,一起合围攻打建康?”郑谌一对上父亲郑纭望过来的目光,不由低垂下头,敛去了眼中的忐忑。
忽地一声轻哼。
从坐在上首的郑纭口中发出。
荧荧明灯下,郑纭紧盯着堂下站立的长子,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别的没见长进,唯独这份谨小慎微,琢磨得通透。
知道他忌讳什么,就避开什么。
明明桓叔齐带着郑集一路势如破竹,陈兵石头城外,偏偏只在他面前提郑集。
郑纭语气淡淡道:“你不懂兵事,我们还是按六郎的计划,暂且按兵不动。”
“可眼下正是良机,收复建康,杀了叛贼高洽,才能替五叔一家报仇雪……”
“我知道了,你退下。”郑纭粗暴地打断了儿子的话。
郑谌犹想争取一二,“阿耶,五叔殉难,九姑枉死,使天下震动,我们若不能给五叔和九姑报仇,那天下人……”
“退下。”郑纭大声喝斥,脸上神色陡然凌厉许多。
吓得郑谌忙噤了声,只得恭身退下。
郑纭望着长子微躬的背影,神情复杂,如若长子与六郎身份互调一下,凭着六郎聪颖俊秀,只要倾力提携,定是下一辈的翘楚。
可惜了六郎,与他一般,受限于身份。
然而又不尽相同,至少,他郑纭不用屈居于平庸的兄长之下。
五弟郑纬惊才绝艳,名誉天下。
自来令人信服。
初闻五弟郑纬死讯,他悲恸万分,惊惧万分,恨不得立即带领徐州府兵卒,杀回建康城,手刃高洽等人,为五弟和九妹报仇,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只是兵过扬州时,却接到消息,桓裕从临汝郑家,带走了一万部曲。
郑家部曲,除了郑氏当家人,唯有令牌才能调动。
五弟郑纬在日,他从未肖想过,甚至连令牌都未见过,而今五弟一死,他才发现,他竟不知令牌握于何人之手。
他深深怀疑,他是否能调动郑家一万部曲。
傅主薄那帮老家伙能听他的?
抑或统管部曲的侯一那帮校尉,能听他的?
哪怕五弟不在了,他依然当不了郑氏的家主。
他还不如一个外人。
不对,应该说他还不如一个出嫁女。
追本溯源,只因一个出身的差别。
教他如何心甘。
所以才不动声色屯守扬州观望。
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假使郑纬若在,他断不会、亦不敢如此。
可郑纬已然殉难,尽管他的死,震惊天下士林,但高洽一介胡虏,行事粗暴鲁莽,没顾得上这些,不单单对郑纬下手,而是对整个南地士族举起了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