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过后九月十五,是当地的花灯会。
此时大部分远道而来、参加重阳盛宴的修士道友都还没走。夜色正浓,人流正盛,一场花灯会与人同庆,正是应时应景。
雷少早早地把一舟拉到一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晚上务必把商羽姑娘约出来。
一舟拗不过,只好上了钟玉峰。
听说去逛花灯会,商羽清澈如溪的双眸霎时间雪亮绽光,隐含希冀地道:“我们叫武宁师兄一起吧,也好互相照应。”
一舟本是受人之托、邀商羽同行,那商羽应邀而至,应该就算完成任务了吧。至于商羽提出再约上一人......她能怎么办呢?当然是顺其自然、热情待客咯,然后暗暗替雷少掬一把心酸泪!
可想而知,当雷少看到他们三人并肩现身之时,登时面色铁青,悲恸欲绝道:“江一舟你太不够朋友了!”
一木早已和他一起等候多时,闻此哀嚎,目光轻飘飘地横扫过来。
雷少那股冲霄之势顿时倾塌殆尽,两头受气,哪头还都不敢惹!堂堂天雷城少主,日子过得这般委曲求全,实在是苦不堪言!
他虽及时住了口,一舟却不会善罢甘休。雷少吃瘪受窘,她看得津津有味,笑嘻嘻地问道:“嗯?你说清楚,我怎么了?”
雷少狠狠瞪她一眼,又偷眼瞄了瞄一木,哭诉无门,万般无奈之下,望天长叹道:“你是个天大的好人!”
一舟抬起手在他的五雷轰顶帽上摸了摸,叫了一声乖。雷少死气沉沉地别过脸,一眼也不想看到她。
一舟常年在摔打式教育下讨生活,她娘君令如山,谁也不好当面违逆。因此她早已养成习惯,纵然不时会哄骗讨好于人,但从没真正指望过谁能全心全意维护于她。初尝这种被人捧在手心、旁人不敢对她说三道四的滋味,她细细品味,觉得很是不错,比起醉仙居的醉蟹丝毫不差!
起初她对这些浑不在意,唯独每每在一木面前,那些从前早已习惯忍受的,忽然就忍不住了......或者说,不想忍了。这该死的优越感!
她美滋滋地想着,便也这么美滋滋地看着一木,后者显然十分享受。
他们二人眉来眼去、脉脉含情,雷少终于忍无可忍,借机理直气壮地跑到商羽旁边去了,美其名曰:修心养性。
他们一路谈笑自如,耳边听得人声迭起,抬头细看,街边一处空场上张灯结彩,支起了长桌,红绸长垂到地。十丈软红之上泛着闪闪金光,绣满了“花签”的描金字样,流光溢彩,错落有致,一派喜气洋洋扑面而来。
长桌上摆了几只竹筒,还有长长一排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荷包。桌后一个管事的老板看他们面露奇色,热心解释道:“几位,来抽个花签吧。姑娘们可以到这边挑选钟意花样,公子们请移步,从竹筒内随意抽一花样。微不足道的小游戏,给各位添个彩头。若能和心仪姑娘抽到同一款,可是几世修不来的缘分啊。”
寥寥几语,成功挑动诸人心思。
管事老板引着一舟和商羽去旁边花房,雷少忿忿不平道:“凭什么她们可以直接选,咱们就得抽?”
这句怨言成功飘进一舟耳朵里,她灵机一动,转回雷少身边,出谋划策道:“你若想进去看看,化个女相不就行了!”
雷少状似茅塞顿开,却又左右迟疑,略显纠结:“也没那么......”理智告诉他,这么干不地道,传出去有损天雷城威名,他哥怕不得活活气死!
看他犹豫不决、欲拒还迎状,一舟再接再厉,继续良言相劝:“怕什么,化了形又没人认识你。而且你又不选,只是进去看看,顺便还能看看商羽选的什么。”
她一下子戳中要害,雷少抵制不住诱惑,顿生动摇:“对哦,看看而已。”
不过转瞬之间,他已成功说服自己,趁老板不注意,捏了个化形决,摇身一变,成了个大姑娘。
一舟左看右看,随后点点头,似乎非常满意,无微不至地道:“来,悄悄跟在我后面。”
雷姑娘堂而皇之地跟在她二人后面钻进花房,花帘缓缓落下,里面随即传出一阵女子惊呼尖叫之声,一个人猛地掀帘,夺路而逃。
仓皇逃出来的,不是雷少,胜似雷少。转眼间他已被无情打回原形。不仅如此,他脸上姹紫嫣红,像是掉进脂粉堆里滚过一圈,滚成这副爹娘不识的滑稽模样,简直惨不忍睹!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无不伸头探脑朝此处张望、哄然大笑,无一人能把眼前这个活似烟花之地四处奔走揽客的老鸨,和行侠仗义、英姿勃发的雷少关联起来。万幸他这一世英名算是保住了,不至于当场灰飞烟灭,或者回家被他哥生生捏碎。
一木和武宁泯笑不已,雷少这副妆容千娇百媚,他们看在眼里,只觉眼眸深处隐隐作痛,实在曲高和寡、无力欣赏,齐齐扭过头去。
管事老板双手拢袖,木然立在旁边。斯情斯景他不知看过多少遭,波澜不惊地道:“公子这边请。”
雷少指着自己的脸,张口无言,整条手臂都在发抖,显然已经气到行为失常。
老板贴心补充道:“花房门上阵法,乃是高人所赐。”
身后响起无比刺耳的哈哈大笑,雷少怒气冲冲转过身,看一舟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飙泪,方知自己上了大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