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桃夭躬身:“师尊尊,抱歉抱歉,都怪小白太蠢了,打断了师尊尊看戏的雅兴,请师尊尊多多见谅。”
上仙不言,眼神迷离。
她家上仙,自她认识第一天起,那一双如墨的眼眸便是一坛看不透的深幽,仿若是夜色下的大海,不知其深,不知其厚。
但此刻,她家上仙的眼眸,更像是黎明将至的海面,被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令人窥不破的浓雾。
迷离好,一切的荒唐,皆始于迷离。
大戏,继续。
“仙君,是你吗?是你吗?”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新娘,提着笼长的红色喜服,跨出门槛,冲进雪地。
倒进雪里的新郎回身,他眼神填满焦急,焦急里又全是惧怕,他试图开口叫新娘停步,但他将一张嘴,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流出。
触目惊心的血色,比满地的喜色,更艳,更沉。
“仙君,你怎么一身的血,是谁伤的你?”新娘疾步冲到了仙君身边,她抱着奄奄一息的仙君,一边替他擦唇边的血,一边开始落泪。
仙君自是不能回答。
然,落在云层高处,领着十万天兵的天蓬元帅冷酷地斥责:“凡人,他本是天上的神仙,却贪恋凡尘,违背仙规同你相恋。
仙族多次规劝,他却始终不肯回头,非要和你结成夫妻。他既执迷不悟,仙族便只能按照规矩处置他。”
“他——”新娘错愕,震惊地看着倒地的仙君,可仙君伤重,不能回答,她便只能看远端上那神色倨傲的天蓬元帅,“他真是神仙?”
天蓬元帅嗤笑着反问:“你不知道?”
“不……我不知道。”新娘摇头,满面的泪水,被摇得四处飞溅,“我以为他说的是玩笑,是逗我开心的戏言,我不知道他真的是神仙,我也不知道,原来世间有神仙。”
云端的神仙大笑,仿佛新娘不知真相,是一件极为可笑的事。不仅他在笑,十万天兵都在笑,笑声几欲震天。
许久,天棚元帅说:“凡人,以前你不知,现在你知了。”
新娘捂唇,落下了不知是悔恨,还是自嘲的苦笑。
被新娘抱在怀里,奄奄一息的新郎,睁大眼睛,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无妨,吾不后悔。”
此言一出,新娘哭得更悲切了,她哭着哭着便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仙君,都是我的错。”
“不——”
新娘轻轻放下新郎,而后从容站起,抬眸直面云上的天蓬元帅。
关于《无题》的结局,她想过无数种,以前文欢愉的基调而言,北冥君最初想写的,也许是一个HAPPYENDING的大团圆文。
然,一个普通的故事,因为她的身死,染上了截然不同的悲情意味,甚至连曾经有过的欢快,都成为上仙心里化不开,融不掉的玻璃渣。
为何如此?
只因为一段没有结果便已经结束的情爱?
不,一定不是,至少在桃夭心里,不该只是如此。
她以为,能让一个清心寡欲,修为竟乎神祇的人间第一人,纳于心底千年不忘的北冥君,给予过他的,当不只是情爱。
桃夭眼眸轻敛,目光悄悄落在已然深深入戏的上仙,自来无波无澜,几乎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的上仙,他的手紧紧交握,他的唇冷冷抿住,他的眼眸裹着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恨意。
果然,如她所料,上仙心里对北冥君的情,除了爱,还有愧疚。
新娘深吸一口气,冷静而坚毅地陈述道:“神君,仙君没有错,千错万错是我一人的错。仙君没有贪恋凡尘,他只是被我勾引,为了道义不得已留在我身边。
如今,我愿意放手,一人承担勾引神仙的全部罪恶,请神君明察秋毫,对无辜的仙君从轻发落。”
天蓬元帅稍稍惊讶,于是反问:“你认罪?”
新娘又勾嘴唇,仰望上神的眼底已经全是藏不住的讥讽,她一字一句,从容而响亮地回答:“是,我认罪。”
新娘的话,击碎了漫天神仙的高高在上和了如指掌,天蓬元帅欲言又止,终于问出一个不该他关心的问题:“凡人,你可知道承认勾引神仙意味着什么?”
新娘摇摇头,垂下了眼眸,彷佛她一点也不关心勾引神仙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然,她不在乎,神仙却非要告诉她:“凡人,本君告诉你,一旦你担下所有罪名,那么你将立刻身死,且会被打得魂飞魄散,再无转世重生的可能。即便如此,你也不怕,还是要一力担下勾引神仙的罪名吗?”
新娘垂眸,目光缱绻地落在仙君,那被她含在眼底的热泪,化作一串断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砸碎在仙君的面庞。
“阿嚏——”
“……”桃夭怒而翻白眼,气得替飞了脚边的俊俏纸片人,而后她食指戳立在云端打喷嚏的白虎,“死小白,你有没有搞错?老娘穿这么少都没觉得冷,你一只全身都是毛的妖兽,居然不耐寒?!”
“……”白虎双爪裹胸,周身瑟瑟,就着爪子蹭了蹭鼻涕,“女人,你说话要讲道理。你的薄衣乃火山云丝所作,我的白毛却是普通白毛。再说,到底是我不耐寒,还是销恨山该死的冷?”
“呵。”
桃夭冷笑。
她都快气炸了!
拿捏氛围又多难,况且她又不是专业的演员,想怎么调动情绪就怎么调动情绪。
刚才这一幕,多好的煽情时刻,她正要好好对纸片人诉衷肠,却不想遭一只妖兽打断,搞得这会儿她是哭不得,怒不得,全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
喵的。
然,事已至此,她能如何?
桃夭准备再和上仙道歉,然,这一刻的上仙,眼眸却落在云端,而被上仙目光锁死的灵宠白虎,正裹着自己趴在云上瑟瑟发抖。
是杀意。
上仙要杀白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