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里是被石头所覆盖的一间地下室。
非常昏暗。
好像要把整个身体吞没进去的黑暗。
在这片阴郁的黑暗当中,点燃着几支蜡烛。但是这过于微弱的光源,反而更加令人感到黑暗的深沉。
不,应该说事实上正是如此。
这个房间,被叫做魔法师们的工房。
渗入黑暗之中的,是长年累月积攒而成的咒力。
在从来不曾有过一丝紊乱的面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石壁上,雕刻着精致的魔法圆。它们全都是基于数秘法以及高度的魔法样式,为了使其发挥最大的效果而经过精心计算出来的
图形。
能够建起这样一座工房的人,在现代实在是少之又少。
但是。
此时,工房内却充满一种与其高度背道而驰的低气压。
安缇莉西亚小姐
压低声音,一个身穿黑色法衣的男人说道。
一名少女站立在地板的魔法圆上。
这个少女是唯一一个没有穿着法衣而是一身漆黑礼服长裙的人。她有着一头即使在黑暗当中也好像在闪烁着光芒的金发,纤细的脖子上戴着古老的所罗门五芒星。如果她穿着这身
衣装参加欧洲贵族的宴会,一定会获得最多的注目与赞赏。
但是,这位少女此时却面带阴沉的低着头。
是的,仪式失败了。
少女咬着自己的嘴唇。
在她的脚边,有好几名门徒正倒在魔法圆上。
他们也都带着一样的所罗门五芒星,穿着刻有魔法圆的法衣。就好像生命被什么吸走了一样,他们的脸上没有半点生气。
这些人还活着。
但是,跟死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已经处于精气全失,陷入了假死的状态。如果用现代医学诊断的话,恐怕会说他们陷入了原因不明的衰弱病症吧。
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不消数日他们就会真正死去。
少女沉默着。
安缇莉西亚无言向他们谢罪。
也根本不可能说得出口。
安缇莉西亚?蕾?梅札斯就是这样的人。不,应该说,在作为人之前,她首先是一个魔法师。一个从心底里希望为魔法而生,为魔法而死的生物。因此,她不会为了因为魔法而
倒下的门徒叹息。
所以,她只是咬紧嘴唇,握紧拳头。
直到自己柔弱的拳头完全失去血色为止。
安缇莉西亚小姐。
男人又一次的呼唤。声音之所以听上去有些闷闷的,是因为他脸上带着一个立体的面具。
这个男人也是盖提亚的门徒。
因此,对于这个男人而言,倒在地上的那些人都是他的同僚。尽管如此,他却一眼都没有看那些倒下去的同伴们。
()
这样就好。
这才是甚为魔法师该有的正确的态度。即使在这里悔恨不已,事态也不会有任何的好转。
那些倒下的人,也不需要这样的同情。
(只不过是软弱而已。)
所以,安缇莉西亚甩甩头,把脸抬了起来。
我知道了。为了不引起咒波污染,马上把这个工房打扫干净。之后,要不惜一切代价调查原因。
片刻的停顿,安缇莉西亚停住了呼吸。
她把手放在所罗门的五芒星上,向其许下誓言。
同时也对这倒下的门徒们起誓,她说道:
以盖提亚的名义一定要将其夺回!
2
一月中旬。
日本?布留部市。
穿过古老的山门,再爬上数百阶的台阶之后,就来到了龙莲寺的境内。
由于正值冬季,因此大部分树木的叶子都已经掉光了。在寒冷的天气里,树木伸展着自己裸露的枝条,看上去就好像一块块的墓碑一样让人感到不详。有时,还会有枯萎的树叶被
北风吹落到地面上。
寺院内的开阔地上,伊庭树正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穿着薄薄的白衬衣和黑色的裤子。左手伸到眼前,右手叉腰,腰部也有一些弯曲。
是拳法的架势。
仔细一看,会发现他的脸上和手上都多了许多新的伤口和创口贴,有的地方还包着绷带和棉布。虽然脚下看着还有点不稳但是,看上去已经有几分少年拳士的风范了。
但是,这种有些谨小慎微,就好像战战兢兢的小动物一样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这大概已经成为这个少年与生俱来的天性了吧。
不远处的走廊处,支莲正盘腿坐在那里。
他依然穿着平时那身黑衣,抱着锡杖。肩上挂着四角的饷箱,粗糙的下巴上长满了未经修剪的胡子。眯起来的眼睛,就好像喜欢恶作剧的小孩。
那么首先。
支莲小声说着。
劈拳。
遵、遵命!
随着僧侣的声音,树的身体有了行动。
所谓劈,就是用手刀去砍什么东西的意思。
从最初的姿势被称为三体式的架势向前迈出半步。
同时,在双手逐渐靠拢的时候,平滑的移动自己的重心。再将举起的右手手刀,向枪一样落下去!
接着是钻拳。
支莲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树的反应也没有丝毫的怠慢。
钻的意思,就是锥形。
贯穿事物。
再向前迈出半步,双手朝向天空。并紧腰部和双腿,用好像勾拳一样的姿势,倾斜着打向虚空。
寺院内的地面发出了咚的一声。
震脚。
好痛!
剧烈的疼痛,从肘部传到了肩膀。
过分用力令疲劳的肌肉受到了损伤。也就是说,树正用自己还不够成熟的武术动作在苛责着自己。
(真是,太差劲了。)
树苦笑着想。
最近,像之前那样在前一刻停止的连续攻击地狱已经被减小到修行时间的一半以下了。而代替这种训练的,是在支莲面前重复动作,请他指出自己哪里做得好,哪里还不够好这种
形式。
如果没有这一点的话,就真的很像功夫电影里面那种悠闲的修行了。
但是,实际情况要远远斯巴达式得多。
由于过度疲劳而呕吐或者昏倒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更严重的时候,会在昏倒的情况下,像扯线木偶一样被操纵者进行特训。再加上冬季的寒冷,树在回去之后发高烧而卧床不起也
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是)
但是树还是有几丝高兴的。
这种形式的训练,有很多挫折和困难。
倒立完成的也不是那么好。
但是即使如此,对于树来说,这已经是他拼尽全力挥出的拳头了。
由于两个月之前的事件而拜托支莲,自己总算走到了这一步。
崩拳。
摆好三体式之后,这次少年的双手向前方伸去。
崩的意义,就如同它的字面意思一样。
如同锤子一般将敌人击碎,崩就是用表现打击本身的词语。
脚步滑动。
半步。
震脚。
将地面的反作用力以及体重集中在右拳上。这是被称为发劲的技法。这既不神秘也不是什么魔法,而是伊庭树本人所拥有的,真正的力量。
空气裂开了。!
树确信这是自己至今为止做得最好的一次。一股暖流从拳头流向了肘部。
再向前半步,打出左拳的时候,这种感觉依然在继续。
那、那个怎么样呢?
嗯虽然我还有很多问题要指出,但看样子您终于能做出最低限度的动作了。
支莲依然盘腿坐在那里,一边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如此评价。
是、是这样啊!
要是评分的话,大概是不及格吧。少主,前面的动作还好,但是最后你是不是松懈了?
啊
尖锐的批评一下子就压在了树的肩上。
(呜)
斜着眼睛看到树这个样子之后,支莲悄悄地笑了出来。为了不让少年发觉,确实有几分辛苦呢。
其实说实话,支莲后面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
完全没有感到树身上有什么才能或是灵感之类的东西,所以说,这还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素质。
明明那么胆小,却很有毅力。
就连支莲都觉得,进行这样的修练是不是有些太勉强了,而面露难色。但是树本人却十分坚持。一边说着什么要死了要吐了之类没出息的话,但是等你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加倍完
成了训练量。(但完成度上面还有待商榷)
从某种意义上说,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正因为是这种还不如一般人的素质,所以在反复训练之后,一定能有所收获可以在伊庭树身上看到这种征兆。
与其说这是学习武术的悟性,不如说是其它的一些东西。
(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把这一点也告诉他呢?)
终于,支莲看着树说道:
少主。
是,老师。
树面向支莲的方向,站直了身子。
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告诉少主嗯?
正说着,支莲却望向了另一方向。
有一个新的人影出现在了寺院的境内。
你好。
是一位身穿套装的女性。
她有着一头长短一致的,仿佛漂白过一样的白色头发。一双细长的眼睛正看着这边。即使在冬天,她那双灰色的眼睛也令人想起遥远北欧的寒冬。再加上与发色对照过于鲜明的深
色外套,就好像整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有黑白两色构成的人类一样。
啊。
树开口说着。
达芙奈小姐?
是安缇莉西亚请来帮忙管理自己在日本的宅院的女仆总管,树也认识她。但是,她本人强烈主张大家叫她管家。
而且,她好像也是盖提亚的门徒。树认为,她是少数能够得到安缇莉西亚信任的人之一。
真是太抱歉了。我本不想打扰树先生的修行的。
达芙奈十分诚恳地鞠了一躬。
也许是英国人的做派吧?这是一个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动作。在一个刚好六十度,就好像用量角器测量过的鞠躬礼之后,达芙奈单刀直入地直接问了问题的重点。
树先生,请问您见到过安缇莉西亚小姐吗?
嗯?安缇莉西亚?现在她不是正在英国吗?
树歪了一下头。
书已经两周没有见过安缇莉西亚了。而且就像刚才所说的那样,她应该已经回英国了才对。树还记得,她说从年底到年初,为了盖提亚本部的工作会很忙,所以才在一起庆祝
了圣诞节。
但是,当树把这件事说出来之后,达芙奈的脸色很明显的黯淡了下来,她说道:
果然也没有来这里啊。
太罕见了。她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特别是这种很为难的样子。在这之前,树根本想象不出她是会露出这种表情的人。
安缇莉西亚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没什么,我好像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请您不要放在心上。真的非常抱歉,因为我还有一些急事,所以就此告辞了。
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一分钟,达芙奈就转身离去了。
达芙奈过于干脆利落的做法,让刚刚和她说过话的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啊,请、请稍等一下!
对于树的呼唤,达芙奈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一转眼的工夫,她已经走下了台阶。虽然知道她是一位会将对别人的干涉程度降到最低的女性,但是这也实在是有点做过头了。
所以。
树的心底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对不起支莲。我想追上去问一问,剩下的训练量,我明天会一起补上的!
抓起放在走廊上的西装,少年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嗯。
被留在原地的支莲,不禁鼓起了脸颊。
他眯起眼睛,在一声叹息之后,晃动了锡杖。而锡杖则随着晃动,发出一阵响声。
云彩的颜色,好像变得奇怪起来了。
支莲望着远处的山峰,低声说道。
结果,树还是没能追上达芙奈。
从达芙奈离开到树跑出去,一共也不过几十秒的时间而已。但是当他下台阶的时候,达芙奈已经不见踪影了。这真是如同魔法一般,消失不见了。
没问题吧
树咒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虽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帮得上什么忙,但即使如此,树还是感到十分担心。
就算是白费功夫,树也打算再找找看,然后再回去。
()
太阳已经西斜了。
在这个季节,转眼之间天色就暗了下来。
夕阳在顷刻之间就变成了夜晚,想要将路上的行人都捆在自己的家中。
而代替这些人占领街道的,则是冰冷清澈的月光。特别是冬天的月光,会让人有一种整个世界都变成异物质的错觉。魔法的气息很浓重的季节。
也可以这么说。
树从山门一直走到了布留部市的繁华街。
正好就在月光取代太阳的那个瞬间,突然,轻快的游戏音乐响了起来。
是手机的铃声。
啊,树君?
黑羽?
按下通话健之后,少女温柔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阿斯特拉尔事务所打来的。
也许是因为住在那里的缘故,所以在阿斯特拉尔,接打电话的一般都是黑羽的任务。而且,电话里面传来的声音,是应用骚灵现象和拉普音(注:一种心灵现象,在无人的房
间里发出物体移动或者碰撞的声音)的一种魔法合成音。
那个刚刚我接到安缇莉西亚小姐打来的电话。
安缇莉西亚打来的?!
怎、怎么了?
没什么。那个,虽然没什么事情但是,安缇莉西亚说了什么吗?!
那个也没什么,就是说她会晚一些回来,让我转告大家一声。
咦?回来是从英国吗?
难道不是吗?我还以为肯定是呢。
黑羽用非常不可思议的语气反问道。
树只能张着嘴无言以对。
这么说,安缇莉西亚还没有从英国回来了?
也就是说,只是因为达芙奈还没有接到联络了?那自己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终于松了一口气,树轻轻地笑了出来。
树君?
啊,抱歉。谢谢了。那么明天见。
挂断电话之后,树抱起了自己的肩膀。
(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在这么没有目标地转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不过,安缇莉西亚平安无事就好了。虽说慌慌张张就这么跑出来的自己好像有点傻,不过这也是经常的事了。
露出一个微微的苦笑,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鼻头。
那么。之后把安缇莉西亚的实情告诉达芙奈小姐吧。
说着,树向着反方向走了回去。
就在这时。!
突然,树的右眼剧烈疼痛了起来。
他按住眼罩,同时弯下膝盖跪在了柏油路上。
是,什么
树强忍住疼痛,环视着四周。
在修行中,最初从支莲那里学到的东西。
要与那只右眼并存。不要被疼痛支配,相反,要探求这种疼痛的本质。
拼命地,看着。
忍受着痛苦,树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右眼上。
于是,一道波浪浮现在了夜空中。
在繁华街高楼大厦的另一边,像一片布一样,漂浮着一道咒力的波浪。
是谁的,魔法
但是,这是树从来没有见过的咒力。
虽然和魔法的形式也有一定关系,但只要是见过一次的魔法咒力,在一定程度上都可以辨别出来。根据这一点来判断的话,这个咒力是来自于树完全不知道的某个人的。
在这个布留部市,还有树所不知道的魔法师的咒力。
不知道的,魔法?
这种预感逐渐变成了战栗,令树感到背后一阵发冷。
达芙奈寻找安缇莉西亚的理由。
应该还在英国的安缇莉西亚。
只是因为要晚一些回来为理由就特意和阿斯特拉尔联络的安缇莉西亚。
如果这样的话
这一连串的问号,令少年的心中感到一阵不安。
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似的,树跑了起来。
已开始还有些犹豫,但是,少年的脚步马上就变得坚实有力了起来。
3
也许是修行的成果吧,树的气息并没有紊乱。
他一边按着眼罩,一边在楼宇之间奔跑着。透过眼罩和手掌,树的右眼捕捉着咒力的轨迹。如此强大的咒力,即使隔着厚厚的水泥墙,也是不可能跟丢的。
很快,听到了水的声音。
小河流水。
有一座桥。
是流经布留部市北部的黑渊川。而这座桥则是架设在这条河上的数座石桥中的一座。
周围种了很多柳树,因此能听到树叶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
但是树却看到有一些别的东西漂浮在桥上。
弗内乌?!
是一只大约长三米的巨大的银鲛。
这是安缇莉西亚所使用的,七十二魔神当中的一个。而弗内乌正是安缇莉西亚最常唤起的魔神之一。
(那么,安缇莉西亚应该就在附近了?)
弗内乌只是弯曲着自己的身体,漂浮在空中而已。
树看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虽说这是冬天的夜晚,但是这种稀薄的人气仍然显得很不自然。
但不管树再怎么凝视,也只能看到刚才那股咒力的波纹。
(在这座桥的另一边?)
安缇莉西亚也在那里?
树感到一阵恐惧。
正在流淌着的那份鲜明的咒力,让树不禁缩紧了身子。恐怕此时正在施展魔法吧。树的脸上很久没有出现过如此恐惧的神情了。
你知道主人在哪里吗?
虽然觉得不会有用,但树还是转过了身,问着弗内乌。
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黑红色的巨大空洞。白色的牙齿上滴下了一滴滴的唾液,甚至滴到了树的肩膀上。
嗯?!
能够马上跳开,真的只能说是侥幸。
比身体的动作晚了零点几秒,树听到了银鲛的牙齿咬在一起的声音。
西装的下摆被咬碎,悲惨地散落在夜色之中。
当看到那些衣服的碎片时,树终于明白弗内乌是想要把自己撕碎。
弗、弗内乌?!
银鲛猛地扑向了正在尖叫的少年。
很难想象它巨大的身体居然能有这么快的速度。简直让人想起了巨人塔克尔。弗内乌用自己凹凸不平的头看着树的腹部冲了过去。
啊!
被撞倒的身体,就好像小石块一样在空中翻滚着。
树的视线在空中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难以置信的漂浮体验之后,是直线的下落。接着,树猛地落在了石桥上面。在桥上弹起了两、三次之后,树的身体终于撞上了栏杆,停止了下来。
呃啊!
几乎要破掉的肺,擅自把空气排了出来。
闻到了血腥味。树觉得自己的内脏也许受伤了吧。即使如此,他还是抬起头,拼命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弗内乌没有继续进行攻击,而是就此平静了下来。
接着,树听到了这样一个声音:
你是什么人?
就好像坏掉的发条一样,树很艰难地转过头看着那个方向。
在柳树下,淡淡的月光映照着一个朦胧的身影。
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白人男性。
他有着鹰钩鼻和仿佛被刀削过一样的消瘦脸颊。嘴边那许久没有修整过的胡子,让人觉得这个人看上去和某种猛禽类动物有着强烈的相似感。
打比方的话,应该是只有一只翅膀的鹫吧。
因为这个男人只有一只胳膊。灰色西装的左袖中空无一物,只是在冬季寒冷的风中空虚的摆动着。
作为盖提亚的魔法师,你也太粗心大意了。
独臂的男人杨起了嘴角。
树没有回答。
虽然没有力气回答也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少年的眼睛被其他的地方吸引了过去。
在桥的另一边的,小小的空地。
那里原先好像是小小的祠堂和古井,地面上突起的木桩上,还放着防止人们掉下去的铁盖子。祠堂里面的祭坛被凄惨地打了个粉碎,只剩一片杂草不受任何约束地长在那里。
大概,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能看到的东西也就是这么多了。
但是。
树的右眼却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只有这些看上去好像是从现实中脱离开来的异世界的景象。
一些图形被描绘在空地的地面上。
是写着以EHYEH开始,以LEVANAH结束的神圣名字的魔法圆。
还有周围写着六个希伯来语的三角形。在其中央,放置着一个小小的真谕之壶。
而且,这一切都充满了令人惊异的咒力。
人们会无法接近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咒力强到某种程度的话,就算是普通人也会自然而然地退避三舍。他们会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而在无意识间避开这里。与其说这是人类的感觉不如说这是更加原始
的,作为生物的一种防卫本能比较合适。
(那个图形,在穗波的魔法书上看到过)
树想了起来。
那是在被圣别(注:魔法道具的纯化)的魔法圆中,被称为所罗门三角的图形。而且,那确实是真谕之壶
(确实是封印着七十二魔神的壶)
你
树拼命想让僵硬的舌头发出声音。
用视线,询问着独臂的男人。
你在这里做了什么
自己都快性命不保了,还有闲心问这种问题。还是说,最近的盖提亚连这种教育都没进行过呢?
男人露出了一个面带鄙夷的笑容。
这么一来,他看上去就更像秃鹫了。简直就像在荒野上愉快地啄食着腐肉的野兽一样。
桥,是连接彼岸和此岸的地方。在这个国家里应该也流传着一些传说吧。而井是喷上来的龙穴的证据。虽然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里对于魔法师来说,还真是一片理想的土地。弗内乌。
最后,他将魔神呼唤了过来。
啊!
银鲛张开大嘴,向着树的头部咬过去。
西装被渐渐地撕裂,同时,少年的身体也被抬到了半空中。不只是衣服,树的皮肤也裂开了,弗内乌的白牙被鲜血染红了。
(啊啊)
一阵恶臭,令树的意识开始逐渐远去。
难以形容的恐惧,令树的心理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而那个男人则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你是那位小姐的仆人还是使魔,就这样被生吃了如何呢?被所罗门的魔神啃噬的话,也是作为魔法师的愿望吧。
那位,小姐?
这句话,在转瞬之间,重新给了树力量。
你刚刚在说谁
就在树询问的一瞬间。
树!
一个新的声音打破了黑暗。
在树赶来的桥的这一边,如同要将冬夜切断一样,一名少女出现在了那里。
即使没有月光,她的一头金发也仿佛拥有意识一般发出夺目的光芒。
她那漆黑的长裙,好似把夜色本身穿在了身上。
哦
男人小声说着。
安缇
树用自己沙哑的声音呼唤着那个名字。
之后。
克莱布?罗兰德!我命令你,马上把树放开!
少女正气凛凛地下达着命令。
被金色的睫毛映衬着的苍翠眼瞳,此时正燃烧着熊熊怒火。
是安缇莉西亚?蕾?梅札斯的愤怒。
石桥的另一面与这一面。
间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独臂的男人和安缇莉西亚正在对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树正被夹在两个人的中间,吊在半空中。
他问着自己,但是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弗内乌为什么会被这个叫做克莱布的男人控制着?
这个叫做克莱布的人,和安缇莉西亚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但是,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之间是敌对的状态。而且,只是看着,就会让自己的右眼感到一阵灼烧的疼痛。
安缇莉西亚的身体发出了一股巨大的咒力。
克莱布也毫不掩饰自己混杂着杀气的咒力。
(呜哇)
明明没有开始使用魔法,树却产生了世界要被咒波污染侵蚀的错觉。
正好过去四年了,从失去这支左手开始。安缇莉西亚小姐。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克莱布。
他用右手按着空无一物的左边的袖子,慢慢地笑了出来。
但是,安缇莉西亚对他的台词却没有任何反应。
无奈之下,男人耸了耸肩,问道:
为什么,要选这里?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阿斯莫德是统帅东方的魔神,从龙脉一级星辰的位置来看,想要将它唤醒的话,地点是很有限的。
啊,原来如此。
接着,克莱布好像要鼓掌一样,但是却发现自己只有一只手臂,于是他只好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那么,作为谢礼,我把这只使魔还给你吧。
呜哇!
从银鲛的口中解放出来,树掉落在了石桥上。由于背后的撞击过于剧烈,导致他的呼吸停止了好几秒钟。
当他起来的时候,发现安缇莉西亚的后背就在自己的前方。
好像要守护树一样,少女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么,也请让我问一个问题。
保持着这个姿势,安缇莉西亚严肃地说着。
请问吧。
你为什么想要阿斯莫德?
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克莱布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我对于由小姐您来继承盖提亚并没有什么不满。
说着,克莱布摇了摇头,有几分夸张地伸开了右手。
但是,作为欧兹华德?蕾?梅札斯老师的弟子,继承他的一部分遗产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欧兹华德?)
树好像在那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立刻,他想了起来。
而这个答案,令少年整个僵硬了起来。
(安缇莉西亚的,父亲!)
树在阿斯特拉尔遭遇的第一个真正的事件。与盖提亚,以及安缇莉西亚相遇的那个魔法之夜。
那个时候,树同欧兹华德曾有过一战。
支配着全部七十二魔神的魔法师。
并且由于这份天才而过于激进最终触犯禁忌而导致灭亡的老人。
安缇莉西亚的侧脸上,有一些东西被淡淡地唤醒了。
本应该全部被埋葬的回忆,此时却急速地被唤醒了。
安缇莉西亚咬紧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这个动作,就令她美丽脸庞上的忧愁消失了。
父亲就是讨厌你这个地方,所以才将你逐出师门的。
没错,所以我才活了下来。
克莱布的回答,令安缇莉西亚脸色一沉。
欧兹华德最后的下场,我可是一清二楚。
此时,独臂的男人对欧兹华德已经不再使用敬称了。
他脸上浮现出卑鄙的笑容,继续说着:
对于魔法师而言,也许应该说是他所希望的吧但是,落到这个下场还是有些太过于惨不忍睹了。而且,好像还拖累了不少我的同辈人给他垫被的样子啊。
你!
这一次,安缇莉西亚是真的愤怒了。
她从裙子里拔出了仪式刀。
是在魔法仪式上使用的,特殊的小刀。
但是,此时的安缇莉西亚却将它作为武器,向着男人的方向投了过去。
哎呀哎呀。
男人笑了出来。
真没想到,所罗门的公主居然会把魔法武器用于这种粗暴的用途。您的父亲如果看到的话一定会非常痛心的吧。
你给我闭嘴!
小刀划出了一道弧线。
这并不只是单纯的攻击而已。
刀身反射着月光,发出令人眩目的光芒。在黑暗中留下一道鲜明的残像。大概,这是包含着某种魔法的一击。
但是,树却没有看到这种力量。
就在仪式刀的尖端就要刺中克莱布的瞬间,突然,一道白色的墙壁落了下来。是银鲛那巨大的后背。
弗内乌挡住了安缇莉西亚的攻击。
不仅如此,它还会挥动起了自己的尾巴。
腹部被击中的少女,沿着与地面水平的方向飞了出去。
安缇莉西亚!
树虽然勉勉强强接住了安缇莉西亚的身体,但是由于冲击力过大,他的后背在一次撞到了栏杆上。在这如同爆炸一般的冲击之后,树的肺部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机能。
哈,啊!
(难道)
但是与此同时,一个不祥的预感令树不禁颤抖起来。
他忘记了疼痛与现实,只是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安缇莉西亚小姐。被自己的使魔反咬一口的感觉如何啊?
克莱布笑了。
所罗门的公主,沦落为一介凡人的感想又如何呢?
冷笑,嗤之以鼻,以及嘲讽。
好像难以控制自己愉悦的心情一般,独臂的男人狂笑不止。他转过身去,收起了放在魔法圆中的真谕之壶。
接着,他把手举向空中。
紧紧地握住了银鲛的尾巴,慢慢地漂浮了起来。就好像傲慢的国王一般,藐视着匍匐在大地上的生灵。
虽然魔法之夜还没有结束,但是这里的咒力已经足够了。让我们先闭目休息一下吧。
说着,他的嘲讽般的笑声在风中消失了。
就此告辞。
就这样,融入了冬夜的另一头。
茫然地目送着他离开的树,终于感到自己怀中的人发出了声音。
我
恢复了意识的安缇莉西亚用她充满悲伤与悔恨的苍翠眼瞳凝视着夜空。
安缇莉西亚
好像没有听到树的声音似的,少女一直咬着嘴唇。
怀中的安缇莉西亚的身体,比树想象中要纤细的多,并且带着几丝不真实的感觉。
4
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安缇莉西亚一边用棉布擦拭着树的伤口,一边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还是在刚才那片空地上。
为了进行治疗,树把白衬衣脱掉了一半,露出了后背的上半部分。
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来,少女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而树也是一样,表情十分僵硬。而且,之前将少女抱在怀中的触感,还依然留在他的手上。
虽然是无奈之举但只要一想起来,还是会觉得羞愧地说不出话来。
树,你听见了吗?
安缇莉西亚有点生气地问。
啊,那、那个
少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包在后背上的绷带,让树很不好意思与安缇莉西亚对视。而涂在那里的软膏,好像是穗波制作的。这两个人虽然经常吵吵闹闹,但是却经常互相提供一些技术支持。以前,穗波也
使用过从安缇莉西亚那里拿来的护身符。
因为达芙奈小姐在找你所以我有点在意。
就因为有点在意,你就特意跑到这种地方来参一脚?!所以我不是跟阿斯特拉尔联络过了吗!那你还真让人没话说了
安缇莉西亚的声音因为生气而越来越高却在途中突然消失了。
啊
树不禁发出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