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金镇将烟斗在坐上轻轻磕了磕:“你还真别说,她还真敢去!”,咳了一声,又说,“我琢磨了,这事儿我不能出头,这活儿是我接下来的,真要有了毛病衙门口肯定拿我是问。”说着,金镇将烟斗揣进袋子里,“这事得让老三去。“
“铉哥儿?比大姑娘蛮皮还薄,别指望他了。”金镇媳妇用针拨了拨蜡头。
“他不去也得去,我就寻思不明白了,县丞明摆着这不是为难咱们吗,别不是洪家又使什么歪门子了吧?”金镇皱着眉头,“话又说回来,老二声不见人死不见尸,要是让洪家知道了,一准不能善罢甘休啊。”
“别整些没用的,就说眼下这事儿怎么办吧。”金镇媳妇将针线扔进针线筐里。
“让金铉和金钰去,我不能出头。”
入了春,岳城便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细雨如绢,将金家院子里那棵老榆树润得带了些鹅黄的嫩色。花厅的窗半开着,金钰盘膝坐在炕上,转头看了看窗外被润湿的青砖,对小枣说:“大哥把银子预备好了吗?”
“都预备好了,只要说不让他去,给银子给的可痛快呢。”小枣说。
金钰这才起身,让小枣找了件淡青妆花梅蝶的缎袍换上,找了金铉出来,说:“三哥和我一起去。”金铉只低头不语,也不说去,也不说不去,金钰便叫人套了车,拉着金铉道:“也不用你说什么,只在我边上站着就是了,只当是给我壮壮胆子。”
金铉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得随着金钰上了车。
金家早已告知县丞进入退漆验工,县丞心下惊奇,若是真退了漆金家这回可就赔大了。想着瞧瞧金家如今还有什么能耐。轿子刚到营房便见营房门上有几人出出进进,看穿衣打扮便知是工匠。县丞摆手停了轿子,挑帘一看,见门上站着个两个人,一个半大姑娘,一身淡青素袍,正张罗着几个人,从营房里抬出个退了漆的桩子出来。一个少年,十七八岁,站在一旁并不说话。自觉古怪,便下轿上前呵斥道:“哪来的刁民,跑到衙门的地盘上来了。”
金钰转身一看,见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站在面前,看穿戴便知是县丞,便上前半步,含笑低身下拜:“金家二姑娘,给大人请安。”
县丞听是金家二姐儿,自然不放在眼里,冷哼一声说:“当这是你们金家后院子呢?姑娘家也能往这儿站?让金镇出来说话。”
“我大哥今儿有事儿,来不了,这不就让我三哥来了,若是方便还请老爷里面说话。”金钰说着将县丞让进院子。
院子里还有两三个工匠干着活,眼见着已将廊下横着的木梁卸了下来,又用一根新的木桩子支撑着。县丞斜眼看了看金铉,见他走在金钰身后,垂头不语,不免心生厌烦,不耐烦道:“废话少说,把漆退了我瞧,真是用的好料衙门二话不说给你们家银子,若不是好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金钰一笑,上前说:“县丞大人如此严查真是朝廷的之幸,我已叫了人将廊子上的梁柱卸下来,退了漆,送到街上去巡街了。”
巡街?怪不得刚才看到几个工匠抬着木头桩子往外走,原来是拉到大街上给大家展览去了?这事儿可要闹大啊!杨管成找自己的时候,说是事成之后必有重谢,自己为着那几两银子才刁难金家,可这事县老爷还不知道呢。如今金家使了这么一招儿,若是让知县知道了,自己还有好?县丞大怒,指着金钰大骂:“哪来这么个黄毛丫头!金家还有人没有?!休得胡闹,不让我奏明知县大人将金镇抓起来,问他个二醉归一!”
金钰向后退了两步说:“大人您别动气,我大哥特意吩咐我们说,县丞大人如此恪尽职守,明察验工,应当让劝岳城的人都知道,于衙门,于朝廷都是大好事,再说,木料已经拉出去了,估摸着这会子也该到大街上了,这时候想叫回来也来不及了。”
“哪有你说话儿的份?滚一边去!”县丞一面骂着,一面琢磨,这半大丫头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时候木桩子已经运出去了,想叫回来也来不及,不如就让县老爷看看,自己这是给衙门尽心办事,不徇私情!可再怎么说,自己也不能和一个女人家在这说事儿,还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姑娘,金家这招出的狠,得把金镇找出来,于是又说,“金镇呢?叫你们当家的出来说话。”
金钰却垂了头,低声说:“老人您是个明白人,您查验的木料,金家干的是活计,谁出来说话还不都是一样?”说着便从袖袋里拿一绢手帕出来攥在手里,四下看了看,见县丞带着的几个衙役还在身边,便说:“大人您有所不知,我大哥素来都是管着金家木器铺子,我三哥才是管着作坊上的事儿,要说这木料上的学问,谁的比不上我三哥呢。”一面说着一面将金铉拉倒跟前。
县丞撇嘴上下打量金铉,不懈的绕着廊子查看。金钰拉着金铉的袖子,让他给县丞将关于木料优劣和种类。
金铉说别的不行,一说起这些来……简直停不下来……
直将县丞说得头晕目眩,金钰才摆手叫停,凑到县丞身边低声说:“大人,我大哥预备了薄礼,还请您进一步说话。”
县丞本被金铉说的心烦意乱,可碍着众人在身边,又不得不听金铉讲解些翻盖营房的工艺和用料禁忌,此时听金钰叫停已经松口气了,又听要给他送礼,心下有些高兴,可面上依旧板着脸:“莫要废口舌,你们家自然知道哪里的用的料好,卸下来一块退漆我看,自然看不出什么,我已经说了,需得全部退去油漆查验。”
金钰仰头盯着县丞,说“既然大人如此尽职,金家也无话可说,可大人要想好了,若退漆之后木料并无腐朽之处,大人又将如何向知县大人解释?如今营房里拆下来的木梁已经运到街上去让大家查看,若是因为退漆耽搁限期交不上工,金家就是倾家荡产也要讨回个公道!”说到这里,金钰轻笑一声,斜眼看着县丞,小声说:“到那时,大人您就要被牵扯进来了。”
县丞听了面色微变,琢磨片刻也不说话。
“大人您是为朝廷尽心办事,金家也是十分敬佩的,不如,大人您瞧着哪里需要查验,我便叫工匠将哪里拆下来,退了漆送到大街上去,让全岳城的懂木料的人查看,一来是让全岳城的人都知道大人您如此尽责,二来也让大家知道您并无私情。”金钰说着趁人不备将折好的绢帕塞到县丞手中。
县丞一愣,只觉得丝丝滑滑一样东西被塞到手中,仔细一捻,里面竟夹着一张纸。心下便也明白几分。想着事情已闹得沸沸扬扬,知县大人不会不知道,若是还帮着洪家刁难金家,怕是事一败露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二是金家这个丫头明摆着给的是银票,放着现成的银子不收,偏要去铤而走险帮着洪家,这是多缺心眼的事儿啊。随即便露了笑:“金家的手艺和口碑都是好的,我不过是为了衙门多费些心,回头给你大哥传个话儿,让他别往心里去啊。”
“哪有的事儿,有您这样的父母官,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金钰笑着说。
事已至此,县丞也无心查验,只随意走走看看,也就作罢了。
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全岳城都知道县丞大人为了查验工程让金家把木梁都卸下来了,结果金家用料上乘,做工精细,衙门上十分满意,银子一分不少的兑付给金家。
这下,县丞兢兢业业的劳模形象算是塑造起来,连县太爷都夸奖他不徇私情,简直就是爱岗敬业的典范啊!
金家呢?更不用说了!试问哪个作坊能像金家这样,敢把已经建好了的宅院拆了,退了漆,给人家查看?还是运到大街上给大家看!这就说明人家金家作坊货真价实!业界良心啊!
岳城就有了新话题,大关楼上听戏的爷们儿们一面喝着茶水,一面听着戏,得空的时候说上一句:“你们听说了吗,金家接了县衙的活儿,验工的时候掌柜的没出头,叫个半大丫头去验的工。”
“金家哪来的半大丫头?”坐在主座上的人将茶杯轻轻放回到案子上说。
“这事儿我知道,那丫头我见过。”一旁坐着的人接话道,“金家二爷活着的时候那丫头就跟着二爷前后,全当个男娃娃养着,长得像个男孩一样,那叫一丑啊!”
旁边有几个人凑过来,也想听听,这人说的更起劲了,喝了一口茶说:“一脸横肉,粗壮的很!力气也大,金家人给她算命了,说是投错了胎,本来应该是个男娃娃,结果生成个姑娘家了。”
有几个爱听闲话的,连戏也不听了,围拢道跟前,插嘴说:“我还听说这姑娘克夫,婆家早些年就退亲了。”
“别管金家这个二姐儿人什么样,金家这工料可没得说,往后有什么活还真的找金家干!”
“那是那是,咱是定做东西,也不是娶媳妇!”
戏楼里传出哄堂的笑声。
金家木店的生意好了,金镇乐了。可金钰却被妖魔化了……
本来因为退亲郁闷了好长时间的周盈池听说了,心里不是滋味。金钰他是见过的,虽算不上貌若天仙吧,但和一脸横肉也挂不上边啊!周家夫人听了这些话倒是挺高兴,一再强调,这个亲退的太对了!为毛自己儿子这么优秀要娶个男人婆呢?看到自己这个优秀到极点的儿子不很开心,周夫人很果断的又为周盈池定了一门婚事。按着高标准严要求的指导思想,周夫人这回定的亲还真够可以的!北安旧都有户世商,吴家。响当当的商贾!世代经商。听说用“家财万贯”这四个字来形容都把吴家说穷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周家这个亲家,两个字:有钱!
不仅仅是有钱,定亲的还是吴家嫡女。牛吧!?这回连周老爷都觉得,和金家退亲真是没退错。比起如今落魄的金家,能和吴家这样的人家结亲,真是风光体面又实惠啊。
这事儿金钰不知道,没人敢告诉她。小枣偶尔说起来,只说外面都传二姐儿是个男人性子,做事果断的很。金钰也不放在心上。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客串一下金铃的家庭教师。
金镇媳妇对金钰,莫名其妙的有点惧怕,好几次想问问金钰是怎么办的这事儿,金钰都笑着摇头,说没什么,不过是送些银子罢了。
金石开自然也知道了这事儿,心里高兴!可毕竟年事已高,转年的开春便死了。
何昭知道金石开死,是听作坊上的伙计们说的。他找了李季来,让他差人去金家看看,毕竟剩下孤儿寡母,也是挺可怜的。谁知差去的人不一时就回来,说是被金家二姐儿赶出来的。
原因就是因为想当年洪家退订了金家的定制,而何家趁机顶替了金家,金二姐儿怀恨在心。
金家二姐儿的名声……越传越远了……
茶余饭后,岳城那些闲着没事干的妇女们开始以讹传讹,说的绘声绘色:“你们还不知道?金家二姐儿,黑熊般一身粗肉,遍体顽皮,交加一字赤黄眉,怒发混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