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我的扭伤怎么样呢?
事情过后那三天,我都再希尔德亚德的欢乐乡度过。从早到晚只要一有空就跑去泡汤,最后我还习惯当地的比基尼泳裤,陷入反而觉得四角内裤很突兀的危险状态。这种事情让我觉得很丢脸,所以不敢告诉别人。
与古蕾塔分开的时候,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嚎啕大哭,但是没有人嘲笑我。总之,我跟希斯克莱夫约好先让她在一个月后回真魔国一次。仔细想想,从那孩子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过十几天而已,但是当我想讨论亲子之情是跟时间扯不上关系而往旁边一看,想不到沃尔夫拉姆也陪着我哭得很凄惨。
至于艾妮西娜则留在希尔德亚德的欢乐乡,她好像开发了编织品与发明物的购物中心。而有别于男人,拥有纤细手指的女孩们在伤势痊愈后,算算将近有一百人,晚上她们读书并学习工作技能,白天则在里面的商店工作。这样不仅发挥了学习的功效,也能赚到钱。据说依兹拉跟妮娜就在这个设施里就业。
“要拯救不幸的妇女,除了教育之外别无他法。”截至这里我都还懂,也觉得很了不起。可是……
“接着变得坚强、聪明的女人就有能力控制愚蠢的男人,建立美丽的新世界!”
你不觉得这些话带有歧视的色彩吗?
“也请陛下赐一句饯别的话给我。”
“……请、请你好好加油!”
我实在没有勇气反驳她。
海鲜意大利面摊也进驻购物中心的一角。如今已失传的卓拉西亚宫廷料理也只能靠他细水常流地传承下去,也希望他能够顺便传授一口气吸一根面条的独特吃法。
可能是想答谢我帮他宣传吧,绑着头巾的肌肉男老板把他的传家之宝送给我。那是一只充满中国风花纹、底部还有飞龙在天的图案。虽然他声称这碗有无法鉴定的价值,但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碗公。
“据说汤面会映出未来哦。”
“怎么可能?如果是过去或前世,那还有话说。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出现?”
“说的也对,我想也是。如果是背后灵的话倒有可能……”
回程的船大致上还算良好,不必担心会出现海盗或者巨型花枝,只是我们又跟去程的年轻船员同一艘船,因此刚开始气氛颇尴尬的。而且当初随行的私生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昏迷不醒的男子。也难怪他会讶异不已。
盖根修伯虽然捡回一条命,但目前只处于“活着”的状态。他的肺跟心脏技能虽然正常,但意识毫无恢复的迹象。我好像听他说过一次话,不过可能是我听错了吧。况且我听到的话就是这么一句:
“不胜感激。”
他是武士吗?!还是我听错了?不过他的语气如果真像武士那般恭敬,那我可能真的会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让他攻击呢。
只是不晓得妮可拉会有多伤心?但是我如果没经大脑就把这句话说出来,可能又要害孔拉德心里难过了。因此我也乖乖听话,尽可能不接近修伯的船舱,而让后来在席尔多克劳德雇的中年看护妇照顾他。
回到我自己的城堡时,已经是过了中午气温上升的时候。
当初我只留下一纸短文就丢下职务逃走,想必浚达一定气得直跳脚。因此我准备用博取他同情的态度走进起居室。
“那个——浚达?不对,浚达先生?”
“陛下!”
他用力地张开双手,挺直他那高大的身躯朝我冲过来……结果并没有。他穿着手臂下有着蝴蝶袖的奇怪服装,仿佛要把我卷进去似的将我抱紧。
“喔~陛下,您终于回来了。我冯克莱斯特·浚达一直衷心期待跟您重逢的日子到来呢。”
“你没有生气吗?而且没哭?”
而且他连眼泪跟鼻水都没流,甚至马上往后退一步,笑脸盈盈地跟我说话。
“我怎么会出现愤怒这种世俗的感情呢,陛下,我已经领悟了。爱就是接受对方的一切,为了爱要照对方的意思去改变自己。我认为伴随着爱而来的严酷试炼是具有不可侵犯的存在价值。”
“这……这样啊。”
“因此过去无法跟陛下见面的日子,正是真正陛下为了试探我的心而给予我的试炼。”
他十指交叉紧握做出祈祷的样子,并且对着上天露出欣喜陶醉的神色。可能是我神经过敏吧,总觉得从他身后好像发出微微的光芒,而且还依稀听到清净心灵的治疗音乐,我不在这段期间,他是有过什么命运般的精力,而导致他的价值观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你在做什么,达卡斯克斯?”
“啊!”
孔拉德从浚达的后面抱起一只巨型箱子。里面有个全身光溜溜的中年士兵正在操作照射器跟音乐盒。
“啊啊,达卡斯克斯!不是叮咛过你别太引人注目吗?!如此一来,我那严苛的体验修行全都白费了!这下子叫我怎么跟陛下解释!”
“……我是不晓得你们在搞什么,不过你好像完全没有领悟吧……唔,怎,怎么会有一道视线……”
这充满刺激性的视线逼得我立刻回头,只是披头散发又消瘦的古恩达鲁正在后面,他的黑眼圈似乎在叙述着什么故事。
“……你们几个……还不快给我……工作!”
他右手的指头长满了用笔过度的茧。
为了试试我的脚好得怎么样,我们使出做暌违已久的慢跑训练。虽然在希尔德亚德的时候,我已经有稍微跑了几次。
今天稍微偏离平常的路线去爬缓坡。虽然已经是冬季,但略高的山丘下方却是一片绿色的绒毯。
连个大气都不喘的孔拉德指着斜坡尽头说:
“看到了吗?”
怎么可能会看不到,他指的地方非常广阔又距离我们很近。
深茶色的泥土从五处被剔除的绿草下方探出头来,。等间隔立起的木柱上则挂着网眼极疏的网子。几名身强体壮的青年正在建造巨型台阶式座位,是大约十层的观众席。
两个的扇形直线旁,还摆了球队用的长板凳。
“……哇塞。”
“本来是想建造棒球场的,不过跟我印象中的形状好像有些差异。”
“不会啊,根本就没有什么差。真的好棒!两个的确有一百公尺呢。”
可能是看到了我们吧,一名青年挺直背脊向我们敬礼。其他两个人则摘下帽子高高举起,呼叫其他正低头作业的士兵。
我无意识地迈步前进。原本想冲过去,但却失败,我从缓坡上滚了下去,全身还沾满了冬天被冻僵的杂草。
“陛下,不是叮咛过您要小心点吗?”
“我没有事的。”
这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我硬撑着慢吞吞的双腿,好不容易来到了球场的入口。这里没有我熟悉的圆形屋顶或者人工草皮,也看不到灯架跟电视墙,只有类似在洋片里常见的小联盟使用的天然草皮场地,以及全家出动看比赛而欢欣鼓舞的观众席。
“……怎么办?”
没想到他们会建造出这么棒的球场,霎时间我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此时,正在工作的年轻人纷纷跑过来,大家都露出非常认真的表情。
“陛下,真抱歉让您看到我们穿便服这么难看的模样。因为我们今天休班。”
“休班?既然不用执勤,你们在做什么啊?”
“喔,我们正在建棒球场。”
我好不容易追上维拉卿,然后让士兵们解散好继续进行作业。
“为什么?”
“我想给陛下一个惊喜啊。”
亲眼看到实物才觉得感动,可见我的理解力相当迟钝。这片美丽的自然景观是由棕色与绿色构成的。
“可是为什么要送我这么棒的惊喜?”
“你不是快要过十六岁生日吗?本来打算在你宣布自己十六岁之前先保密的……这阵子发生了许多状况,我想籍此帮你打打气的。”
右外野区,中坚区,左外野区,三垒区,二垒区,一垒区。还有高度不足的投手区,以及还没有摆上去的本垒板。
站在这里仿佛可以听到球场上的声音,隐约在眼底深处的夏季蓝天也跟着复生。
“大家尽全力想让你喜欢这个国家。”
“为何这么说?!我老早就喜欢这里了。况且我从来也没有说过‘讨厌’这句话吧?!”
站在打击位置的孔拉德露出的笑容刺痛了我的心。
“说的也是。”
我慢慢地站在本垒板后面,环顾整个球场。站在这里似乎可以掌握一切。譬如投手的心境,外野手的移位动作,跑者的起跑时机,甚至在我旁边近到肩膀快碰在一块的打者脑子里的想法。
这里就是我守备的位置,属于我的场所。
我轻轻让双膝、双掌以及双肘贴在地面,然后整个人躺下去,半边脸跟耳朵都沾到了泥土。刚开始感觉有点冰,但过没一会儿就稍微感受到地面的温度,照耀这国家的太阳正从上方跟地底释放出热能。
“你在做什么?”
用爽朗笑声说话的维拉卿拉拉我的左耳。
“瞧你搞得全身都是泥土。”
“……孔拉德,我可以讲一句很无聊的话吗?”
“请说。”
“我啊,不晓得有这种想法可不可以耶。”
要是被听到我讲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想必所有的魔族都会不高兴吧。不过,这里就是我这四个月来每天晚上思考所得到的答案。要是再继续钻牛角尖下去,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负荷,而说出来的话也会是谎话。
“……我不晓得自己能不能这样想。虽然我不能永远都是两个世界的过客,但如果有两个像札幌巨蛋跟西武巨蛋那样的大本营,两边都是我的故乡,那样的感觉也很不错。你大概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大概懂。”
“恩,所以呢……或许我已经无法回去日本了。”
但就算是这样,我也真的不想放弃目前在日本的家人跟朋友,只是毕竟我在这个世界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有必要跟过去的自己诀别,专心一意地想着魔族的事。但实际上我的个性又不容我那么做,我也无法抛弃地球、家人、朋友以及这里的棒球。
“因为我是在众人期盼下,来到这个国家的,对吧?”
“没错。”
“既然这样……”
我在两个世界都有栖身之处。
再也找不到像我这么幸福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