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青苗依照吩咐，去城里买回几样礼品，交由林依，提去见方氏。方氏昨日才听过任婶禀报，已知林依立户盖屋之事确凿，正琢磨如何去敲一杠子，就见她自个儿来了，不禁又惊又喜。</p>
任婶头一回主动对林依展了笑颜，殷勤迎她进来，不待方氏吩咐就麻溜儿地倒茶，厚着脸皮道：“三娘子赚了钱，也提携咱们些。”</p>
这是在指责张家没让她赚到钱？方氏闻言就有些不喜，挥手叫她退后侍立，自上前朝林依对面坐了，却不看她，先打量桌上礼物。几个纸包，里头大概包的是吃食，一匹缎子，不算上好，方氏才收过李舒的好礼，就有些瞧不上这两样，不冷不热问道：“林三娘所来何事？”</p>
林依瞧方氏脸上有不屑，心知是嫌礼薄，其实不是她不愿意送，只是先后又买田又盖屋，她手头确是所剩无几，匀不出多少钱来备礼物。她想了想，依着方氏性子，若不给个想头，她是不会应允的，于是道：“我盖的屋子，是要用来养猪的，二夫人愿不愿意入个股？”</p>
方氏不知入股为何意，林依解释道：“待得猪肥出栏，卖得的钱，我分二夫人一成。”</p>
方氏自家已没了猪，别说分钱，就是年底分她几块肉过年都是好的，她心里想要，嘴上却道：“养猪不得费粮食，还要买猪仔，我可没得钱。”</p>
林依猜到她要讲这话，道：“不消二夫人出一文钱。”</p>
方氏真欢喜起来：“当真？”</p>
林依道：“二夫人若是不信，咱们可立个契约。”</p>
方氏向来是得寸进尺之人，得了一成，就要想两成，在那里磨磨蹭蹭不肯答应。林依太了解她为人，当即道：“若是二夫人愿意出一半的钱买猪仔，我情愿股份分你三成。”</p>
方氏连下人月钱都开不出的人，哪有钱来买猪仔，听了这话，才打消了再讨一成的念头，命任婶取了笔墨来，要与林依签个白纸黑字的契约。</p>
林依道：“养猪辛苦自不必说，尤其怕人来偷，我那猪圈不在院内，白日里倒还罢了，就怕晚上有人下手。”</p>
方氏不甚在意，随手将任婶一指：“既是合伙，我也出一份力，夜里叫她们轮流盯着。”</p>
任婶听了这话，脸上立时就变了。</p>
林依看在眼里，心道，猪圈夜里的确需要人看守，虽有黑七郎，到底不及人好使，不如也许任婶一个好处，教她尽心尽力，于是道：“如此甚好，辛苦任婶，等到赚了钱，我把辛苦费。”</p>
任婶跟会变脸似的，脸上本皱成一团的褶子，立时就舒展开来，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别说看猪圈，就是要喂猪，使青苗来说一声便得。”</p>
林依暗自感叹，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哪曾想过任婶也有待她如此殷勤的一天。</p>
方氏自认为成了猪圈股东，要关心年底收益，殷切问道：“三娘子准备养几头猪？”</p>
林依答道：“我手头的钱，几乎全拿来盖了屋，正准备去有猪仔的人家问问，愿不愿意赊我几头。”</p>
没得钱，自然是能赊几头算几头，也可能一头都赊不到，方氏极为失望，若养的没几头，她那一成股份，可分不了多少。</p>
林依将她神色看在眼里，没有作声，其实她手头留了买猪仔的钱，却怕方氏晓得她手里还有家底，趁火打劫，因此许以好处同时，仍旧装穷。</p>
方氏见她连买猪仔的钱都无，兴致寡然，懒怠再问，林依便道了声叨扰，起身告辞。方氏待她走后，抱怨任婶道：“你不是说她发了财的，怎连买猪仔的钱都拿不出，害我空欢喜一场。”</p>
任婶委屈道：“二夫人你一文钱不花，白得林三娘猪圈的一成股份，还有甚么好说道？”</p>
这话在理，方氏却嫌她语气不甚恭敬，气得拍了她几下，赶她出去。任婶摸着被打疼的胳膊，暗骂着走出门去，站在屋檐下两边一望，东边偏房住的林依，西边正房住的李舒，个个都比方氏大方，真不知她上辈子倒了甚么霉，要与方氏做陪房。</p>
杨婶拎着一篮菜经过，见她脸上有气愤神色，便问：“二夫人给你脸色瞧了？”</p>
任婶将胳膊指了一指，忿忿道：“咱们这位二夫人，年纪越大，脾气越坏，给脸色瞧那算好的，你看我这胳膊，估计又青了，我这条老命，迟早丢在她手里。”</p>
杨婶嘲笑她道：“谁叫你无事非要朝她跟前凑，有那功夫，去隔壁搬砖，或去屋后递瓦，哪样不比侍候她强些。”</p>
任婶连连点头，直道有理，又将林依要养猪，且分了一成股份与方氏的事讲了，道：“林三娘还说要雇我们值夜，不知一个月能把几多钱。”</p>
杨婶是真为林依高兴，道：“别个赚钱不容易，你少狮子大开口，若是不愿去，我一人便得。”</p>
任婶哪舍得钱全让她赚去，忙道：“我巴不得去呢，哪有不愿意。”她想到杨婶在林依面前说得上话，往后少不得还要靠她在林依面前美言，好多讨些赏钱，就对杨婶格外热络起来，把菜篮子抢过来自己拎了，挽着她朝厨房去，帮她做饭。</p>
林依自方氏屋里出来，青苗已在外面侯着，急切问道：“二夫人如何？”</p>
林依先拉了她回房，才道：“她大概还不晓得我名下有田，因此无甚异状，不过是想多占些便宜罢了。”</p>
青苗撇嘴道：“她就那德性，要不想占便宜，我倒奇怪了。”</p>
林依将方才签的契约递与她，叫她放进柜子里，又把雇张家二房下人值夜的事讲了，道：“既是把了工钱，往后有累活儿，尽管叫任婶去，她做过的对不起我的事太多，我得讨些回来。”</p>
青苗十分得趣，马上道：“正巧茅坑满了，明儿叫她担到地里浇去。”</p>
林依想起菜地被鸡啄一事，恨恨道：“浇菜地，真是便宜她了。”</p>
她们太“低估”了任婶，随后几日，根本不消人叫唤，她自主动上门问询，可有甚么吩咐，忙前忙后，不亦乐乎，恨不得帮林依把屋里都清理一遍。</p>
林依奇怪，问青苗道：“我是许了她工钱不假，但要养猪卖了钱，才得交付，大少夫人那里钱更多，她怎么不朝那边去？”</p>
青苗捂嘴笑道：“你道她没去？每日早起头一回事，就是去大夫人房里，可惜那里丫头婆子大群，根本没使唤她的机会。”</p>
林依也笑：“原来她是退而求其次。”</p>
李舒是活络之人，每每出手大方，林依瞧在眼里，也学了几招，隔三岔五丢给任婶几文钱，乐得她与杨婶炫耀：“大少夫人那里钱虽多些，抵不住林三娘这里日日有。”</p>
任婶被喂了钱，心朝林依这里偏，再也不到方氏跟前打小报告，出馊主意，林依安安稳稳、顺顺当当地将猪圈盖起，止不住地感叹，自己以前真是傻，要是早些学会这招就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