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有一城曰罗越,时值饥馑之年,米面贵如金,城中之人为活命,便临湖而渔,以求果腹,遭捕食的小鱼不计其数。湖中有一尾大鱼能人语,哀道:我乃水族,非岸上的走兽,何故皆以我为食?众人无言可对,仍将它抓捕上岸,分而食之。其间,渔夫之幼子见大鱼遭利刃分割,甚觉有趣,伸手在硕大的鱼头上敲击三次,以此取乐,却并未食鱼肉。佛谓众弟子:彼时湖中小鱼,托世后成了琉璃王所统之军兵,而那尾大鱼,便是琉璃王的前世。”
玄奘说至此,停了下来,拂耽延仍注目于他,等着他往下讲,风灵却显出了顿悟的神情,缓缓推道:“那些食鱼果腹的罗越人,往生轮转后,便成了释迦族人,因果报应之下全族尽遭琉璃王屠戮。那渔夫幼子,许是佛陀前世,因在鱼头上那三下敲击,才有的后来琉璃王大举进犯的途中,三次劝阻皆未成之果?那琉璃王在剿灭了释迦种姓之后,与兵卒们一同落水而亡……那便是说,他们自水族来,回归水中,又重新堕入因果轮回?”
玄奘赞赏地点头笑道:“顾娘子倒是个有慧根的,这便参悟得透透的了,哪里还需贫僧指点什么。”
风灵低头沉吟不语,似懂却不十分明了。她不禁拿眼去瞧拂耽延,但见他沉肃着脸,一动不动地坐着,也不知他是否听得明白。
隔了片时,玄奘法师始终含笑不语,风灵低低叹息一声,“信女终究是凡俗,此事……此事仍旧解不通。”
“顾娘子心若明镜台,岂有不通的道理,所谓不通,不过是不愿通罢了。”玄奘脸上的聪慧且慈悲的微笑仿佛一成不变,“各人之间,皆以因果相连,世人俱在这因果的圈子里,无人能跳出脱逃。善因得善果,业障惹恶报。依贫僧所见,延都尉虽不崇奉释教,却是深谙其中道理。如若不然,这新开造的佛窟,缘何而来?”
风灵忽然笑得如释重负,“法师之意,风灵明白了。各人有各人的因果,既有恶因,亦有善因,业果既不可逃,惟广结善缘,多修福报,方能使得业障消弭,可是这个理?”
玄奘点头称是。拂耽延站起身,庄重一揖,“法师教诲,铭记五内,终不敢忘向善之心。还得谢过法师拨冗主持开窟事宜。”说罢便请过玄奘歇息,风灵见状忙也跟着起身告辞。
出得寺庙小院,拂耽延忽慢下步子,回头问道:“我并不笃信佛道,或不在那因果轮回的环上,你实不必多虑多思。”
风灵撇了撇嘴,“你不信,我却信,我忧我的,左右与你不相干的。”
拂耽延面上微微一动,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却不说话。沿着山壁上的木栈道走了一阵,风灵在他身后道:“风灵尚有些私事要了,不能相陪,还请都尉先行一步,改日再叙。”
“你家管事来接了。”拂耽延半侧过身,风灵一眼便瞧见急急赶来的佛奴。须臾间,佛奴已小跑至近前,见着拂耽延面上一紧,忙予他行过礼,转向风灵道:“大娘,柳公子……柳公子教大富扑了。”
风灵却是不急,挑了挑眉毛,“他倒是急切,可要紧?”仿佛这事全在她意料之中。
“只扑腾了一下子便唤住了,没伤着他,只是跟着他的那些人囔得凶。”佛奴回道。
风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要向拂耽延辞别。拂耽延本欲跟着去,怎奈风灵坚拒不受,又道,“你若去了,便是有官家人从中斡旋,哪里还有我等小民施展的余地?”她意态坚决,拂耽延也只得作罢,任由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