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天天的,茶不思饭不想的,老是一个人发呆,到底出了什么事?”玉梅看出这两天德成有些不对。
德成端着碗,举着筷子停在半空中,歪着头想了半天,才决定把自己眼前遇到的为难情形给玉梅说一说。
“厂里这次把我选为代表参加医药局的表彰大会,厂长提到我的入党问题,要我赶紧交入党申请书。”
“这不是好事吗?你赶紧写了交上去呀。”玉梅不明白德成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好为难的。
“你糊涂呀!”德成压低嗓门说道,随即抬头望了眼窗外,窗外静悄悄的,只有阵阵夏蝉的嘶鸣声。
“入党申请书要交代自己的过去,其他都还好说,可那桩事儿怎么办?我怎么说得清?”德成的声音有些惶恐。
“哪桩事儿啊?”玉梅还是没弄明白德成在说什么。
“就是我解放前当过国民党兵那件事。”德成声音压得更低了。
“你那不是被抓了壮丁嘛,又不是你自愿要参加国民党军队的。”玉梅是这样理解的。
“先不要说我这国民党兵是不是自愿的,就是后来我又成了国民党军官这一条我就解释不清。”德成耐着性子给玉梅分析道。
“要不这一段经历你就不说,反正厂里也没人知道这件事。”玉梅給德成出了个主意。
“你怎么这么天真,这可是严重欺骗组织的行为。我不说,万一其他的知情人检举揭发怎么办?”德成简直被玉梅的主意搞得笑不得。
“只要你自己不说出去,哪还有什么知情人呀。”
“呵呵。”德成冷笑一声,“冲哥和韩老六算不算?小封算不算?还有三哥可能也知道一些。以前一起当过兵活下来的那些人,都是知情人。天知道他们又都跟谁提过这件事。”
玉梅想了想,点点头,“德成,你说得对,不能欺骗组织,这要是真出了事,后果就太严重了。”
玉梅随即又担心地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现在赵厂长盯着你入党的事,要是赵厂长再问起这件事的话,你得想好怎么应付。”
德成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先这样拖了吧。”
玉梅说:“你这样拖着,人家会给你扣一顶不积极的帽子。”
德成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不积极就不积极,总比当个反革命好吧。不说了,咱们吃饭吧。”
此后,德成一直拖着不交入党申请书,赵新民让郑大姐催了他两次,德成依然不来气。赵新民也就懒得理他了,不再催他,这件事就慢慢过去了。唯一的害处就是在赵新民心中,德成只是一个不积极追求思想进步的普通工人,自己也不会再在他身上花力气栽培他了。不过德成倒是安心了,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了。
德成心里早就熄灭了入党的想法,可这火种却在玉梅的心中燃烧了起来。一心想入党的她,找到厂里的党支书,递交了自己的入党申请书。
没过两天,党支书找玉梅谈话,说起她的历史成分问题,因为她家是地主成分,目前不符合入党条件。
玉梅在失望之际想到去找陈广辉。陈广辉了解到玉梅的父亲在解放前就去世了,她在父亲去世后,就一直跟着出家的姐姐生活,和自己原来的家庭基本断绝了往来。
之后,陈广辉建议组织再考察一下玉梅,如果本人符合条件,又积极向组织靠拢,还是可以考虑她的入党问题。
于是厂里又安排人对玉梅本人和家庭做了详尽的调查。在等待组织调查的这段时间,玉梅一直积极表现,想争取早日获得组织的认可。
就在她充满期待之时,厂里去她老家的调查却反馈回来一条从此断绝了她入党之路的消息。就在调查前不久,他弟弟因为偷生产队的稻谷被抓了起来,并且判了刑。在获得这个消息以后,组织上终止了对玉梅的入党申请的审核工作,对此陈广辉也不好发表自己的看法。一腔希望竟然换来这样的结局,彻底击垮了张玉梅,以至于在她的有生之年,她都一直无法原谅自己的弟弟张玉虎。
这件事对玉梅的打击非常大,家里因此很长时间都没有了笑声。说来也有些令人感慨,这个家的两个人,一个是不敢提入党的事,一个是因为家庭原因没能入党,最终,这两人都没能成为光荣的共产党员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