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微竟是油盐不进，林依才刚佩服他有魄力，转眼就被气得牙痒痒，她来回走了几步，突然灵机一动：“大冬天的，你总要让我进去抱床被褥出来罢？”</p>
正是天气冷的时候，张仲微无法不答应，便点了点头，走去帮她把门打开。林依身手灵活，侧身闪进屋，飞快地把门又关上了，张仲微再推时，里面已上了栓，急得他大叫：“娘子，你别惯着她。”</p>
林依笑道：“我陪八娘子一处安歇，怎么就是惯着她了？”</p>
原来只是林依进去，并不是要放张八娘出来，张仲微就放了心，不再作声。林依开箱，翻出一床干净被褥，又取了个枕头，再半开房门，将物事递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拖动桌椅的声音，张八娘听见，抹了抹泪眼，惊讶抬头，问道：“三娘，外面甚么动静？”</p>
林依道：“是你二哥在拼桌椅，咱们家小，只得这一间卧房，我把他赶到外面睡去了。”</p>
张八娘眼中疑惑更甚，问道：“那青苗住哪里？”</p>
林依指了指后窗，答道：“后面还有一间房。”</p>
张八娘不解道：“那为何不让二哥去青苗房里睡？”</p>
林依一愣，看来张八娘与大多数人一样，都认为陪房来的丫头，自然而然是屋里人。她解释道：“青苗有志向，不愿做小，我想与她挑个好人家呢。”</p>
张八娘问道：“那二哥愿意？”</p>
林依好笑道：“我的丫头，与他甚么相干。”</p>
张八娘担心道：“你真是胆大，你不怕婆母责备？”</p>
林依笑道：“婆母远在衢州，管不着。”</p>
张八娘满脸的羡慕，掩也掩不住，道：“要是表哥也能挣个功名，谋个官做就好了。”</p>
林依很是怀疑张八娘管教官人的能力，只怕就算离了王夫人，她也管不住方正伦。这话她不敢讲出口，以免更惹张八娘伤心，想了想，郑重问道：“八娘，你真还想回方家？可想好了？”</p>
张八娘低头扭手指，道：“儿子还在方家呢，我想回去。”</p>
母亲想儿子，天性使然，林依不好劝得，又问：“这次方家休你，乃是因为方老爷迁怒，那平日里，他们待你如何？”</p>
张八娘低声道：“只要勤快，就还过得去。”</p>
“甚么？”林依吃惊，“你长子嫡妻，方家又富贵，要你勤快作甚么？难道不是侍奉好公婆即可？”</p>
张八娘道：“舅娘讲了，家中人口多，开销大，手脚不勤快点，总有一日要受穷。”</p>
林依默默数了数，方家连上张八娘，总共只有五口人，这叫人多？张八娘却摇头，称方家奴仆不算，内院所住人口，多到数不清，除了嫡亲的五口儿，还有方睿的妾室、方正伦的妾室，另还有专供待客的姬妾无数。</p>
林依瞠目结舌，方家宅院她也去过，不想那不大的后院，竟住了这许多人，方睿与方正伦，真是好胃口。不过方家有钱，王夫人又精明，若是养不活，绝不会让这许多人住在家里，林依可以肯定，王夫人要求张八娘手脚勤快，是为了折腾她，而非为了赚钱。</p>
张八娘听了林依的分析，并不反驳，只道：“她是婆母，只有她吩咐的，没有我回嘴的理。”</p>
林依教她道：“没让你去回嘴，但你可以不做，就算要做，还有下人们呢，瞒着王夫人让她们代劳，有甚么不可？”</p>
张八娘摇头道：“别说代劳，就是帮一下，舅娘马上就能知晓。”</p>
原来方家下人，都是王夫人耳目，林依很奇怪，张八娘当初嫁到方家，是带了陪嫁丫头去的，后来方氏又送去一个通房，这些，难道不是张八娘心腹？难道她们都是同任婶一样的人，见利思迁，投靠了王夫人？</p>
林依讲这疑惑问张八娘，张八娘道：“她们倒算是忠心，可惜几个丫头，被舅娘卖的卖，送的送，一个也没给我留下，后头送来的通房，表哥嫌她生得不好，遣去做了个粗使丫头。”</p>
林依越听越觉得这样的人家待不得，同时又气张八娘自个儿立不起来，方家富贵不假，可张家也不差，虽说穷点，却出了三个官，要换作个跋扈的媳妇，有娘家撑腰，又有儿子在手，能在家横着走，为何张八娘就甘愿矮人一等过活呢？</p>
林依拿这话来问张八娘，张八娘很是不解，道：“我谨守妇德，仍然被休，若做个不守规矩的，岂不是更惨？”</p>
林依与她思维不同，想不到一处，顿生无力之感，靠在椅背上缓了缓神，告诫她道：“有娘家撑腰，你想回去，也不是不行，但若这性子不改改，苦日子还在后头，就是再被休一回，也不是不可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