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欢含笑道:“闲来无事,所以请二娘樗蒲为乐。”
崔明德露出些许疑惑之色,韦欢知道这疑惑有一半是露给自己看的:“明德一向不擅此道。”
韦欢也只是笑:“我也不擅此道,所以只能和二娘这样的玩玩,免得输钱。”
崔明德恰到好处地蹙了眉,这蹙眉也是故意给韦欢看的,有些时候,世家子们的一颦一笑都有深意,代替他们说出那些不好说出的不满:“午后要陪太后听经讲,恐怕不能久留。”
韦欢虽不及崔明德老道,却也自幼便熟知这些弯弯绕绕,此刻却如不开窍的木偶一般,依旧是笑着道:“打一二局无妨的,太后亦召了我,午后你乘我的辇,我们同去。”忽地敛了笑:“二娘百般推脱,莫不是嫌我是废帝之妃,不愿与我为伍么?”说来叫人惭愧,这耍无赖的本事还是和太平学的,那厮可幸不是个男人,倘若是个皇子,光这股时不时冒出的泼赖劲便不知要气死多少大臣君子――然而却好用得很。
韦欢看着崔明德面色微变,心情略有好转,反身引她入内就座,内里已备下器具,有内官算筹,宫人看茶,马上就开了一局樗蒲。韦欢坐下时便已一手执骰,扔出一把,交给崔明德,除却赌子,一字不曾多说,两旁宫人内侍,也是屏气凝神,除却庐陵王大郎偶然淘气,过来撒娇捣乱之外,整个院中,只听得到淅沥沥的雨声。
崔明德与韦欢相赌,负了两局,倒也面色不变,只在听讲时辰将至、二人起身时趁着宫人不在,略略偏了头,不经意般问韦欢:“四娘怎么忽然喜欢起樗蒲来了?”
韦欢转头对她笑:“太平喜欢,所以我便喜欢。”
崔明德又蹙了眉:“樗蒲耽人心智,惰怠艺业,于人无益,妨情害理,你不但不劝阻,反倒如此纵容,不怕害了她?”
韦欢微笑:“二娘可知人之常情便是喜顺从、恶悖逆,若真是她心头所爱,与其强行劝阻,令她两面为难,以至情分渐消、终成陌路,不如顺其心意,徐徐图之,再说,樗蒲、弹棋,本是小道,所以惑人者,无非是因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倘若与我在一处,比这些樗蒲、弹棋的游戏更有趣,不用我多说,她自然而然地便会选我,我又何必将自己作弄成长舌妇的模样,惹她厌烦呢?”
崔明德紧蹙眉头:“我以为她对你这样情深义重,你心中多少也有她,原来不过是这样欺瞒利用。”
韦欢露齿一笑:“二娘不必激我,我对她如何,我心里清楚,她心里清楚,除此之外,都不重要。我只替十六娘不平,她一腔热血,守到如今,却只换来二娘轻飘飘的几个名字,二娘不觉心中有愧么?”
崔明德垂下头,淡淡道:“她和我的事,与你们无关。”
这虚伪傲慢、自诩清高的世家子终于是真的变了脸色,韦欢心中竟生出隐约的快活来,努力掩饰笑意,左颊上却不知不觉地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低头遮掩,目光见到身上所佩那一个极丑的承露囊,笑意越深。
太平性喜宁静,忽然喜欢起樗蒲来,不过是因太后喜欢热闹,所以强学着好拍母亲的马屁罢了,以她这光说不练的懒怠性子,忽然这样上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韦欢。崔明德本该一开始便想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却是处处举止失措,为的是谁,亦是再清楚不过――没想到她崔明德也会有今日。
韦欢将那承露囊在掌心里用力一捏,依依不舍地自身上取下,抬头时恰遇见崔明德饱含怒意的脸:“去年你故意激她动念,其实就是想要我替她出主意,好让她自仪卫转入府兵?”
宫人进来了,韦欢低声笑道:“她自有凌云之志,又何用我们催促?二娘想多了。”将掌中承露囊放进怀里,任宫人替她佩上一个精致秀美的牡丹囊,整了整衣裳,走出门外,对崔明德眨眨眼:“二娘再不快些,就要迟了。”<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