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王氏都知道了我是个怪物,有一颗怪物的心。”
“可我不甘心,为什么其他的兄弟可以高高兴兴出门、开开心心回来说外面的一切,我却只能关在这里?被所有人指指点点叫个怪物!为什么?!为什么!!!”
王七的表情渐渐冷却,就好像曾经那个天真热情活泼好奇的孩子一点点死去,渐渐成了今天这个冷漠的青年模样:“自从知道这颗心脏来自妖族之日起,我就拼了命研究妖族的一切,制造妖灵器,甚至发现了这个秘库和……它。”
王七看着那银蛟的目光不似在看着一个妖族,倒似在凝视一个相交已久的友人、一个陪着自己长大的伙伴、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他的语音更似是在呢喃:“我知道,这颗心脏定是你的……整个王氏,亦只有你与我一般,不是人类、不属于这里。”
也是你,告诉了我,什么是真正的妖族,那些被他们人类肆意狩猎的玩意儿,又怎么配称之为“妖”?!
王七的语气复又冰冷下来:“我也是那时,才渐渐发现为何我根本不能离开这里。”
王七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秘库中的每一寸墙壁,仿佛冰寒之水浸透每一处、甚至渗透到了这座府邸的每一处:“他们不过是希望通过我来维系这颗心脏中的妖力、籍此来激发它的妖力、以供整座大阵抽取之用罢了!”
那冰冷的目光中,很难叫人想像,眼前这个身为王氏荣光之一的青年,会对整个王氏拥有这样大的怨愤与仇恨。
王七已经记不清,在他年幼的时候,在那些懵懂的岁月中,多少次他被那些恶意与嘲讽逼到阴暗之中不敢抬头,他又是多么艰难地在这座幼时看来那样庞大阴森的府邸中寻找关于妖族的一切描述,一路跌跌撞撞摸索到了妖灵器,直到那时,才真正发现天无绝人之路。
他这个被所有人眼中的怪物,总算亦有自己擅长之物――妖灵器之道。
从那个时候起,他才在这个森冷无情的地方渐渐有了立足之处。
从那个时候起,他才渐渐找到自己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方式:竭尽一切所能地制造妖灵器、用尽一切手段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制造妖灵器的名头、叫所有人都无法再像从前那样蔑视他欺侮他!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关于自己身上这颗心脏,他才渐渐从那些慕名而来的妖灵器师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到了一些可能。
而随着他对妖灵器的理解更多一分,他对于王氏的怨恨就更多一些;随着他越深入妖灵器师的世界,对于整个百城界的事情知道得更多一点,他对于这座府邸就越发怨愤。
只可笑那些城中修士,说什么自己被多少妖灵器大师看中,不愿意离开王氏是因为自己对于王氏的忠诚!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之所以成为妖灵器师,只是为了彻底摆脱这个巨大的牢笼!他之所以没有离开,只是因为没有办法彻底挣脱!
那些传言有多么喧嚣,就有多么讽刺,也让他更想彻底摆脱这一切。
可是,那一天,他当真正试图去了解那银色头颅之后世界,妄图以一己之力救赎自己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渺小,自己的意图又是多么狂妄。
那些妖灵器师没有半分夸张,甚至他们的语言再夸张一万倍亦不足以呈现法天大阵真正的浩瀚强大,当他真正试图触及之时,才发现他所有生命探索的不过依旧只在那云端山峰的山脚之下。
连真正的世界都不曾触及又谈何挣脱樊篱?
那一刻,挣扎了那么久、拼尽了每一分力气,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依旧困在这个绝望之地无法挣脱之时,王七确有一刻是想彻底放弃的。
但是,那道银色的光芒笼罩在他的身上,温暖、宁静、祥和,充满了安抚,令他的灵魂渐渐平静。
安静下来的王七甚至想过,也许他此生都没有办法脱离这座囚笼,可只要他活着一日,他就不会放弃,哪怕那个目标再遥远不可及,他多努力一日,总是离那个目标更近一些。
直到,眼前这个神秘修士的出现,令他的世界亮起真正的一线曙光。
在对方平静了然的目光中,王七倏然平静。
他从来不曾试图问过王氏,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为何是他?他出生之时亦不过是一介无辜稚子,亦和周遭同族一样有父母亲人,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于他?于心何忍?幼儿何辜?
可是,没有一个王氏的族人曾经为他站出来说过一句话,曾经为他提供过一丝庇护。
所以,王七从来不问。
如果上苍给了他这么一丝机会能够摆脱这一切,那么,就算要他付出代价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比现在更恶心更糟糕?
王七目光定定地看向杜子腾:“我王七,愿以余生一切向你效忠,换取此刻挣脱王氏的机会!”
这是他现在所能给出的最高筹码。
堂堂王氏七公子,到头来,发现除了自己之外,竟然依旧是孑然一身、身无长物。
张胖子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太原城中修士,此刻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在太原城听到的、看到的,只是这位王七公子一切的荣耀与名声。
在他的想像中,甚至在大半个太原城的想像中,王七公子都应该是那种覆衾拥香、轩赏华胄的世家子弟,生来什么也不会缺,天资过人、资源如海、予取予求,世家的积累自然会让他们长成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可他没有办法想像,王七对王氏的怨恨到底是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就算是他张胖子这样活得像地底老鼠的家伙也不愿意付出自由去交换什么东西,而王七这样的世家公子竟然愿意去用自己的自由与忠诚去交换一个脱离家族的机会!
张胖子忍不住出言劝道:“七公子您这是何苦来哉?”
哪怕是与家族再多一些和解呢?
路游的目光却是看向杜子腾,在他的心目中,大人绝不会稀罕什么效忠不效忠的吧?
杜子腾只是轻轻一笑,王七这句话已经给了他某个答案,他只是浑不在意地道:“不必你的效忠,你需要来日在力所能及之时,答应我三件事就可以。”
王七一怔,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样用这样轻松得太多的条件作为了交换。
他的目光中有几分疑惑,甚至看起来似乎都难以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
也许王氏这样的地方已经让他很难相信这世上还有纯粹的善意。
杜子腾亦不多解释,只是大有深意地道:“你也不必觉得我的条件太简单,将来你会知道的。”
如果杜子腾所料不错,恐怕王七的身上远不是他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灵力奔涌在死去的妖族结构上都那般费劲,王七一介人族之身凭什么承载一个活着的妖族脏器?
法天大阵……嘿嘿,好一个法天大阵。
而杜子腾的目光看到王七身上那颗跃动的心脏之时,这布下大阵的人简直是肆无忌惮、罔顾伦常。
这天地之间,如果人间最起码的温情都没有办法令这布阵人有一丝半点的顾虑,还有什么能约束他的?
难怪这大阵能有如斯威力。
挣脱了世间一切束缚、颠覆了人间一切温情的大阵都不强大,还有什么能够强大?
这一刻,杜子腾亦很难说对这布阵人是钦佩还是厌恶。
至少,他设不了这样的阵法。
他下不了手。
就冲这一点,他或者就已经输了一筹。
杜子腾倏然一笑,自言自语道:“可是,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啊。”
我没有办法下那种狠心来设这样的大阵,但是破坏你这种阵法我可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呢。
不知何时,小木棍回到了杜子腾手中,隐隐的风雷声夹着跃动的紫芒在小木棍上凝聚。
杜子腾道:“王七公子,站上来前来,我现在为你斩――阵――!!!”
这是杜子腾自会画符以来,画下的最简单的笔画,一横:仿佛自无穷远之处起笔,就那样向下,一直划到了无穷远之处。
就好像,曾经那片无垠的旷野上,与晴空相接的无际碧野,那是蓝与绿的分界线,清晰、明确,亘古之初起就一直存在在那里。
汹涌的灵力犹如划下的银河,割裂开这界中的一切,所有曾经相连的一切东西在这恐怖的灵力之下,仿佛都被强行分割到了其中一侧。
那冥冥之中印刻下的阵法规则亦在这恐怖汹涌、仿佛回归原始的灵力奔涌下被冲击得一分为二:王七似乎感觉到冥冥之中传来一声破裂的声响,胸膛之上蓦然一松,好像一直压在心上的大石被挪开了一般,突然呼吸顺畅无比,一股霹雳之力飞速地身体内奔涌起来,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似乎眼前的世间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便在此时,远远一道怒喝:“何方竖子?敢动圣坛!”
伴着这道怒喝,整个王氏府邸所在地,便犹如地裂一般,轰隆巨响中竟是直接震裂开来,将杜子腾四人全部暴露在日光之下!<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