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乐府大门,葶苈匆匆向“永信宫”赶去。这永信宫之所以加诸引号,是因为它并非是一个正式的宫殿名,而是一种称谓,傅太后之居所被称为“永信宫”。光光这个称谓就透露出一丝刀尖剑芒的意味。因为王太皇太后所居住的长乐宫主题宫殿叫做“长信宫”,而在汉代,“长信宫”一般用做皇太后或者太皇太后的代指。哀帝时代,四大太后(王、傅、赵、丁)并存,也是史上罕见。
而傅、丁因为庶出或者诸侯王妃的前事,一直在地位上差强己意,称呼多冠“帝”
而不冠“皇”,就这一字之不均,就足让前朝后宫十步一坟、五步一杀。
王葶苈到“永信宫”门口前,就已经盘算好自己要怎么进去:既然傅太后的人,指了这条路,想必只要让人通传我的名字,想必就能见到傅太太后。
于是王葶苈告知廷尉:“廷尉大人,我是乐府的王葶苈,有要事求见太太后。”
“王葶苈是什么?太太后没有传召,这个时候不见人的。”那廷尉并显然并没有将葶苈看上眼,葶苈心中合计了一下:难道这个主义是江大人自己出的?并不是太太后有意要帮我?那江大人凭什么认为自己的主子一定会召见于我?不过事态紧急,如果江大人真是傅太太后这边的人,那么报他的名字或许有用。即便没用,今日就是豁出命去在门口喊冤也得见到傅太太后。
“廷尉大人,是乐府的江大人派我来面见太太后的。”葶苈虽然焦急但还是抱礼说到。
廷尉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说到:“管是哪里的江大人,不见!”
葶苈见状,觉得这是一种避嫌之举,于是立马说到:“是有密报,关于长信宫。”
只见那廷尉眼珠一转,说到:“你随我来。”
葶苈出了一口大气,自古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把门的,从来都是不问青红皂白的。既然这关已过,自己一定有办法见到傅太太后。
到了“永信宫”正殿的门口,只见那廷尉跟门口的常侍耳语了两句,那常侍旋即进了殿,不一会儿出来了小声说到:“太太后宣你进殿。”
这是葶苈第一次如此正式的面见当权者。那种感觉,直让他觉得十分压抑,恨不得脚下的步子再慢点,路途再长点。能让自己把前前后后的事情想清楚――甚至于每一个措辞。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人越是精神集中,周围的空间时间便越是易逝。仿佛是转移一般,就到了殿中。
“太后,人来了。”只听那内侍说到。
“你们出去吧。”只听上殿的珠帘后传来一句并不仓老的中年女声。
“诺。”那内侍便带同除了傅太太后的长御(高级宫女)息夫姥姥之外的其他人等,退出了大殿。
只见人都退出去了,葶苈还是眉头紧锁的盯着地板,媳妇姥姥连忙咳嗽了两声提醒他。他才回过身来,赶快俯身作了个全礼,道:“微臣参加太太后,太太后国之慈母,愿太太后长乐无极,永寿康健。”
只见帘后那人站了起来,息夫姥姥用手缓缓扒开了珠帘,那太太后手中尽然是拿着一只婴孩儿的鞋子,另一只手还在上面不停的绣着,满脸的和蔼笑容,年近六旬的脸上,除了稍显年轻的神色外,就是慈爱之态,丝毫未有传闻中阴狠毒辣的样子。
“息夫啊,你瞧瞧这张小嘴儿,多甜。好孩子快起来,承你的祝福了,老身一定欢乐康健,多活几年,看着我的皇孙儿立太子,也要看着你们这些孩子长大呀。”说着,就上去迎葶苈,抓着葶苈的手,把他扶了起来。
“好孩子,这么大了。”说着,满脸慈爱的把葶苈上下细细打量着,“来到这儿,就跟回了家一样啊。御史还好吧?身体还康健吧?他那个暴脾气得改改。”
这一连串跟拉家常一样的问候,不禁让葶苈觉得跟传闻中那个阴险的太后有天壤之别,心中一暖。可见传闻和事实通常是有很大出入的。
“来来喝点茶,吃点我做的茶果。”傅太后说着就命息夫姥姥端出了自己案几上的一盘茶果,然后又亲手给葶苈倒了一碗茶。
“多谢太太后挂念,家父康健,还可为皇上牛马数年,只愿为吾皇分忧。”葶苈说到。
“王嘉教了个好孩子。孩子啊,我跟你父亲,在他还是长陵尉的时候就认识了。说来也有些渊源,后来他做了京兆尹,还在御前帮我进言过几次。来到我这儿,咱不闹这些虚礼啊。听说欣儿钦点了做乐官,我还想,”说着转头看了看息夫姥姥,那神情,简直跟奶奶在说自己的孙子一样,“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听说又那么伶俐,又是那么好的家事,怎么就做了个乐官。进宫几天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看整个人都恹恹的,来告诉皇祖母。”
葶苈听到这儿,似乎真的像看见了自己的奶奶一般,突然感觉到,这宫里要说委屈可真是多,但是有皇上那么的平易,傅太太后那么的和蔼,却也是一缕温情。突然心中防线一崩。近乎是哭着说了出来。
“下官,下官,求祖母太太后垂帘。”
“别哭,你顺顺气,慢慢说,能帮你的,哀家一定帮你。”太后抚了抚他的头,眼神中着急而关切。
于是葶苈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当然真真假假。
“什么?犬烹?哎呀,姐姐也是,怎么年龄大了,反而脾气也大起来。怎么跟一个孩子滞那么大的气。这种小事儿,伤着身子如何是好。那现在那孩子怎么样了?”傅太后听完,满脸压抑不住的忧虑。
“还没回来。帝太太后大概是觉着,这事儿关乎禁宫安全,所以格外严格。”葶苈避重就轻的答到。
“哎,哀家知道姐姐什么都想着欣儿,什么都为了汉氏刘家操劳了一辈子,有时也难免担上一些恶名,但是我们老了,哀家一直劝姐姐,该放手了。”
葶苈听到这儿,觉得眼前这个慈爱的老人,把人的心想的好善良,连别人要害她,也是几句轻描淡写,淡淡而过。“有一句话,不知微臣当不当讲。或许慈母太太后心中慈蔼,但他人未必呢?”
只见傅太太后连忙做了个小声的动作:“哎呀,乖孩子,这话可不能到外面去讲。这宫里人这么多,我和姐姐的关系啊,大多数人认为水火不容,但是其实我们是很好的,不要去理会那些捕风捉影的事儿。”
“那不知,可否斗胆求太太后去求求帝太太后,放了那孩子,他是无心的,也是救人心切。”
只见那傅太太后皱了皱眉,面有难色:“好孩子,不是我不帮你。今日这个事儿,往小了说是没什么,但宫规就是宫规,我如果去求姐姐,那么外面捕风捉影就更厉害了,说我们皇家不睦呢。倘若是一不小心,姐姐生了气,说我干预她的管教,那么,欣儿就更艰难了。”
只一瞬间,王葶苈便听出了这老人的委曲求全,那些姐妹和睦的说法,仿佛是一个老人为了皇家和睦在隐忍。
“毕竟姐姐是妻,我是妾,就算现在我们都是太太后,但是姐姐仍然是正宫,这宫闱之事,是她的分内事,我不该管的。管了便是失了规矩。好孩子,这师学没了,咱们再挑好吗?”
“可是周夷是个好孩子,”说到这儿葶苈几乎是哽咽着,“他没有做错什么呀,要罚,主意也是我出的呀。”
“但是犯事儿的不是你啊。葶苈,希望你体谅一下哀家,体谅一下皇家,毕竟,姐姐是家主,我也是如履薄冰啊。哎,如果欣儿现在已经羽翼丰满,很多事情就不用操劳姐姐了。”傅太后说着,一张脸上突然老泪纵横,“只是那孩子,他还那么小…”
傅太太后说到这儿,葶苈想,可能江大人,也估计错了,而自己也多思了,可能傅太太后并无什么党羽和上位的野心。
只见葶苈扑腾一下的跪下了:“孩儿是走投无路,才来劳烦皇祖母。”
傅太太后闻言哭的愈发伤心:“当年,平都公主远嫁夷族,是自己的女儿啊,唯一的女儿啊!我也是说不上一句话啊。非死不得还朝啊!”说完便是一阵裂心的嚎啕。
说到这儿,葶苈自知已是没了后路,心中六神无主,还惹得傅太太后如此伤心。顿时脸色一白,无力的瘫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孩子啊,你不要怪我,老身本是无用之躯,息夫,你去取哀家架子上那个蓝色的盒子。”傅太太后说着仍然是掩不住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