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玉勒图孜之后,风灵哪儿也不敢去,在家中忐忐忑忑地候着消息。可一连数日,七八日,也不见有一声回音的。
她急切起毛躁时,几乎要疑心与玉勒图孜的那番际遇,是否是自己饮酒太过之后胡想出来的。韩拾郎每听见她说这话,便要担忧地细看她的神色:“姊姊想什么的,那位夫人确是来过,那日姊姊与她皆饮过了,是拾郎看着送出去的。”
风灵仍是将信将疑,有心想去魏国公府找玉勒图孜问个究竟,可终究也不妥当。
又过了两日,她的心焦终是止于魏国公府差来的侍婢,那侍婢也是个胡女,玉勒图孜肯教她来传这样的话,大约是心腹之人。
“我家弘忽知晓顾娘子等得心切,得了消息一刻也不曾滞下,立时便差了婢子来报。”那胡婢进门向风灵屈膝行了个礼,不说河洛官话,又呼玉勒图孜作“弘忽”,果然是焉耆人。
她将玉勒图孜交代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予了风灵,便急着要走,连风灵给的赏钱也不肯受。
因她传来的这番话,风灵的心焦霎时变换成了心塞。两手握了拳在院内来回走动,竟是坐不下来。
何管事与韩拾郎皆着急,上前催问她情形如何。
风灵停下脚步,闭眼长叹道:“定下了渎职不力的罪名。”
何管事请吁了一口气:“娘子不必太过忧心,这也算不得什么重罪,向来武将失利,皆是要过这一层罪的,不过就是减罚俸禄另加一篇斥责,一旦朝廷要用兵,打了胜仗,前事立马便能消散了,罚俸也加着倍地回来了。既罪名已定,过不了几日,阿郎也便归家了。”
风灵凝重地摇着头,目光显得呆定:“不允放归。尚要在兵部留扣,再查证有无通敌之嫌。”
在沙州“通敌”是个极骇人的字眼,在长安便愈的可怖。风灵也不必去探问这二字究竟有多可怖,光看着何管事一张垮塌的脸,和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便可知了。
她忽想到了出敦煌城时商户与外城廓被解救的民众所赠的万民请愿书,这大约可解拂耽延的渎职不力之罪。可渎职不力终究是最紧要,于那最是教人惊惧的“通敌之嫌”,这万民书却是无济于事。
除非揪出那真正的通敌之人,来洗脱拂耽延的嫌疑。
风灵挥手示意何管事与韩拾郎暂先离去,独自一人慢慢地退回正屋前的木阶上,凝神细思,抽丝剥茧地将敦煌城的事情梳理了一遍。
她原几乎能确定索氏与贺鲁部有暧昧沟通,现索氏一门除了个最不济事的索良音,全都已在黄土下埋着,剩下一个寄居索府的柳爽。柳爽是一尾黏滑的泥鳅,他从不刻意避讳突厥人,行事也不在乎是否会授人以柄,可偏要深究起他的通敌的证据来,却又摸不着一丝实证,从他那处落手,只会沾自己一手腥滑,绝握不住他的错处。
唯一与此事有牵连的,便是未生那古怪的哑母阿满婆,趁夜往那奇怪的供奉窟中去偷祭索氏夫人,哀伤至深,又不教人知,不必说自是怀藏了柳氏家族极大隐秘的。
未生早她与拂耽延一步来长安,若能将他母子翻寻出来,以她待未生之厚善,许是能问出些什么来。
可长安之大,皇城禁苑之外一百零八坊,更有往来客商不断,如何能在茫茫人海中,挑寻出两个再寻常不过的人来?
风灵托腮想了许久,从心底漫上一丝苦笑在脸上,此时连得她自己,在长安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人,寸步难行,毫无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