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烬野微微偏头,躲了一下,唇在发抖。
白梦放下手,沉吟片刻,凶相收起,又恢复了妈妈的慈爱。
“你这边三个月没工作了吧?我是怕你不行了我在帮你。”
白烬野抬起头,玄黑的眼周布满血丝:“谁说我不行了?”
“我不是怕嘛!”白梦说:“我刚买了房子,手头也没多少存款了。”
白烬野盯着白梦的纱料衣袖,窥见那隐约可见的淤青,眉头一紧:“他又打你了?”
“闹着玩呢……”
白烬野闭上眼,一拳凿向桌面!声音压抑到极致:“你陪他睡觉,给他买房子,他还敢打你?”
白梦又怒了:“你敲什么桌子!”
白烬野咬了咬牙,别过头。白梦坐回沙发上,抱臂生气。
半晌,他又主动开口,这一次,声音更加苦口婆心:“妈,打女人的男人不能跟,和他分手吧……”
白梦不说话。
白烬野又接着说:“这个人他就是个骗子,我给你看照片,他不检点。”
白烬野说着拿出手机。
白梦接过手机,照片是偷拍,她的小男朋友搂着一个年轻女孩进了夜店,很亲昵。
白梦怒了!把白烬野的手机丢进他怀里,扯着他就往出拽!
“你滚!滚!”
白烬野几乎本能地哀求:“妈!妈!”
“滚!”
279
厉落去办公室拿申请表。
领导肖哥叹了口气,说:“像这种的,看着可怜,可是真没招。爹妈都是瘾君子,男的进监狱,女的去卖,搞出三个崽,咱们这200块钱也是杯水车薪。”
厉落因为这个事,情绪一直低落,恨得牙痒痒:“肖哥,你知道吗?那孩子才一岁,尿不湿几天不换,屁股都烂了,看得我直掉眼泪,那个大的也才三岁,她妈几天不回家,孩子就跑出来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吃,饿晕在垃圾桶旁边,这才被我们发现的。”
厉落想争取一下,问:“咱能不能给想想办法,帮忙联系联系,把两个孩子给送福利院去?我看着真的太难受了。”
肖哥摇摇头说:“有妈,就不算孤儿,进不了福利院。小厉啊,我理解你,你虽然在刑警队是个优秀的新人,但是在派出所,这样的事太多了,你帮不完的。”
厉落干脆坐下,打算再磨一磨领导,说:“这俩孩子是不算孤儿,但是她们的妈妈有毒瘾,爸爸在监狱服刑,像这种情况,就不能给特事特办吗?”
肖哥沉默一下,说:“并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母的,但是对于孩子来说,妈就只有一个。你在大街上见没见过有的孩子哭闹,妈妈打他的?妈妈说我不要你了!越是这样说,孩子就越是把妈妈抱得越紧。即使妈妈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孩子也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厉落懂,她太懂了,她小时候渴望得到母爱,渴望得到吴雪如的爱,缺爱的孩子,会认同苦难,以苦难为瘾,甚至愿意做苦难的奴隶。
“孩子太可怜了,孩子想要爱,有什么错。”厉落暗暗握紧拳头。
肖哥见她情绪激动,便耐心做这位新同志的思想工作:“这么的,我给你讲一个事吧!”
“嗯。”
肖哥的目光放得好远,说:“那时候我也是刚当警察,碰见一个小男孩要跳桥,十二,那天下大雨,车全都堵在桥上,最后好说歹说给劝下来了。”
“因为什么呀?这么小小年纪?”
“到了派出所,小男孩的妈妈来了,我们一问,她妈说,他想买游戏机,他妈没给买,就闹起来了。”
“唔……”厉落说:“现在的孩子惯坏了,心理太脆弱。”
肖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叹了口气:“我当时也这么想,直到有个医生来报案。”
“那医生说,他有个小患者,从一岁开始就挂他的号,后来医生不在医院了,小患者的妈妈就挂了医生同事的号,因为这十年以来,医生和前同事之间一直都有联络,就常聊起这个患了怪病的小患者。这孩子两岁的时候曾因为淘气吞下过大量药片,幸亏孩子的妈妈发现得及时,给抢救了回来,从那以后体质就越来越差,患了高钠血症。简单来说,就是不能吃太咸的东西。高盐饮食会让他变得暴躁、易怒、呕吐、发颤,很危险,但基本上控制盐的摄入量,这个病就不易复发。可是医生说,虽然这位母亲是离异,自己带着这个小男孩,但这么简单的护理方式,其实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并不难,只要给孩子清淡饮食,没什么问题。可她几乎每年都要把孩子送到医院一两次,每次来救治,这孩子的血清钠都高得吓人!有几次,孩子的爸爸也赶来了,那位母亲也不管孩子,就扑在前夫怀里痛哭,说着一些挽回感情的话。”
厉落的心头猛地一惊,脊背发凉。
她说:“孩子妈妈说,那孩子淘气吞了大量药片,可是药片一般都是苦的呀,孩子只要吃了一片,尝到苦味,本能地就不会再吃第二片了,怎么会是一个两岁小孩自己吞下的大量药片呢?”
肖哥说:“不愧是我们小神探,你说的对,我当时也怀疑这一点,我在想,会不会是大人给孩子硬塞的药,可是,事情过去快十年了,我们没有证据。”
“医生为什么早不报案?”
肖哥说:“医生说,每次小男孩来医院的时候,他都有问过小男孩,妈妈给吃了什么,他都说妈妈很好,其他的什么也不说。小男孩在医院住院的时候,从来也不睡觉,就坐在床上发呆。医生很喜欢他,拿游戏机给他玩,他说不喜欢打游戏。”
“促使医生来报警的,就是小男孩跳桥的新闻。”
肖哥说:“我那时候跟你一样,誓要查出真相,让小男孩离开这个可怕的妈妈,我做了详尽的走访调查,这个孩子的妈妈根本不是离异,她是跟了一个有家的男人有了孩子,这男人不要她,她就缠着人家,男人对孩子还有点感情,总来看孩子,就露了馅,后来男人的前妻跟他离了婚,男人再娶,也没娶她,这女人继续带着孩子纠缠,男人的妻子给了一笔钱,想这女的给打发了,但这女的时不时地扮可怜,拿孩子生病说事,要求见这个男人,有次见面俩人又搞在一起了,被妻子发现后,妻子就带着男人搬家了。”
“刚搬家不久,就出了孩子跳桥这事,”
肖哥讲完渣男渣女的这些破烂事,觉得脑壳疼,喝了口茶水压压,厉落却听得正气愤,追着问:“很明显啊!用现在的话讲,这女的就是个恋爱脑,想利用孩子缠住这孩子的爸爸!你们难道没人问问这孩子,跳桥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肖哥说:“解救下来后,在我们这儿,那孩子什么都没说,可是当天晚上就进了医院,医生的前同事给孩子洗的胃,那孩子精神状况很不好,一直哭闹,胃管插下去,抽上来500ml的酱油样液体,抽血急查电解质,检查结果显示,血钠高得离谱。”
厉落震惊:“500ml?那不是把一瓶酱油都灌进去了?”
肖哥继续说:“医生报警的理由是,他的前同事检查发现,男孩的鼻腔里,也发现了酱油样液体。”
厉落急急地问:“那男孩怎么说?”
肖哥说:“男孩知道我是警察,怎么问都说,酱油是他自己喝下去的。”
厉落叹息一声,憋气又无奈。
肖哥也搁下茶杯,云淡风轻地说:“最后我还吃了一记投诉。”
“那小男孩呢?真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肖哥苍凛的眉眼写满漠然:“厉落,记住,干警察,不要跟一些人走得太近。同情心最容易把你带沟里。”
……
白梦决绝地关上门,白烬野的身后,一直跟着他的工作人员惊讶地发现,平日里稳重的老板,此刻垂着头,塌了肩,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