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律师,大家先吃点儿东西,一会儿就开始吧。”唐宁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强迫父亲去休息,却也没有同意马上就开始。
“好。”陈律师微微点了点头,与唐晋旗一起往餐厅走去。
相识多年的两个人,又重新走到一起,就象当年共事的时候一样--在床上没有知觉的躺了半年、又在医院呆了半年的唐晋旗,在与陈律师的寒暄里,慢慢找回了曾经叱咤商界的感觉。
是的,他还不是一个糟老头。
他还可以为公司、为儿子做许多的事情。
*
看见父亲的精气神慢慢的恢复,唐宁一直紧握的手,这才慢慢的放松开来。
“过去一起坐吧。”夏千语将手伸入他濡湿的掌心,轻轻捏了捏后,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过去吧。”唐宁点头,牵着她的手走到餐厅,在父亲和陈律师的对面坐了下来。
葱油鸡蛋饼、香焦吐司、红豆包、小饼干、红茶、咖啡、牛奶,中式西式都有,简单却很丰盛。
“小宁还会做这个了呀?”唐晋旗看着儿子,不禁感叹。
“千语做的。”唐宁微微笑了笑。
“我都忘了,你是开过西点屋的。”唐晋旗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在夏千语的脸上,却仍无法将她看做是自己儿子的女朋友--从认识她开始,她就是叱咤投资界的女魔头。
就算后来知道他就是故友的女儿、自己曾经抱过的那个小姑娘,却仍无法将现在的她、与记忆中的影象关联起来。
所以
其实在唐晋旗的心里眼里,夏千语就是那个让人谈之色变的投资高手,专业、强势、冷厉、不近人情。
夏千语微微笑了笑,低头吃东西,并不说话。
在她没有记忆中的犀利后,唐晋旗反而有些不习惯。
*
在餐桌上,唐宁引导着话题,说些温和而又与过去少有关联的事,让唐晋旗一点一点的回到当下的环境里来,也慢慢的有了好的状态。
“所以你在发现王健携款逃走后,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并封了公司的帐是吗?”陈律师问道。
“是的,这样才能有迹可查。”唐晋旗点头。
“后来就让肖奕去收款,也是因为他这个人有些贪,私心重,我不想让他知道公司详细的财务情况。”
“但以他对公司的熟悉、还有在公司的根底,其实想知道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客户的款收不回来,肖奕是有很大的嫌疑的。但这是我后面才知道的,当时和投资公司的谈判,还让他承担了很重的责任。”
“我的话又多了,我们打官司要有焦点。肖奕的事以后再说。”
“王健的事走了风声之后,公司上游开始逼款、下游的款又收不回来、银行贷款周期也到了,公司自营业务的收款期又没到,所以资金链一下子就断了。”
“接着世纪城停工,工人罢工,事情就压不住了,所以我一边申请破产保护、一边找投资公司进来。”
“这个时候,奕唐就顺理成章的进来了。后面的事情,就是大家知道的那样--在股市还没有崩盘的时候,奕唐就拼命压价,我当然不同意。”
“后来我找到千语,我们从利益和感情双向出发,达成后面的合作共识。奕唐眼见到手的生意要飞了,马上将宁达的财务情况用正式文件公布了出去。”
“这时候carlyle的合作程序还来不及走完、宁达的股市全面崩盘,宁达这个行业第一的商业地产公司,就这样倾刻间……倒地不起。”
唐晋旗语气极为缓慢的,将当年的经过细细说了出来。
*
“在出事之前,你有没有听王健提过奕唐?或者桂南生?或者发现王健有可疑的行径?”陈律师停了一会儿才问道。
“嗯我想想”唐晋旗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后,接着说道:“在这之前的一年,奕唐找我谈过投资合作的事情,被我拒绝了。但两件事情之间,间隔的时间很长。”
“恩,这说明桂南生有参股宁达的动机。”陈律师点头,将一份文件递给唐晋旗:“就是这份投资合作计划书是吗?”
唐晋旗微微愣了愣,接过文件翻了两页后,连连点头:“正是这一份。”
“是少公子找出来的。”陈律师微微笑了笑,从唐晋旗手里将文件接了过去。
“这孩子……出事之后,真是难为他了。”唐晋旗沉沉的叹了口气,却又低下头不去看唐宁。
陈律师微微笑了笑,继续问道:“这是王健转款的凭证,我已经请法院指定的会计师事务所做了鉴定,确认是用对公虚转的形式,将帐转走了。”
“是的,因为我们当时有三种业务形态,所以有三个财务团队,分别处理本业务的资金帐务。王健就是将资金在内部公司之间相互转拨的需求取得我的签字授权,然后拿到我的法人私章,将钱转了出去。”唐晋旗提到这事,不免又是一阵激动。
“这份文件,就是您刚才说的,当时王健骗取您的法人章的转款申请,对吗?”陈律师拿出文件让唐晋旗确认。
“是的,没错。”唐晋旗控制着心里的愤怒,沉沉点头。
“好的,我们已经提请专家鉴定,王健的入职签名、平时的文件签发、这份申请、之后的转款签核,笔迹同属一人,所以可以确认这些文件都是真实有效的法律证据。”陈律师点了点头,小心的将证据收了起来。
然后又向唐晋旗确认了王健离开的确切日期、报案的确切日期,以及相关材料证据的确认。
也就是陈律师所说的所有信息,唐宁都找到了详实的文字材料,这当真是铁证如山。
“就凭这些证据,判王健有罪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但这些,好象都无法证明,整个事件与奕唐、与桂南生有关系。”唐晋旗沉吟着说道。
“我们现在的目的是定王健的罪。在王健的案子尘埃落定后,我们再追诉桂南生,到时候就是让王健来指证桂南生,证据并不需要我们来提供。”陈律师点了点头,解释了这次官司的主体,以及后续的安排。
“好,能有一个伏法,我心里也就满意了。若不是小宁和我说起桂南生和王健的关系,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宁达的资金问题,是一场有预谋、有策划的事件。”唐晋旗恨恨的说道。
“爸,今天主要是让您熟悉一下明天庭上的一些程序,还有确认这些证据,案子的结果陈律师已经有把握了。后续桂南生的官司也并不难打,您就放心吧。”唐宁轻轻拍了拍父亲有些苟蒌的后背,轻声说道。
“好、好,你安排的,我都放心。”唐晋旗连连点头,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角的湿意。
*
在陈律师又交待了几句明天上庭要注意的事情、可能会发生的突发事件后,便告辞离开。
夏千语又多呆了一会儿后,也去了公司。
唐宁则留在家里陪着父亲。
“爸,想去公司走走吗?”唐宁陪父亲在各个房间走过一圈后,轻声问道。
“不去了,我的出现对公司来说并非好事。”唐晋旗站在书架前,看着被唐宁整理回来的、满满一书柜的工作笔记,沉吟良久后,低声说道:“就让我安静的来这一趟、再安静的走吧。”
“爸您为之付出了几十年的公司,就真的不再去看一看了?还有很多老同事,他们都还在。”唐宁站在唐晋旗的身边,声音低低的说道。
“……不去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公司的事情,就交给你和千语了。”唐晋旗缓缓摇了摇头。
“那……好吧。”唐宁只得点头,心里却又难过。
“小宁,爸看到你和千语这么好,心里真的挺高兴。”唐晋旗沉默半晌后,将话题转到了他和夏千语身上。
“我们一直很好。”唐宁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唐晋旗连连点头,看着儿子问道:“那有没有计划,什么时候结婚?”
“爸,这可要一样一样的来。”唐宁的眸光微闪,笑笑说道:“我和千语现在都有太多的事要做,结婚的计划,只能往后一压再压。”
“倒也是。”唐晋旗不禁觉得略略的失望,却也能理解他们现在的情况--又是公司、又是项目、又是官司。
三头六臂也不过如此了。
当真是
难为他们了。
*
晚上,唐宁在家里做了简单的晚餐。
唐晋旗看到不免又是一阵心疼--这个从小都有佣人伺候的儿子,也学会干这些粗活儿了。
想想心里不免又难受一阵。
后来见夏千语没有过来,难免又问起。听说是在公司加班,心里又是直叹息。
曾经他自己也是这样的工作节奏,但现在看到唐宁和千语也是如此,一边是心疼、一边又觉得自己离他们的世界已经太远了。
远到
是真正进入老年世界了。
所以最后夏千语也没有到这边来过夜,他也没有多问什么--他们的世界,他已经不懂了。
所以
能操心什么呢?
又能建议什么呢。
*
第二天早,唐晋旗洗漱完后去到客厅,便看到夏千语在厨房做早餐,当即不由得愣了半晌--她在厨房的样子,当真是不合适。
“千语,怎么又是你做。”唐晋旗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了过去。
“唐宁要赶一份资金计划书。”夏千语将简单的早餐端上桌子,看着唐晋旗笑着说道:“唐老,其实我会的很多,只是不常做而已。”
“我知道你会的很多,但是你吧还是适合出现在谈判桌上。”唐晋旗自己拿了碗筷,给自己盛了碗粥后,边喝边说道:“千语,我当然是心疼自己儿子的,但也心疼你。”
“谢谢。”夏千语微微笑了笑,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后,在唐晋旗的对面坐了下来。
“千语,你那天给我打电话说的事情,我还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唐晋旗扭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唐宁还没有出来。
“您说。”夏千语点头。
“恩。”唐晋旗理顺了一下思路,对夏千语说道:“千语,说心里话,我将唐宁交到你手上的时候,我没想过他能做商业。”
“但他的表现当真是让我意外。所以现在虽然还是心疼,但骄傲大过担心。当然,最多的,是对你的感谢--如果没有你,不会有今天的唐宁。”
“千语,谢谢。”唐晋旗看着夏千语,认真而诚恳的说道。
“我是无利不早起。您当时把儿子交给我,那5%的股份,我可是没准备还给他的。”夏千语笑笑说道。
“最终你给他的,可不止这5%。”唐晋旗了然的笑了。
“谁知道呢,看似得到的多,或许失去的更多。”夏千语微微敛下眸子,低头慢慢的喝粥。
唐晋旗看了她一会儿,才缓声说道:“千语,你和唐宁都还年轻,所以你们有大把的时间去想、去选择。我以一个老人的身份和你说一句:我们做父母的都有个误区,明明以为是为了他好,但他却不感激、不满意,他有自己的想法。”
“恋人也一样,恋爱中要自私一些。你想得到什么样的爱情,你就去争取。不要管对方是怎么想的--因为爱情,是两个人的相互靠近,不是一个人的无边付出。”
“你做得再多,不是他需要的,他仍然会不快乐、不满意,何苦呢。”
夏千语的眸色微动,半晌之后才轻声说道:“唐老,那可是您的儿子。”
“你当我在医院呆着就只会吃药不会想事呢?”唐晋旗笑着说道。
“这个”夏千语也笑了--她还真是这样想的。
“我一直担心唐宁会不适应这个环境,会被人欺负,所以希望你能保护他。但其实,我们都不能保护他一辈子,但我们可以爱他一辈子。你说呢?”唐晋旗柔声说道:
“千语,我们都是从商出身,我们在商言商,对自己投资的东西总希望有大的回报--你小时候唐伯伯救你一场,你就要活得好好的。”
“所以,好好爱自己、好好爱唐宁。可不可以答应唐伯伯:只要你没有爱上别的男人,就不要离开小宁?”
“若是他先爱上别的女人了呢?”夏千语笑笑问道。
“我打断他的腿。”唐晋旗义正言辞的说道。
“噗嗤”夏千语一下就乐了:“我可不要一个断了腿的男人。”
“别岔开我的话,我的意思是:你们只要都爱着对方,不管有什么困难就都要一起走下去。其它的情况,我相信你们会自己处理。”唐晋旗严肃的说道。
“这个交易我不做,我这个人惯不会给别人承诺,谈判也从不用承诺束着自己。所以唐老,还是那句话:我不拿自己的未来做交换,爱也罢、不爱也罢,我按自己的心去选择。”夏千语端起碗,将碗里的粥快速喝完后,抬腕看了看时间,边站起来边对唐晋旗说道:“还有30分钟我们出发去法院,您准备一下。”
“小宁还没吃早点。”唐晋旗转身看向书房,唐宁还没有出来。
“他在车上吃。”夏千语说着,便去了厨房,将早点一一放进保温盒里,收好后拿回来放在餐桌上,然后去卧室补妆。
整个动作流畅熟练,就象她做项目计划一样。
*
临到出门,唐宁才从书房走出来,边往外走还在边与夏千语商量一些项目上的事。
上车后是夏千语开车,唐宁与唐晋旗一起坐在后排,边吃早点边与父亲聊天,以缓解他略有些紧张的情绪。
其实唐晋旗并不紧张,只是有些激动而已。
但能与儿子多聊天、能慢慢熟悉和了解儿子现在的生活节奏,他是挺乐意的。
*
开庭时间是10点。
夏千语与唐晋旗都是事件的当事人,所以做为证人参与庭审,而唐宁则做为家属在庭下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