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在瓢泼的风雪里已经渐渐变小,但回鹘大营前营的废墟上,仍旧热1ang排空,远处寒冷的风雪扑来,却正好融得一团暖意,叫人舒服得很。
披着熊皮大氅的程务挺从马上下来,看着已自带了一排将领迎接的李秀行,脸上神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悦,不过李秀行却是满不在乎,大咧咧地朝程务挺抱拳一礼道,“大都护前来,末将不能提前迎接,还请大都护恕罪。”
程务挺本来还憋着口气,如今看到李秀行这做派,倒像是嫌自己来坏了,不由心中一乐,这李家的小子,倒还真是比他那个厉害的老爹有脾气。
“怎么,嫌我这个老头子来了,会连累你。”走到李秀行身边,程务挺低声道,落在旁人眼里,倒像是两人很是亲近一般。
“我哪里敢嫌叔父。”李秀行亦是压低了声音,不过之后却是话锋一转道,“叔父乃是一军主帅,确实不该亲身犯险,跑来这兵凶战危之地。”
“哼,那陛下亲自带兵来这草原蛮子的地方,你们怎么不去劝陛下。”程务挺听到李秀行的话,却是不忿道。
“陛下和叔父不一样。”李秀行很是直接地说道,脸上神情就差没说程务挺这个叔父已经老了,上阵恐怕不行。
“说来说去,你这小子还是嫌我这把老骨头没用了。”程务挺很是大力地拍起了李秀行的肩膀,脸上却是笑yínyín的,落在一旁李平蛮和呼兰卓几人眼里,还只当李秀行这位李将军和那位程大都护感情好得很。
“小侄哪里敢。”李秀行感觉着快要被程务挺那蒲扇般的巴掌拍得快要散了架的肩膀,苦着脸说道,他哪里想得到这个世叔居然就这么直接动手向他证明他那把老骨头还硬朗得很。
“算了,你小子说得也不是全没道理,我确实是老了。”程务挺忽地叹了口气,自语道,然后却是转过身看向身后将领道,“你们且先勒令士兵们围住回鹘蛮子再行修整。”
过来之前,程务挺已自从李秀行派来禀报的斥候口中知道了些战况,他也不急着立刻对回鹘蛮子动进攻,他一路带兵亦是急行军而到,能够多些时间修整不是坏事。
当下那些将领自是领命安排各军围住回鹘蛮子的大营,布置了戒备的哨兵之后,方自让其余士兵就地修整。
程务挺则是带着亲兵去了李秀行扎下的临时行帐,这时他已经和李平蛮,呼兰卓这些投降的薛延陀贵族见过,对于李平蛮,他倒不像手下将领那般不待见,只因为他年轻时也曾遇到过和李平蛮一样的人,那时候还是太子的景武皇帝在河中领兵跟大食人打仗,倒也曾有白衣大食的骑士被景武皇帝在战场上打败后臣服,掉过头来杀起那些过去曾是同伴的大食武士来是毫不手软,对于景武皇帝更是忠心耿耿。
虽不能说李平蛮就是那样的人,可这并不影响程务挺对他的看法偏往好的那面,大汉就需要这样不想当蛮子的蛮子对付草原上的蛮子。
行帐里,程务挺也没有多做什么指挥,李秀行做得已经很是不错,那个回鹘主帅虽然小心,但是势不在他,不管他如何做都难逃败亡厄运,如今这般死守中军大营,等待天亮之后再做决定,不过是死得晚些罢了。
“哦,你想本都护为你赐姓名。”看到那个满脸虬髯的薛延陀贵族跪倒在地,恳请自己赐下姓氏名称,程务挺却是大笑了起来,这样的场面怕是二十多年没见到过了,当年河中战场上,河中六国那些为帝**队前驱的河中贵族不也是同样的做派。
“恳请大都护为小人赐姓。”呼兰卓大声说道,他知道自己要是错过这个机会,可就是再也没机会了,连忙磕起头来。
“你既然本姓是呼兰,那本都护就帮你把姓氏改成呼延氏,看你生得倒也强壮高大,名字便取雄杰之意,就叫呼延雄。”程务挺朝地上的呼兰卓说道。
“多谢大都护赐名。”改名换为呼延雄的呼兰卓在地上又磕头谢过之后,方自起来,很是得意地看了一眼边上的李平蛮,他虽然汉学学得不精,大是不如李平蛮,可这名字的好坏他还是分得清楚的,自己这呼延雄的名字豪壮威武,可是胜过这黑狐多矣。
李平蛮自是看到了呼延雄那得意的目光,不过他却是毫不在意,名字好听有什么用。
程务挺终究是年纪大了,一路急行军冒风雪而来,精神有些不济,李秀行看出几分端倪后,自是不露声sè地让其他人退出了行帐。
“你这小子,眼力不比你爹差。”行帐里,程务挺一屁股坐下后,却是朝留下的李秀行笑道,李业嗣这个缇骑司指挥使向来深藏不露,办事情从来滴水不漏,更是不曾看人看事情走过眼,他以前在枢密院时,和老上司薛讷可是受过李业嗣不少的暗中帮忙。
“多谢叔父夸奖,不知道这接下来的一仗,叔父有何打算。”李秀行笑着回道,程务挺算起来和他父亲其实jiao情不错,他小时候也去程务挺这个世叔的府上玩耍过,自然也不生疏。
“你想怎么打便怎么打,我这把老骨头在边上看着就是。”程务挺说道,李秀行的用兵已经有了那么几分老练,更何况这一次他们合计近四万人马围困一万多回鹘蛮子,而且除去那些薛延陀蛮子,俱是帝国北方军队的精锐,怎么打都输不了。
李秀行听到程务挺的话,也是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这位叔父,无论如何也是会亲自上阵,没想到居然把这一仗的指挥全jiao给了他。
“多谢大都护。”李秀行正sè一礼,却是没用那叔父的称呼。
“以后这帝**队便全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程务挺看着面前朝自己郑重行了军礼的李秀行,感叹了起来,他本来以为自己还不老,可是这一回亲自带兵冒风雪急兵而进,他方才明白自己是真地老了,以前年轻时他便是带兵昼夜奔驰,一天只休息两个时辰,十天半个月也不过等闲,如今却才赶了一日的功夫,就已经累得慌,真是不服老也不行了。
看着有些伤感的程务挺,李秀行也没说什么宽慰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了反倒是会惹程务挺不快。
“行了,你不用管我,下去想想如何打好明天那一仗,到时候要是打得不好,本都护可不会轻饶你。”程务挺忽地朝李秀行不耐烦地挥手道,他是个要强的人,却是不想被李秀行这个后辈看到他伤怀的样子。
“末将告退。”李秀行退出了军帐,轻轻叹了口气,程务挺这位叔父也是在最鼎盛的年华白白1ang费了二十多年光yīn,其实算起来他的父亲又何尝不是,如果当年景武皇帝没有在河中出事的话,或许他父亲也会成为一名将军,跃马河中,而不是在修文年里成为缇骑司的太平指挥使,苦苦维持缇骑司的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