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听见李昀声音,淑妃有些愣怔。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回到了今日之前,回到了齐妃之死还未被揭开的时候。
平心而论,相较于性子骄纵的亲生女儿长安,养子李昀更体谅她、关心她。
这些多年来,但凡她有个小病小痛的,李昀都会到韶华宫里来看他,比长安勤快多了。
甚至在机会合适的时候,李昀也会帮她在圣上跟前说上一两句好话。
一道逛园子时,长安会挽着她,娇滴滴的,又叽叽喳喳,而李昀会扶着她,认真听她说话。
后宫里不少嫔妃都说过,这个样子,淑妃养得真是顺心极了。
可唯有淑妃自己知道,表面上再是和睦的母子两人,一旦秘密大白天下,她将李昀养得多好,对她的反噬就有多大。
即便如此,这十二年里,淑妃还是在教养上费了十足的心思。
教导功课,培养品行,生母待儿子如何,淑妃就待李昀如何,除了不让娘家人给她助力之外,淑妃付出了她所有能付出的。
长安说她想不开,说她疯了,淑妃没有反驳过,她反驳不了。
偶尔淑妃也会问自己,为什么要对养子这般认真,而且李昀还是齐妃的儿子,养得再好,也是吃力不讨好,但每次看到李昀那温和谦逊的模样,淑妃就狠不下心去养坏他。
扶着她的手臂有力,淑妃抬头看着李昀。
夜幕之中,光线不明,只引路宫女手中的两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晃着。
浅浅的光亮使得李昀的五官越发朦胧温和,君子谦谦。
淑妃暗暗叹了一口气,看吧,这孩子就是这么好,让人根本舍不得去毁了他,哪怕她猜到李昀早已发现齐妃之死的秘密,甚至是在背后猜度她、调查她,可她还是无法对李昀生出什么怨气来。
是她亏欠了李昀,是她夺走了齐妃的性命,她这十几年给了李昀的,原本李昀能从齐妃那里得到一模一样的。
夜风拂面,细碎的发丝散开来。
淑妃伸出手,轻柔又温和地把李昀的碎发理到了耳后,又替他整了整雪褂子。
一如她从前无数次做过的一般。
李昀垂眸看着淑妃,道:“娘娘,夜深了,早些走吧,别受寒了。”
淑妃失笑,想说她不就应该病了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全部咽了下去。
这大约是他们母子两人最后一次肩并肩走路了,她不想提那些,不想坏了这一刻。
淑妃缓缓点了点头:“走吧。”
回韶华宫的路,明明很长,却又是那么的短。
宫室里,依旧温暖,淑妃却还是觉得四肢冰冷,她在罗汉床上坐下,双手紧紧捧着手炉,抬眸看向李昀。
李昀的眼神平静极了,没有丝毫波澜,也没有怨恨,也或者是,淑妃看不出来。
淑妃沉沉望着,暗自苦笑,她大约是真的看不出来,要不然,这几年又怎么会没有半点儿察觉呢。
李昀没有急着离开,在一旁坐下,声音轻柔如旧时:“娘娘与我说说从前吧。”
淑妃愣怔,喃喃道:“小五要听什么从前?”
“娘娘刚才与父皇说,我母妃在南巡时经常思念我,她都说了些什么?”李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