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
「嗯?」
「半数是我写得,半数是我从凡人口中听来的。」北冥伸手,指尖温柔地抚过书册,「许多故事都是极美的,若无人将其落于笔下,永久封存,这些故事,终有一日,会在口口相传中变得面目全非,进而消失不见。」
「你不希望故事消失吗?」
北冥莞尔:「景之不是说过吗?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凡人口中的故事,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无端臆测,而是他们真实经历过的,或者正在经历,也将无限循环繁复一直经历下去的时光。我们甚至可以说,这些话本串联起的故事,是一段寻常人的历史。」
美人儿若有所思,片刻后,他问:「我能随便看看吗?」
「当然!」
「唉……」
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了?
美人儿说要随便看看,便真得坐在书屋一侧的书案前,看话本看得浑然忘我,可怜北冥就这么傻傻愣愣地,看他看了一个浑然忘我。
美人儿真美,百看不厌。
可她饿了,渴了,更想寻个地方,喝一坛美酒,品一桌美食。
「景——」
「嘘。」美人儿指尖点唇,示意北冥安静。
「……」
得,她算是明白了,为何美人儿家里的长辈,非要美人儿离家往人世间走一遭,便他这副不知世事的愚痴模样,何时才能堪破人生?
一直到日落西山,夕阳的余晖自窗扉撒在美人儿的香肩,他都没挪动一下。
疲惫的北冥长叹一口气,堪堪起身,她转身,走到木楼外。
万一,美人儿是在诓她,只等她一走,便跑个没影没踪呢?
北冥骤然回身,回了书屋,夕阳余晖下,专注读话本的美人儿,像是一幅天底下最静美的画卷。
瞧她想什么呢?
美人儿怎么可能诓她?
定是她写的话本子委实美妙,叫美人儿入了戏,顾不上其他。既美人儿读得浑然忘我,她不如去闹事喝一壶酒,顺带给美人儿也带些吃的。
北冥欢心离去。
因她心有牵挂,便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夕阳的余晖还没有全然隐没在天际,她就已经提着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外
加一只烧鸡,回到了木楼。
然,人去,楼空。
书案上落着一片纸片,纸片上书:「多谢。」
谢你个头!
她走之前,作甚不在楼外设一道结界,若设了,便美人儿想跑,也跑不掉。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失落的北冥,又在人间晃了好一阵,可惜,她走过大半个人间,也没再遇上美人儿,同人打听,亦无人知道,祁夜大陆有一个叫景之的无双美人。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艳遇,仿佛是北冥的一场梦,那个美的出尘脱俗的景之,只是她编造出来的一场虚无。
情场失意的北冥,莫名就晃去了重泉。
眼看重泉的水月楼灯火通明,宾朋满座,北冥一个纵跃,跳上了三楼最高处,妖王江离,提着一壶酒,半倚在栏杆处,满脸惆怅。
然,他的惆怅,在撞进北冥的眼底时,骤然间转为嫉恨,只见江离猛地丢开手中酒坛子,凌空变出一把刀,朝她杀了过来。
北冥惊而后退:「老妖怪,你又发什么疯?」
江离冷冷一笑,毫不留情地掷出手中寒刀,刀撞上她的隔绝符,顷刻间碎成粉末,只听江离不无遗憾地叹:「真可惜。」
可惜?
难不成这厮还真想杀了她不成?!
北冥本就因为美人儿心情不佳,撞上江离蛮不讲理的发难,北冥顷刻间勃然大怒:「老妖怪,我们杀一场!」
「好啊!」
半刻钟后,北冥和江离坐在水月楼的最高处,两人身后各自摆了二三十坛烈酒,楼主泽禹笑眯眯地立在中间,被强行拉做今日大战的评审。
「北冥,你又和我王闹什么?」
「我闹?!」北冥怒目,「不倒翁,你家妖王不讲道理,难道你也不讲?我好好来水月楼喝酒,妖王见了我就要杀,你说我闹什么?」
「……」泽禹无奈地瞥了江离一眼,却不敢对妖王直言,「北冥,我是泽禹。」
「哈?」
「不倒翁,委实不是个好名字。」
「会吗?」北冥侧身脑袋,目光擦过泽禹的一条腿,「不倒翁虽算不得多好听,但用来形容你,却是难得地贴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