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药味弥漫。
红泥小火炉上,陶罐里药液翻滚,咕嘟作响。
“嘶嘶……”
雷哲取出三枚黝黑短箭凑在鼻端嗅了嗅,转而丢入右手端着的水碗。
碗中清水以肉眼可见的度变得浑浊起来,隐隐然逸散着一股古怪的腥味儿。
“果然是山蛮最烈的混毒……见血封喉不在话下!”
岩伯闻言脸色铁青,“好贼子!当真是狠毒无情……雷驰小子助纣为虐,公子为何轻饶了他,还替他遮掩?”
“轻饶了他?哼哼!”雷哲嘴角勾起冷笑,“此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今日我可替他遮掩,以后我自然亦可随时以此向他问罪……且留他一命,将来用得上!”
对于想杀自己的人,无论是马前卒还是幕后黑手,雷哲绝不会轻易饶恕,一时的隐忍和伪装,只为坐稳族长大位,到时候生杀大权在握,自有千百种方法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况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岂不妙哉?”
雷哲微微一笑,取出特制药水浸过的湿口罩戴上,然后将碗中毒水倒入泥炉上的药罐里,拿竹筷徐徐搅拌着。
不多时,一股更为刺鼻的药味儿散开来。
岩伯不慎吸入一口,立时神智一个恍惚,心下大骇,忙不迭运功闭气,退出房间。
雷哲神情专注,口中嘀咕着:“山蛮的混毒法,倒是有些意思……想要祛除这些异味儿,还真得费一番手脚。”
山蛮人对药理一知半解,用毒同样如此,往往是将搜集到的各种毒草、毒菌、毒果、毒汁、蛇毒及有毒矿物质,不论生克药理,随机混在一起,谓之混毒。
每次混毒所得毒药药性古怪,或是内里各种毒药的毒性内讧,最终综合药性仅止于微毒、轻毒,或是毒性极强极烈,甚至各种毒性相互之间生出一些不知名的变化和增幅,毒性暴增至难以想象的地步,且不可复制。
这混毒法简单粗暴,但其混乱怪异的毒性,往往令老医匠束手无策,颇有些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意味。
……
眼看天色渐暗,在岩伯焦急而又忧虑的眼神中,雷哲终于推门而出,交给他一根手指粗细的竹管。
“你亲自走一趟,切勿露了痕迹!”
岩伯欲言又止,终是应命而去。
雷哲眼瞧着他精瘦却坚挺的身影闪烁几下,消失在院墙之外,眸光沉凝:“来而不往,非礼也!”
“雷冗,雷斌,今日你们没能借雷驰、雷举之手“误杀”我,想必很遗憾,很恼火吧……这件礼物可让我耗了不少精神,希望能够好好抚慰你们受创的心灵!”
“呵呵……”
……
盏茶功夫。
岩伯悄然归来,没有说话,只是苍老的面容颇显低沉。
雷哲也不多问,捏着下巴道:“也是时候去铁庐拜访了……”
不同于之前的低调,雷哲此次出门前呼后拥,“前锋”、“后卫”一起十余人不算,贴身保镖除了岩伯之外,单单“十夫长”一级的好手就有三个,纵使雷冗亲至,他们三个也能联手抗衡一时。
或许雷哲今日大考夺魁及一系列出色表现,让族长一脉部属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下来,他们鞍前马后的劲头明显殷勤了不少,言语举止不失恭敬又斗志昂扬。
犹其是曾经险些给雷哲当了替死鬼的雷硕,每每看向雷哲的目光深处似有惧怕之意若隐若现,显然那次经历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心理阴影。
眼瞧着铁庐在望,雷硕连忙请命:“公子,小的先去通报……”
雷哲微一颔,雷硕一喜,像是得了莫大荣耀,当即兴冲冲快步而去。
说是“通报”,其实主要是查看铁庐是否有异常。
恍惚间,雷哲不由生出一种化身大领导、一把手的既视感,心下暗暗感慨:“难怪项羽当年观看秦始皇到会稽游玩、乘巨舰大船渡江时的盛况,会说出:‘彼可取而代也!’的豪言壮语……权势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
草草吃过晚饭,落英避开闷闷不乐的祖父、父母,早早回房盘膝修炼白阳秘卷,可却心浮气躁,久久难入佳境。
白日眼见雷哲大考夺魁的喜悦一闪而过,姐姐仍旧杳无音信的忧虑时不时浮现心头,如鲠在喉。
即使祖父和父亲守口如瓶,她也隐隐有所察觉,恐怕姐姐已经凶多吉少了。
比之悲戚,难受,她更觉得无奈,乏力。
很小她就知道,这是一片蛮荒而险恶的天地。
无论是雷氏,庄氏,还是诸多山蛮部落,都是在这片半封闭天地里艰难挣扎求存罢了。
安安稳稳的生,老,病,死,已算是难得的幸福,幼年夭折、意外横死、命丧兽吻至乎外出一去无回等等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