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求婚”自然有当年“昭君出塞”以之为人质的意味。姚兴此时正患重感冒,不得不将女儿西平公主召进宫来,姚媛忐忑不安地来到父亲的病床前。刚一坐定,姚兴就拉住女儿的手说:“孩子,前几天魏国君主拓跋嗣派人来向我求婚,说是愿和我们结成‘秦晋之好’,为了秦国的安定,我答应了魏帝的‘求婚’。孩子,父王对不起你呀。”
说着,姚兴的珠泪滚滚而下,痛惜地说:“说实话,开始我并不答应这门婚事,后来仔细权衡利弊,觉得还是应当答应才是,孩子,你可知道,十二年前,秦国因为拒绝了魏国联姻一事,导致了两国之间的一场大仗。那时候,我们后秦还是十六国中一个强盛的国家。”
十二年前(公元402年)春正月,开初,魏道武帝拓跋为了向秦国求婚,派北部大人贺兰狄干献良马千匹。这样多的良马,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贵重军事装备。当年,燕主慕容宝以人质拓跋觚相要胁,索要百匹良马,尚且被拓跋一口拒绝。由此可见,此次魏主的“求婚”,确实是为稳定后方而动了真心。
婚姻结合本来就是政治联合的一种外在形式,没想到后秦主姚兴听说慕容宝的女儿铸成小金人,已被策立为皇后,又自恃后秦强大,就断然拒绝了这门婚事。这样一来,激怒了拓跋,这个君王决定以突然袭击的手段对后秦实施外科手术式的打击。
过了几天,拓跋派材官将军和突率领部队,向后秦黜弗、素古延的军队发动突然袭击。这两人本来就不是和突的对手,又毫无准备,被杀得仓皇逃窜,急忙向长安求援。
拓跋决心狠狠教训教训姚兴,早就想大战一场,已经派各州郡准备了丰厚的粮草,囤集在平阳(今山西临汾)的乾壁。当时,柔然和后秦友好,柔然可汗社仑率兵出征,支援黜弗、素古延。另一边,姚兴派弟弟姚平,率领四万大军,与魏军决战,两条战线同时开战。
过了几天,漠北狂风呼嚣,飞沙走石,阴风、怪石、飞沙毫不留情地扑向魏军阵地,材官将军命令铁骑部队的士兵和战马都头戴面罩,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迎着逆风,挥戈出击。
柔然、后秦的联军没想到魏军在这样恶劣的气候条件下会发起突然进攻,一时溃不成军。社仑首先马快脱逃,远遁漠北,无影无踪,其余诸将尽皆惨死军中。
另一条战线,拓跋和常山王拓跋遵亲率大军出击,柴壁一战,姚军的四万大军尽被斩杀、俘虏四十多员大将,只有刘勃勃(就是其后杀人如麻的夏王赫连勃勃)率领一千多人的骑兵,逃回了长安,其余不愿当俘虏的秦兵尽皆跳入汾河,尸体随着河水漂向远方。
率军出征的姚平先命两个夫人跳水自绝,随后率众人投河而死。这一战,后秦大伤元气,横跨陕西、山西两省的版图龟缩得只剩下渭河、长安小小的领土,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一想到往日的悲剧,姚兴的心口就发痛,叹了口气说:“近年来,我国越发羸弱,魏国却越发强大了。差距越来越大。这几年,父王决心励精图治,也时常想,如果再和北魏赌气,与他抗衡,我们显然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拓跋嗣向我们求婚,正是我们与北魏和好的良机,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北魏的使臣,只有让公主你受委屈了。”
姚媛跪在父亲面前,慷慨激昂地说:“苟利国家生死矣,岂因福祸趋避之。为两国修好,女儿我义无返顾,请父王放心。”
姚兴其实是个很有作为的皇帝,他励精图治,很想振兴后秦,下令凡因饥饿而自卖为奴婢者一律赦免回家为良人。他立法律,让各州郡没到职的令史都来长安学习,以法治国,一时间,国内无冤案,堪称一时奇迹。可惜,他却是个内政内行外交外行的君王,老天爷没有给他复兴的机会。
姚兴大兴儒学,佛教,还请名僧鸠摩罗什为国师,一时,在长安、洛阳,佛教风行。姚兴自己还手执经卷,校雠考证翻译的佛经,他这些举措,极大地影响了姚媛。其后,姚媛义无反顾地嫁给了拓跋嗣,两人夫妻恩爱,这也极大地影响了拓跋嗣的一生及施政纲领。
姚兴见女儿深明大义,一下子连病也好了。姚媛扶父亲到桌前坐下吃饭,一边试探着问:“孩儿听说拓跋嗣也是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对内实行改革,对外实行战和两手的软硬皆施。照此下去,今后的北方诸国,必然为雄才大略的拓跋氏所统一。”
“是呵,所以父王决心要和拓跋氏比改革,比智慧,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天命有终,尽到力就无遗憾了。”送走了女儿,恰好平阳太守姚成都回到了长安。
姚兴立即把姚成都召到病床前,焦急地问:“你长期在东藩,熟悉北魏的情况,前段时间,北魏派人来求亲,我已应允,其目的是为两国修好,使我国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并已征求西平公主的意见,她愿意为国捐躯,但我总觉得心里不塌实,怕北魏反复无常,我们会上他们的当。不知你的意见如何?”
姚成都说:“我也听说北魏求婚一事,正为此事而来。北魏自柴壁之战以来,兵强马壮,斗志旺盛。现在他们要求和亲,结成同盟,不仅能减轻陛下的心病,也可为国家获得一条长治久安的发展时期,不失一条良策。”姚兴听罢,立即通知西平公主做好出嫁的准备,并派吏部郎严康出访北魏,约定西平公主出嫁的具体时间。
北魏神瑞二年(公元415年)十月,西平公主在东武侯姚敞、尚书姚泰的护送下来到北魏。北魏此时国力强盛,拓跋嗣鉴于上次和亲失误所引起的柴壁之战的教训,对这次和亲相当重视,京都平城从宫门到城南,迎亲的街道上都洒上红泥沙。宫门一段,甚至铺上地毯,仪仗完全是以迎娶皇后的规格,拓跋嗣亲自迎娶这位和亲公主。
拓跋嗣和姚媛对汉文化都有共同的理解,对施政措施也有共同的看法,两人成为知音。在其后的几年,姚媛对拓跋嗣提供了很多建设性的意见,两人夫唱妇随,十分恩爱。
也许是美人薄命的潜规则,或者说天妒英才,拓跋嗣一心想策立姚媛为皇后,但他不能违背祖宗留下的策立皇后的硬性规定,只得让宠爱的姚媛和先迎娶在家的杜贵妃一起铸金人。
姚媛运气不佳,没有铸成金人,拓跋嗣十分遗憾,不能赐予她皇后尊号,但仍相爱如初,拓跋嗣出入姚媛居所,以皇后的礼仪对待。其后几年,因后宫一直没有皇后,姚媛是无其名有其实的皇后,但这毕竟是很尴尬的事情。
一天,拓跋嗣因叔孙建等征讨西山丁零国蛮夷,斩杀大将翟洛蜀支等人,高兴之余,决心打破铸造小金人的规矩,策立姚媛为皇后。没想到姚媛跪在拓跋嗣面前说:“圣上不能因宠爱贱妾而破坏祖宗家法,让人评论说圣上是执法违法,今后还如何改革呢?我们夫妻恩爱,只要心心相印就行了,又岂在一个皇后的尊号呢。”
拓跋嗣一听姚媛的话,赞同夫人比自己想得深远,更不愿为此而改动祖宗家法,只好作罢。但他始终没能在姚媛有生之年将她策立为皇后,是拓跋嗣一生中永久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