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为何突然想到城中来住？她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张仲微呆愣过后，生出疑惑，便向方氏问缘由。</p>
这一问不得了，方氏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张梁的种种恶行——偷她的钱，打她，逼她买妾，每日不吃醉不归家，等等等等。说来也怪，张梁这些行径，只针对方氏，他对待其他人，都是和和气气，不论是同张伯临夫妻，还是同张仲微夫妻，都没有大矛盾，因此张仲微听过方氏的诉说，未能产生共鸣，只是心疼娘亲经常挨打。</p>
但待得方氏向张仲微展示过她小臂上的一块紫青，张仲微就坐不住了，让张梁这样打下去，方氏岂不是非死即残？他一把扶起方氏，要送她回祥符县，向张梁讨个公道。</p>
方氏却不肯走，抓住他胳膊，央道：“儿哪，我好容易来一趟，且让我住两日，享两天清福再走。”</p>
张仲微见她讲得可怜，心一软，便走进里间，询问林依的意见。</p>
林依刚把张八娘送去隔壁，正举了半个包子啃着，一看就是还没吃饱，又不愿回饭桌，躲进里间点补来了。她见张仲微进来，冲他晃了晃手里的包子，嬉皮笑脸道：“你也来一个？”</p>
张仲微猜想，林依一多半不会同意方氏住下，他心中忐忑，面儿上就挤不出笑来，僵着一张脸将方氏的请求讲了，立在桌边等回答。</p>
林依没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大发雷霆，甚至讲起话来，语调十分轻快：“我也极想留婶娘住两天，只是房屋不够，八娘子还是在隔壁借住的呢，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p>
张仲微一拍脑袋，对呀，没得多余的房间，多好的理由，他方才怎么没想起来。他不再多话，返身到店中，向方氏复述林依的话，但只称是自己想到的。</p>
他虽然没提林依的名字，但却是自里间一出来就变了卦，方氏再愚笨，也猜得出此事与林依有关，当即不依不饶，非要进去同林依理论。</p>
张仲微哪敢让她进去，连忙张开双臂，拦住方氏，杨婶也来帮忙，上前抱住方氏的腰，又连连冲青苗打眼色，叫她进去禀报林依。</p>
青苗转身就跑，匆匆进到里间，还没开口，林依便抬手道：“我知道了。”</p>
青苗奇道：“二少夫人，我还没讲呢。”</p>
林依哼了一声，道：“外面这样大的动静，我又没聋。去告诉二少爷，店已开门，说不准甚么时候客人就要来。”</p>
这只是半截话，青苗等了会儿，还不见下半句，问道：“二少夫人还没讲，要二少爷怎么做呢。”</p>
林依看了她一眼，没作声。青苗忽地明白了，客人转眼就要来，店内怎能由着方氏闹腾，该如何做，张仲微心里应有数。她一溜烟跑了出去，大声转述了林依的话，又一溜烟跑了回来，瞧见林依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急道：“二少夫人，你怎么还坐的得住？”</p>
林依奇道：“那我该如何？”</p>
青苗将门一指：“二夫人还在外头呢，仅凭二少爷一人，怎制服得了她，你怎么还不着急？”</p>
林依好笑道：“她只不过是婶娘，又不是我婆母，我急甚么？”</p>
青苗跺了跺脚，道：“不是这层干系，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何况二少夫人你还借了她两贯多钱，单凭这个，就不好硬赶她，我是急这个。”</p>
林依恍然，大笑道：“我说你今日怎没出去抖威风、替主分忧，原来是顾忌那两贯多钱。”她站起身来，开了钱箱，取出原封未动的两贯多钱，抛到桌上，吩咐道：“去，还与二夫人，好叫你没得顾忌。”</p>
这暗示，再明显不过，青苗开心地笑了，拿起钱道：“二少夫人放心，不消一刻钟，就让你再听不见那呱噪的声音。”</p>
她拎着两串钱出去，示意杨婶松开方氏，将钱塞进后者手中，道：“二夫人，还你的钱，借条拿来。”</p>
方氏将钱朝桌上一掼，气道：“怎么，想还清了帐，好赶我走？没那么容易。”说着自怀中掏出张仲微给她的借条，朝青苗跟前一递：“你好生瞧瞧，看清楚看明白，要想赶我走，也行，先把这十贯钱还清了。”</p>
张仲微看着方氏把借条掏出来，心道一声“坏了”，忙把方氏拉到一旁，好言劝说，但方氏根本听不进去，别着脸不看他。</p>
青苗是识字的，见借条上写的是十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看了好几遍，见那数字还是没变化，这才着急起来，冲里间高声叫道：“二少夫人，不得了，二夫人这是打劫来了。”</p>
林依莫名其妙走出来，接过借条一看，只见上头写的不是两贯，而是十贯，再仔细一瞧，认出是张仲微的笔迹，顿时一口气就堵在了胸前，直觉着闷得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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