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何?”洵林隐隐觉得他有点懂,但好像又不完全明白。
“是因侯府现在不怕事,要换以往,侯府只能躲着,避着,让她得逞。”许双婉朝洵林轻声道:“洵林,胡搅蛮缠不是正道,那是宵小之法,但是,很多人吃这套,是因为这世上怕事的人,远远多过于不怕事的人。而人为何怕事?多数皆是因身弱家虚,身有负累,禁不起折腾,自然都是能避则避了……”
“只有强大,才能不被欺负,才让能让人俯首低头,是吗?大哥现在得势了,我们家起来了,他们才怕我们,是吗?”洵林认真地看着他的嫂子。
“是如此,但又不止是如此,”许双婉看了眼在她怀中又呼呼大睡了起来的望康,她看了眼睡得安心的孩儿,又看向洵林,与他道:“你今日能让他人俯身低头,明日他人就能让你俯首低头,你不能如此去作想,太理所当然了,你要想古往今来多少家族式微,由盛及衰,到底是为何?”
“我不懂。”洵林摇头。
“是因一代人积的势,族中子弟以及后世子孙恨不得吃个世世代代。”许双婉看着洵林呆呆的小脸微笑道:“洵林,之前你在外有人欺你,是侯府已到了微势了,侯府只能退让才能存活,现今侯府起势,是你兄长多年谋划而来,你想他谋出来的势,如若他不再进取,府中只靠着他起来的势一味索取的话,这势又经得住几次强来呢?”
就如棠阁老家积的势,又经得住老夫人几次这般胡搅蛮缠呢?
可能都用不着再经几次了,到侯府这,棠家就要吃顿硬仗了。
“嫂子?”
“洵林,宵小之法,用得了一时,用不了一世,强取之势也是如此,用得了一时,用不了一世,这些法子,总会有人踩过你的头压过你去,一山永比一山高。”许双婉见小公子若有所思,不由弯腰腾出一手摸了摸他的头,“只有自己一直进取,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你兄长如此,你以后也是如此,知道吗?”
她可不愿意见洵林因她与棠老夫人那不入流的斗法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君子胸襟,不当只立于堂室之内。
一个人的成就,最初往往都是立于他的胸襟,他看的远,看的高,去往的地方就会远而高。
她是走不了太远了,她也只能但愿她的丈夫,她的小叔子,还有她的孩儿能走得又远又高,且长。
如此,她这一生,想必也能因他们走得能远一点,高一点,人生这一路看到的风景许也会不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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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仲安这段时日被家中婉姬写信催回家,京中拢共就那点大,他家婉姬在信中写道君在央中北,妾在僻北东,遥隔万重城,日日不见君,夜夜泪思君……
宣大人回来的时候,看着紫禁城的高门在心中量了量,觉得这堵墙里的门远远不够万道,高也不够万丈,被婉姬写得就跟有千重山万重水似的,这也着实是太被婉姬青睐看重了。
不过,他看在“日日夜思君”这五个字上,还是不顾身后一堆事回府了。
回府就是吃药,小叔子这段时间没去上学,住在府里,婉姬身边还跟着一个嘴里不停叫着“嫂嫂”的小叔子,把他一塞到床上就不搭理了,夜晚才能在床上摸得着她的温热软躯,实在看不出她的什么思念之情。
宣大人回来的第一晚隔日要走的时候,威胁家中婉姬,道如果他回来了只是被她塞被窝里一个人躺着的话,就别给他写情诗了,他不会看的。
许双婉便颔首,“那我再想想另外的法子。”
宣大人朝她瞪眼而去,这日到了傍晚,还是老实乖乖回来了,因为送来的情诗他还是看了,诗前面几句没变,就是“日日不见君,夜夜泪思君”变成了“盼君不见归,夜夜懒思君”……
这都懒得思君了,不回去不成,这日已是朝廷重臣的左相宣大人就又回去了,回来的半路家里来了贵客,一知道棠阁老家的那位老夫人住在他家不走了,他不怕事大,还停下了轿子拦下了跟他同着路的部下的轿子,跟他们说道了此事。
他这还没回家,就让不少人知道棠阁老家的老夫人去他家耍威风去了。
路过回家的那些大人也停下轿子,听他说了一嘴,个个脸上那也是各种颜色都有。
宣相在朝廷当中是个出了名会吓唬人的,他今天上朝还明眼使眼色让御史台那群人告阁老们的状,跟阁老们就差撕破脸了。
现在倒好,内阁党家中的人还去侯府找茬了,这事是想善了都善不不了了。
这些跟着宣相不怎么离的下官们只有一个是宣仲安的旧友,另外几个不是新为官的,就是刚刚升上来的贤才,为人做事跟他们这位新上峰隔阂颇深,至少他们都是生性谨慎之人,绝不是个升了官就四处得罪人的性子,见直属上峰这都出衙门了还跟他们说道内阁阁老家的不是,旁边还有不少看热闹的,这心里叫苦不迭,回去了也是唉声叹气,跟住的近的同僚嚼起了棠阁老家的牙根,说道起了这些阁老们家的跋扈。
他们这也是没办法,上了宣相这条贼船,上峰要带着他们跟老大臣们扛上,他们也不得不干。
这要是干倒了,少了些人对他们指手划脚,这岂不是美事一桩?遂宣相这些六部的下官表面上非常不情愿,内心实则非常欢畅地去执行上峰令了。
宣相今日跟内阁扛上,就是想把他们六部的官衔往上升一升,意欲让六部的官衔依次往上升到二品到四品不等,这可把那群一、二品的大臣激怒得说话脖子都是往上梗的,喉咙粗得能把金銮殿的金顶翻了。
上峰着实是不怕事啊。
不怕事好啊,他们能升官啊,四品升到二品,俸禄高的岂止是一丁半点不说,二品大员就足以让他们光耀门楣了――他们干了,掉脑袋都要干!
宣仲安很会用利益收拢人心,这在朝中的日子看起来水深火热,实则不过几天,他身后已经站了不少人,无论是以前朝中的那些旧党旧派,还是因今年春闱出世的清流派和贤才派,有一半已站在了他的身后,现在也就只余那些没倒、还想在这混乱的最初徒手大捞一把的旧世家仗着余势在跟他和圣上作对了。
这些大世族大旧党要是不归顺,是很麻烦,他们要是从中作梗的话,能把好好的一干政令拖延到无药可救。毕竟地方上有很多人都是出自他们的门府,这就是他们现在手里的势,也是他们还能威胁到皇帝的地方,这也是他们还在僵持的原因,谁都无法大压对方一头,只能步步紧逼,再循序渐进。
宣仲安这正头疼着跟内阁怎么闹呢,内阁那边就派出人马来了,回家了他对着婉姬就道:“多留几天,不要怕,圣上那个,比他们更下得了脸。”
“哦?”许双婉还不太懂。
但第二日她就懂了,当今圣上真是个喜欢出人意料的,他给侯府下了口旨送东西来了,送了几担米粮,说宣相夫人帮他招待为他着急的重臣夫人辛苦了,让她帮他好好招待着,回头出事了,把人抬到他那去就行,他找太医帮她看,找地帮她埋。
这天上朝,棠阁老就被圣上的言语气得差点吐血,新圣上也是不解问他:“你家的老夫人都不顾脸面,寻死觅活操心着朕的婚事,朕管她的后事,还是朕无礼了?”
“国岂能一日无后……”
“得了,没君朕还想得通,没皇后怎么了?”肖宝络是真不知道这些臣子们怎么想的了,“你们连国家民不聊生都不操心,操心朕后宫家里的那点子小事,你们到底知道你们是来干嘛的?你们是帮着朕来治理这国家,这天下的,成天惦记着分朕的后宫,分朕的子孙那一亩三分田,你们也不想想,这国家都快亡了,你们争这明天就没了的东西干什么?各地现在都乱了,你们真当朕傻啊,还有霍家,霍老将军……”
肖宝络看着站在前面,这几天那是天天都不缺朝的老将军道:“都斩了你们家的手臂,割了你们家的兵权了,还不老实,你当朕不知道你指使老超王给封地的那三位封王揭老子的竿啊?”
霍棠要说话,肖宝络打断了他:“朕知道朕没什么证据,朕要是有证据,现在就抄了你九族,还让你站朝廷上碍朕的眼,你做梦吧?”
“朕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肖宝络也想由着性子来,但他当吏部尚书那会都没敢胡来,现在也不敢,这天下比吏部大多了,真是让人丧气,“就是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没有证据,也不敢随便动你们,你们看看,老超王都要反朕了,朕也就关了他几天,连要他的命都不敢,你们想啊,要是朕父皇还在,你们这些个人存着这些心思,他能饶你们吗?你们觉得朕还不够好啊?你们天天跟朕唱反调,朕的后宫之事你们都敢指手划脚,你看你们出了事没有?”
“没有,一个人都没死。”肖宝络这腰都弯下去了,他弯着腰,探身看着底下的这一个人臣子,不解地问他们:“是不是要像朕父皇在的时候,杀你们几个,你们才服朕啊?”
众人都没说话,那群旧天子近臣也如是。
圣上还是吏部尚书的时候,他们当他纨绔,以为他当了圣上也是上不得台,多少也能由着他们凭势行事,但也就几天,他们突然发现,他这根本不是侥幸上位,他也没有他们想的那般无能。
“这朝廷里的旧臣不多了,尤其是大臣,天子近臣,为何留着你们,你们心里也有数,朕留着你们是安这天下的,但你们哪天要是安不了了,反倒成了那反贼反臣,”肖宝络朝站在首排的那几个人阴阴地笑了笑,“朕这天下要是没有了,朕头一个斩的就是你们这些人的头,朕还真怕了你们不成?”
“圣上,老臣有话要说……”又有内阁大臣往前踩了一步,要上前说话。
“行了,别倚老卖老了,”出来说话的就是真正的内阁之首陶靖,这人被传为圣儒,桃李满天下,认识的人不计其数,底下更是有着几位在民间呼声很高的弟子,他是被前面那位狗皇帝请出山当内阁阁首的,但肖宝络知道这个人厉害得很,本来被安抚得好好的内阁大臣这几天又开始作乱了,就是这个人从中搞的鬼,之前徭役动乱的事,也有他的手笔在内,老超王他们不想让他当皇帝,是嫌他名不正言不顺、血缘不正统,这位阁首,那可是一直在打着夺天下篡之的打算,私下里没少做美梦,他登基那天宫中那场宫变,也是他跟霍家联的手,义兄为了对付此人,那是连奉家都收买了,不得不动用奉家的人,现在还欠着奉家那边的人情,要说最想把持他后宫的人就是这个伪圣人,肖宝络阴着脸冷眼看着这位喜好狎弄幼女、私下门客无数,家中美人如云的圣儒人,“你有什么话好说的?这整个天下,整个京城,就你家中的人多,朕这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没你家的门客多,朕都没收拾你,你还要朕怎么仁慈?”
他们收拢的人现在只够勉强行事,朝廷也经不住大动,真大动起来了,这本来就要散了的天下在他手里也很快就会四分五裂,这皇帝要比肖宝络最初想的要难当多了,狗皇帝造的那些孽,捅的那些窟窿,都得他来还,他来补,如果不是一口气撑着不想当个亡国之君,肖宝络都想由着他们去杀去抢了。
看着这前面几排透着迂腐死气的朝中大臣,国之栋梁,肖宝络还是忍不住觉得他义兄的想法太天真了――这烂到了根子里的大韦,自己早已自己蛀死了,早该倒了,岂是能救得活的?
陶靖平时不太出言,他想说的话,一般都是经别人的口说出来,就是在先帝手下,他也从不赘言。而先帝在民间能文善武、尤善书画的名声就是他帮着先帝传颂出去的,他能帮皇帝做的事太多了,皇帝也需要他才能在这天下得个美名,他是圣儒人,先帝的忠臣密友,弟子遍天下,这是全天下百姓都知道的事情,他注定是史册上流芳百世之人,他之前也没出面对这个新皇表态,但他的善意他还是经由人在新皇面前表足了的,但他不知道,新皇对他的态度是如此的不耐烦。
这厢陶靖见此,也是笑笑,拱手退了下去,还是一派温和与世无争的圣人模样。
肖宝络冷眼看着他退了下去,随之勾下了下嘴角,毫不意外他的相让。
这朝中的有些人,心早就被养大了,养野了,即使是皇帝,他们也敢把皇帝当成是他们的囊中之物相待。<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