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了一晌方起身。转载自我看書_齋年谅由着夏小满整理衣裳,听她说着纪方杰的病况和她送去的礼物,频频点头,忽一低头,瞧见她还穿着在家的衣衫,不由一笑,抬手止了她,道:“别打发我了,快去换衣裳吧,既是家里无事,便莫让大姐久等。”
夏小满绕到他身后,抻了抻后襟,放缓语气道:“我叫青樱过去伺候大姑奶奶了。回来前,大姑奶奶吩咐晌午不必我过去。”
年谅不以为然,扭头道:“大姐不过一说,你还当真了。去换吧,一同过去吃。”
夏小满使劲了两下,抻得没了褶子,转到他面前,抿了抿嘴,道:“不大好吧。大姑奶奶可都说了不用我过去——我也叫厨下备了我的饭了。”
见年谅不言语只盯她,她也晓得这词儿说不过去,微有些尴尬,找一个能摆平年谅的借口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便又道:“没旁的,还是昨儿的事儿……主要是,大姑奶奶若席上问年笀堂的事,我这边……”
年谅摆手道:“不会。若真能在席上提,先前又何必私下招了你单问,姐这是不想让姨母忧心……”话虽这么说,却到底顿住,拍了拍她胳膊,道:“也罢,左右你方才也与大姐请了安了,……大姐也是有言在先的……”
到底里头牵扯了表妹,若大姐真个问了,当着姨母面,满娘怕是更难应对,还是不过去的好。回头关上门家里再说,还能瞒了姨母那头,——虽然也不是久长之计,但能瞒多久瞒多久吧。日子久了随便想个什么说辞也就糊弄过去了。
夏小满却压根没琢磨昨儿的事。她自然知道年诺不可能在席上提那事,这么说不过是个幌子。听闻年谅不用她去了,不由心里念了句佛,低头瞧了瞧这双腿,啧,少遭一次罪。
年谅见她低头不语,忙道:“那事儿莫想了。”又岔开话题凑近她调笑道:“——我可这就过去了,再耽搁便到饭时了。没得叫姨母见笑,这闻风而来,多长的腿子!”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我腿可不长,这立久了,踩一踩更短了。再末梢神经坏死,把脑袋憋大了……啧啧,亏得免了……”
他隐约听了半句。似懂非懂,还想调笑,忽想起上回大姐过来时,席间姨母让她落座她也不肯。一路站着相陪。这会儿叫她纪府吃饭,她怕是想着得立规矩伺候布菜,才嘀咕这句话、这般模样不肯过去吧。他叹了口气。缓声道:“大姐最是随和,你也不必太拘谨了,——姨母不也唤你?入席便是。”
她眉梢高挑,眼睫低垂,嘴角依旧扭曲着,调子微有些拐,只道:“有些规矩……还是守着好……”
他瞧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弯了眸子勾了嘴角。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省得规矩是真,只不晓得肯守规矩是真是假。换着法子推了旁人做恶人。”
她斜眼瞧他。有心玩笑一句,可若话泼出去便是变相承认她先前确实逃避守规矩了,只好抿了嘴,装聋作哑,耸了耸肩,佯作不懂。
“罢了。”他彻底被打败了,笑着摇了摇头,道:“下晌大姐过府再论。不问你是最好,若问你……还是那话,推说不知吧。”
他转身才迈了两步,又顿住脚,偏头对扶着他的夏小满道:“吴家父子还在前堂,回头你寻个由头打发走,就说这会儿我没空见他们——你也别见,也什么都别问。听我的,先晾着。”
年诺没在席上问年笀堂地事,倒是似是无意问起满娘人怎么没过来。
年谅想着满娘那副模样,心中好笑,脸上便不由透出几分笑意,只回道:“因着姐说不用她过来,不敢拂姐意思,故此留她在家处置些家务事。”
年诺夹起片青樱撂在布菜碟子里地嫩笋,端详了下,随意道:“倒是听话。”
年谅一怔,随即陪笑道:“她是实心眼的。给个棒槌就当针认了。”
年诺淡淡一笑,不再言语,放了那片笋到口中细细咀嚼。新下来的春笋,鲜,嫩,爽,脆,却是带着点子寒涩。
饭后饮茶闲聊片刻,年诺便辞了纪郑氏,又约下三月初一去上香,跟着年谅回了年府。
对于来上茶的夏小满,年诺却是什么也没问,只接了茶。年谅瞧着她没开口的意思,便冲夏小满使了个眼色,打发她连带满屋子丫鬟下去,这才把一早想好的台词挪了出来,简单扼要的讲了年笀堂的事,又说了早上来地那个衙门罗姓师爷的言辞。
年诺听着脸色愈差,末了冷哼一声,道:“姓罗的?不认得。这等不入流的人物,也配往这边来。往后府衙那边,除非侯廉孝亲来,旁人不必费口舌。”说话间已是带了气恼,提及侯知府,忽而想起知府那好亲戚来,便又问:“窦家……可有什么举动?”
“姐息怒。身子要紧。这起子小人慢慢收拾。”年谅忙劝,听闻又问窦家,摇头道:“并无举动。自上次闭门不见后,窦煦远便不往这边走动了,也再没走礼。”
“不晓得他是知趣儿,还是等着你去寻他——这等人惯会落井下石。”年诺依旧火大,冷冷道:“昨儿掌灯时候听得咱家人来说的那些,你姐夫当时便遣人去看了,年笀堂已是进不去的。今儿白晌也往府衙去了,还没个结果。想来是和那姓罗的走两岔了,不然侯廉孝断不敢派那等人来。哼,这事儿,没那么便宜饶了侯廉孝,是年笀堂遭劫,咱家是苦主,他封铺做甚?!挟公报私?哼。非与咱们个说道不可。你姐夫也说了……”
她眼底一片阴霾。压低声音道:“打腊月就传闻今上要动手拾掇御史台,却一直没个准信儿,最近消息不断,今儿连邸报也出来了,两位中丞大人,一左迁一外放,却只从吏部调了李容补缺,还空着一位——李老大人又已是花甲之年,怕是时日无多……。想来朝中可是不少人惦记着,正是寻事邀功的时候……,也还有想从京中棋局抽身,无有去处地……”
年谅奇道:“今儿的邸报上……”
年诺垂了眼睑,微微点了点头。
侯廉孝本无根基,不过依附朝中几家,若彼方自身难保。谁还顾他?东南繁华,玫州知府也算是一等一的肥缺,多事之秋,盯着的人自然不少。如今。这侯廉孝治下有匪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闹市区抢劫药铺,治绩到什么程度了?从失察之罪开始论起。深挖一挖,上面地人想做什么样地文章做不成?!
这些不肖谁与他分析,曾游走在玩政治地来几个人还算伶俐,你若缺人,不妨舀去,只是到底不能用在外面。便不如把内宅地人换出来——年笀堂说到底,也须得有几个听你使唤的,免得闭塞。”
年谅点头道:“我也想着这次把年笀堂下面不中用的换下些来。只还没思量周详,等我要用人,再问姐要。”
年诺点点头,又叹道:“自我来玫州,也只逢几个年节,吴栓和庄上的尹槟会来胡府与我磕个头。旁地我也说不好,没的与你支招,只说这么一句,——你也晓得。祖母一直是赞尹迅尹大管事地,吴栓又是他老**来地,早年也算尽忠。年家不容背主之人。然你行事间也想想祖母。”
年谅忙道:“我省得。姐且放心。”
年诺一笑,道:“这两日又扯出桩私盐案子,你姐夫那边也是忙着,恐不得空来寻你,你这边有什么事,打发人往司衙上去。”
见年谅应声,年诺端了茶盏饮了茶,转了话题。道:“初三上巳节。我寻思着。你来玫州多日,各府也都走过了。却还不曾回请,不如就上巳节请吧,我见两面府里都有流觞亭,上巳节也刚好应景。回头我与你列单子瞧瞧,多请几家爷小姐,——有来有往的熟识了,往后都有个照应。”
年谅一怔,道:“姐,初三……会不会急了些?如今的事
年诺道:“也是图个上巳节曲水流觞应景。年笀堂的事,我说,你也莫急莫忧,一个侯廉孝,到底翻不出什么水花儿来。正好,上巳节多请人,官家商家都请,也叫侯廉孝掂量掂量咱家是什么份量,——官面上不必说,想做买卖,也轮不到窦家往前面凑合。”
“姐……”年谅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想着这两日让满娘往崖山庄去盘账,所以初三筹措不及……”
固然因着眼下不想让满娘继续留在是非之地,也是因着满娘实不适合那样场合,出不出席都是尴尬。可满娘若不在家,请客却无主事女眷在,实说不过去。是以他只好硬着头皮驳了大姐的意思,只推说满娘有事,筹措不来。
年诺皱眉瞧了年谅半晌。崖山庄查账!这么说还是那个女人一个人去?这……
不行,不能问这是谁的主意,不当她问,况且,问了也没结果。现在那个女人管着弟弟内宅,弟弟腿疾,命其去盘账也在情理之中。只是……
她只要一想到这有可能是那女人的主意,而那个女人指不上打什么算盘,就觉得十分不妥当。然事涉崖山庄家务事,已不是她好管的了,只得咳嗽一声,道:“不差这一两日吧。”
年谅倒没避讳,大姐就是大姐,嫁出去了,换个姓,可不还是骨肉相连,也还是护他疼他地大姐。便陪笑道:“原是遣韦棣去细拢账目好算红利,可如今出了这事,外事上没个得力地管家,便想着把他调回,让满娘过去拢个总的——迟早也是要交到满娘手里地。这一晃也小半个月了,账目久拖不下,也不是个事儿,我寻思着,越早弄利索了越好……”
年诺手中转了转茶盏,抬眼看他,道:“我多嘴一句,有些事儿得细思量,你看,尹大管事毕竟年迈,恐不能事事照应周全。年谅脑子里转了几转,确实要多思量,尹迅年迈,满娘若不服众……。虽然他送满娘过去,并非真个为了查账,但在下人眼里,便是如此了。身处大家,又曾在一群鱼龙混杂管家长随中调理出些心腹,他对下面那些人有什么心思、什么手段也知晓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