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子又轻骂道:“小杂种!叫你学个乖,以后休在老爷面前胡闹!”
楚落尘又气又急,忍气吞声复又躺下,耳听脚步声咯噔响起,牢中一暗,那番子走远了。他躺倒稻草上,心想:“难道我一生就要囚身在此,直到难抵苦刑死去?”他越想越惊,面色惨变,双手禁不住发抖,转念想到:“此处既是三宝楼,乃是东厂极要紧所在,自是守得铁桶般森严,逃是逃不走的,唯有依赖外厢搭救则个。只是我既陷身东厂,谁会舍拼着身家性命向前?武鹏会吗?结识的兄弟就数他拳棒精熟,但他新娶了小惜,我怎能令他卷入受累?月盛斋掌柜老金,自我学徒起,一力带契,虽是主雇,形同叔侄,见我身遭不测,定会设法搭救,还有……还有娘亲,知道我困在这里,自会赶来。”
想到此处,心头登时一宽,嘴角露出笑意,但转眼心中又“咯噔”一惊,“啊”的一声,跳起身来,脑中一个念头忽闪:“狗太监奸猾得紧,若是母亲﹑老金赶来,反遭挟持,以之要挟于我,逼我就范,恁地是好?”
想到母亲与老金不来还好,来了反落虎口,一时如被冷水浇顶,由头一路冷到足底,一时彷徨无计,在室中来回急走,想到:“母亲﹑老金不会武艺,自是难防这厮们用强,只怕会轻易着了道儿,最好他们打探到我监押在此,自己不来,托有头脸的人物前来说项,老金精明,有甚不瞧科的?总归能觅到良策,我忒也胆小,有甚好焦躁的?就算大限将至,又何必耿耿介怀?”
一念至此,心神一定,抱膝坐下。他向来喜好热闹,不拘形迹,而今深幽囹圄之际,方觉孤凉。自知一入魔窟,性命实在顷刻之间,但他生来豁达,胡思乱想一番,也便不以为意,只是思念母亲,心下好生烦恼。
黎明时分疲倦袭来,他眼皮一耷,抱着稻草,昏然入睡。
楚落尘一觉醒来,也不知是甚么时辰,牢中天光渐白,栅外灯火未熄,远处已有人声。忽而听得脚步声响,一人渐渐走近,脚步凝重,与守牢番子大不相同。楚落尘砰然心跳,寻思:“不知道是娘还是老金来救我了?”但随即心头一沉,却见一人挑担过来。那人走到牢前,歇下担子,原来是两个箱笼般食盒。他揭开一层食盒,取出饭菜水罐,放在地上。楚落尘叫道:“喂喂,你放外面,我恁地吃?”那人瞧也不瞧他一眼,挑担径去了。楚落尘正要发作,那守牢番子闻声走来,厉喝道:“兀那杂种!又来鬼叫甚么?”跟着骂骂咧咧打开牢门,把饭菜端进牢中,把早一日饭菜收走,叱道:“再不安生,爷爷饿你三天,饿死你这王八杂种!”
楚落尘暗暗咬牙,忍气吞声,端过食物就吃,那饭菜猪食般粗粝,他直着脖子也难咽下,直挣得眼白,就着水罐吞了几口水方送下肚去,那番子冷冷瞧着楚落尘,轻哼道:“嫌饭食不好么?有胆你就不吃,哼,窝囊废,碍爷爷眼角!”
楚落尘怔了半晌,也不吭气,一口一口硬挺着咽落。一顿饭吃完,又自坐下发愣。
这一日却没谁过来提审,他怔忪不安,直挨到夜间,两个厂卫进来,给他上了一副重枷,手足俱铐上铁链,一路拉扯到一处刑房。那霍文柄当堂坐定,挤出笑容,和气诱供。见楚落尘始终摇头不招,笑容一僵,喝令动刑,杖刑五十。厂卫一五一十,打到三十,楚落尘已然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昏晕过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