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奥尔德宾一声不响地在树的前方几米处走着。
虽说夜幕已经降临,但春天的夜里也依然暖和。穿着厚重的大衣快步走路的话,应该早巳汗流浃背了吧,但是奥尔德宾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变化。
“那,那个,是不是刚才和“协会”签订契约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呢?”
“……”
依然没有回音。
上弦月下,落在路上的两人的影子之间的距离,一直没有变化。
在和“协会”签订契约之后。因为还要向各个社员进行确认,所以两人正在回“阿斯特拉尔”的途中。
只是,自从和“协会”签订之后,奥尔德宾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那是真的一句话都不说,树甚至连他的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奥尔德宾如果不动的话,树甚至可能以为他就这样死了。
“那个,如果我做错了什么的我会道歉的……”
说到一半,树猛地停了下来。
因为前面的奥尔德宾停下了脚步。
“……你看到了什么?”
帽子下的脸转过来看着自己。
“哎?”
“那个完全不是森林的样子吧。”
没错。
影崎拿出的资料和照片上,是一座郊外的小图书馆。
虽说也有几棵稀稀拉拉的树,但怎么也算不上森林,这次的工作任务,只不过是要修正一下去年频繁发生的魔法事件导致的魔力外泄事件而已。奥尔德宾把这件事变成了挑战竞标,但工作本身作为“协会”公开募集的工作内容之一,是很常见的。
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右眼会痛呢。
“……”
树摸着黑色的眼罩,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我总觉得,那张照片……看起来很像我在梦里见到的森林……”
没错。
那片森林。
和奥尔德宾战斗的时候的梦。尸体和尸体和尸体和尸体和——贪婪地吮吸着血池的那个什么东西。
恐怖,战栗,并非处于自己的本意而看到的残酷深深地烙印在了心底。
“……那只眼睛吗。”
奥尔德宾的话让树的心脏猛地加速跳动了起来。
“你的右眼……真是招人厌啊。”
这句话深深地刺激到了树。
似乎刻意要折磨树的心灵一般,奥尔德宾继续说了下去。
“妖精眼。什么都能看到的眼睛,对吧?你到底偷看了多少别人的过去?”
“不……”
树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不是的”。
就连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眼睛。这只眼睛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力量”,需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只是,自己看到了。
不管树想不想,他依然看到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和魔法有关的本质,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妖精眼。
这就是树的右眼的名字。
据说神的魔法师曾拥有过的,幻之瞳。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奥尔德宾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让人无法逃避的力量。
树被这种气势所压倒,嘴巴差点不听使唤。
“等……一下。”
“什么。”
“在,在那之前,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
树一边脸色惨白地沿着路往后退,一边竖起了一根食指。
大概是树的样子多少打消了一点奥尔德宾的怒意,男孩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那么……呃,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同学,你们一起在学院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奥尔德宾张大了嘴巴,皱起了眉头。
“那个,我就是想知道一下,奥尔德对她们两个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你会突然说起学校的事情?”
“不是啊。因为奥尔德宾一直很尊敬地称呼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同学为前辈啊。”
“那是当然的。她们两个比我的位阶要高。作为魔法师对身处上位者表示尊敬是理所当然的吧。”
“就这样?”
“——”
短暂的停顿之后,奥尔德宾反问道。
“那么,对你来说,穗波前辈和安缇莉西亚前辈又是怎么样的呢?”
“……”
树也没能马上回答。
“呃,能让我想一下吗?”
“随便你。”
似乎早巳知道会如此似的,奥尔德宾扔下了一句话。
男孩就这样继续向前走去,而且看起来似乎是要甩掉麻烦一样加速向前走着。虽说是晚上,但这一带的地形在袭击树的时候就已经印在自己的脑子里了。
过了一会之后。
“老师和……目标吧。”
身后传来了声音。
奥尔德宾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向前走着。
树并没在意,继续说道。
“穗波是我的老师,安缇莉西亚同学是我的目标……嗯,至少对我来说,她们俩并不只是因为是强大的魔法师而出色。”
少年呼吸略有些急促地说着。
“所以,我就想,如果能知道奥尔德尊敬她们的理由的话,也许我就能成为一个更称职一点的社长。”
“……”
奥尔德宾再度陷入了沉默。
只不过,这一次的沉默和刚才的沉默不同,多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仅仅如此,就让人觉得阴森的夜晚和平了不少。
“真是个怪人。”
男孩自言自语道。
“你说过,‘阿斯特拉尔’……是不一样的对吧。”
“……嗯。”
那是在自己袭击树的时候。
——就算是杀人,只要能达成自己的意志,作为魔法师而言就是正确的。
伊庭树在承认了这一点之后,又大声喊出了“不一样”。
无论在其他地方如何正确,在“阿斯特拉尔”就是不一样。
“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一样的。既然已经插手别人的工作了,这次的竞标就是‘阿斯特拉尔’全体的事情。真遗憾,你的美好的梦想似乎不能实现了。”
奥尔德宾微微笑了笑。
但是那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竞标我会努力的。”
树回答道。
“努力?”
“虽然我觉得抢他人的工作是不好的,有人受伤的情况也是我不想看见的。但是.如果说这样的事情是魔法结社所不得不面对的话,我就会去面对。好好地面对,好好地了解,如果还是有我无法接受的部分的话,我就会加以阻止。这就是社长的工作吧?”
“……”
奥尔德宾静静地看着树。
没有那个眼罩的话,眼前的就只不过是一个有点胆小的——随处可见的少年吧。
但是,这个少年正在想成为一个称职的社长。用奥尔德宾所无法理解的方法,用奥尔德宾难以加以评判的做法,在这条路上前进着。
不知不觉之间,奥尔德宾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
男孩的肩膀微微晃了晃。
“因为安缇莉西亚前辈和穗波前辈……很强。”
“嗯?”
“是你要问的吧。在学院的时候,她们两个就已经很强了。就算把魔法什么的都去掉,那两个人在我的眼里也比谁要强。所以……我很憧憬那样的强。”
奥尔德宾说道。
树理解这种感觉。
那两个人很强。
不是因为魔法。她们的姿忠,她们的生活方式———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都会迎准而上的那种姿态,比任何人都要崇高,都要美丽。那种美丽才是她们真正的强大之处,树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一点。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可以回到最初的话题了吧。”
‘哎?啊,好。”
树连连点头。
这个动作也是让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的原因之一,不过奥尔德宾这次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接切入了正题。
“你的那只眼睛里,到底看到了怎样的森林?”
竞标时看到的照片。
树错看成了森林的风景。
“那是……”
树艰难地开口说道。
少年紧咬着牙齿。
左手按住眼罩,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宇似乎都是从眼罩里挤压出来的一样。
“很黑……很冷的森林……树木和大地都枯萎了……在很多很多的尸体中间……有谁在……”
“有谁在?”
奥尔德宾重复了一遍。
“有谁在那里……喝着血……”
正说到这里。
眼前的奥尔德宾突然两腿一软倒了下去。
“奥,奥尔德?!”
“闭嘴!”
奥尔德宾简短地说道,然后用手捂住了脸。
男孩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从指缝之间可以看到男孩的脸色变得惨白,甚至露出了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焦躁的神情: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
“哎?”
树眨着眼睛,试图听清楚男孩的低语。
奥尔德宾突然抬起头。
“……你先回去!”
树突然觉得背后一寒。
男孩的话语里包含着什么让树害怕的东西。
下一个瞬间,奥尔德宾已经沿着路跑了出去。
“奥尔德——?!”
男孩根本没有给树留下反应的时间。
奥尔德宾·格尔沃茨就这样以树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速度跑远了。
3
那是一间小小的图书馆。
自古以来就一直在那里,看着路过的孩子们长大,再带着自己的孩子路过,这里就是这样一个沉淀了无数时间的地方。爬满了爬山虎的墙壁已然褪色,还能看到几条裂缝。虽然政府几度计划要拆掉这里,但每次都会遭到市民的反对而不得不作罢——这里就是这样一间小小的
图书馆。
现在早已经过了闭馆的时间了。
年老的职员们也已经回家,图书馆里没有一丝灯光。
然而。
在图书馆旁的自行车停车场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与瘦小的身体极不相称的大衣,金发碧眼的人影。头上带着有护耳的帽子,手上戴着皮手套。时刻保持警惕的眼睛里放射着精光。
奥尔德宾。
从停车场来到了图书馆的后院。
“这是……”
男孩无语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十来个僧侣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周围拉着细细的注连绳(注:挂在神殿前表示禁止入内,或新年挂在门前辟邪的稻草绳),几十张符咒四散在地上。
这间图书馆,就是之前树刚刚和“协会”签下契约,需要进行魔力净化的地方。
估计是“金翅院”想抢在“阿斯特拉尔”之前,在这里张好结界吧。就连四方形的护摩坛都摆出来了,可见“金翅院”打算利用这个机会一举击败“阿斯特拉尔”。
但是。
为什么这些僧侣都倒在地上呢。
准备的如此周全的“金翅院”,为何。
“全都是被吸取了精气呢……”
略微看了一眼僧侣们之后,奥尔德宾自言自语地说道。对于所有生物而言,最为重要的精气被吸走的话,哪怕没有受到任何外伤也一样会陷入濒死状态。身经干锤百炼的验僧们估计还不会死,但至少伤得不轻。
奥尔德宾完全无意出手帮忙,只是在后院里走着。
一步一步地,走着。
来到这里之前应该已经跑了不短的距离了,但男孩的呼吸没有丝毫的紊乱。
倒不如说,年幼的少年体内,一种冰冷而锋利的东西正在成熟。在地上一片倒下的人中间,能以丝毫不乱的步伐前进,也代表着他的精神力。
——突然。
男孩往旁边看了一眼。
他注视着图书馆的方向,皱起了眉头。
后门。
图书馆的后门开着。
“……哼。”
男孩轻轻地哼了一声。
奥尔德宾没有去碰那扇门,而是如流水一般滑进了门里。
当然,里面没有灯光。
唯一的照明只有从窗口射进来的月光,但奥尔德宾的脚步似乎没有丝毫的迟疑。
穿过职员专用的门,继续往里走。
“……”
他沉默着走过一列列书架。
身旁,只有无数的书本,沉睡在黑暗之中。
洒满了苍白的月光的图书馆里,看起来似乎如水族馆一般的静谧。而行走在其中的奥尔德宾,就一定是正在游览已经废弃的水族馆的唯
一的游客了。
男孩停下了脚步。
眼前出现的,是一直延伸到馆外的读书用的平台:
奥尔德宾的眼神显得更为冰冷。
前方传来了声音。
“欢迎加入夜晚的读书会。”
——一个和月光很相配的人影。
明明是春天,却还穿着厚重的毛皮大衣:虽然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的毛皮,但直接裹在凝脂般的皮肤上的皮毛似乎更加增添了主人的妖艳。黑色的头发带着馥郁的波浪,同样是黑色的口红则显得无比妖娆。
一个与其说是美丽,不如说奢华的女人。
虽然没有戴着任何的饰品,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比任何宝石都要绚烂。这个女子大概是用从天而降的黑钻石雕刻而成的吧,她的美貌和肢体无一不让人如此联想。
女子的手里,拿着一本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德浯的画刊。
画着狼和幼小的少女的那本书,怎么看都像是《小红帽》。
“奥尔德也读书?你不是一向很怕麻烦的吗,今天还真奇怪呢。”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真是冷淡啊。”
女子快活地笑了起来。
那是充满了生命力的笑容。
“人家可是追着你过来的哦。”
没错,女子对着奥尔德宾如此低语着。
“没想到你跑到远东来了。一段时间不见,你逃得越来越快了嘛。唔,人果然是会成长的,”
女子看上去很是高兴地抖着身体,叹了口气。
仅仅是听这段对话的话,和老相识之间的寒喧没有什么区别,虽然有些特别,但至少女子的话语里包含的感情不像是假的。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是异常的。
因为——女子,是倒立着的。
没错,倒立着。
这个美女,正站在天花板上。
毛皮大衣无视重力的规则,裹在主人的身体上。只不过,一头长发倒是正常的向着地板的方向伸展着。
然后,在那头发的延长线上——正好是美女的头顶的地板上,躺着的是数小时前在“协会”和奥尔德宾不欢而散的“金翅院”的代表——那个叫做睿海的僧侣。
“……”
瞥了一眼地上的僧倡,奥尔德宾问道。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
女子又笑。
充满了魅力的笑容。
看着那笑容,就让人感觉到,不仅仅是心,就连更重要的东西都会被夺去。
“他们吵到我读书了。所以我就吃了一顿简餐泄泄愤而已,顺便还活动了一下身子。饭后总是要运动一下的对吧。”
“饭后吗?”
“冷盆啊。”
倒立着的女子擦了擦嘴角。
“从那里下来,薄颈很累。”
“真过分呢。对着千里迢迢追着自己过来的人就没有一句感动的话吗?”
女子噘起嘴唇。
“那么,不下来也可以。”
奥尔德宾只是静静地说道。
“从这里消失吧。”
奥尔德宾的手伸进了大衣的口袋里。
几颗石子滚落到地板上。
如果树在这里的话,应该会害怕得发抖的吧。
一周前,差点让树死掉的,就是这几颗石子,以及刻在这些石于上面的符文文字。
也就是,“灾祸”的符文。
□H
“汝乃风!汝乃雹!汶乃灾祸!既如此,吞噬吧,HAGALAZ!”
黑色的风在图书馆内刮起。
风所到之处,地毯腐坏,书本化为尘土,人如果碰到的话,骨肉都会化为碾粉的吧。“灾祸”概念的具象化。
但是,面对着黑风,女子只是轻轻挠了挠脸颊。
“啊啊,真可惜真可惜。你还是老样子,不明白什么叫知识的价值啊。”
女子微微翘起嘴唇,手指伸进了毛皮下的胸部。
等手指拿出来之时,指间已经多了一枚装饰华丽的金币。
那枚金币的表面,也刻着一个文字。
□I
“汝乃冰。”
女子缓缓地念道。
“汝乃冻结。汝乃停止。——既如此,阻挡吧,ISA。”
口中流淌而出的咒语赋予了文字真实的意义。
刻在金币上的文字蠕动起来,魔力形成的瞬间,黑风立刻消散开去。不,可以说是“灾祸”具象化的黑风——回,输给了“停止”具象化的㈩。
……相同的。
和奥尔德宾使用的是相同的符文魔法。
而且,奥尔德宾倾尽全力发出的魔法,她如同儿戏一般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从这一点来看,她的“力量”明显要强于男孩。
“不过如此嘛。”
女子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不算差,但是奥尔德魔法的构成还欠火候。瞪人时候蛇眼神是蛮吓人的,但是魔法的构成,怎么说呢,脆弱?容易化解?啊啊,看来魔法师的魔法果然回体现出施法者的性格呢。”
花瓣一样的双唇微微翘起。
书本四散的纸页渐渐地落在了地上,这些就是奥尔德宾的黑风所产生的,唯一的效果。
“……闭嘴!”
“这个口头禅也和以前一样呢。”
女子耸了耸肩。
“我不是在批评你。回到我身边来吧。反正你跑到远东来,也不过是‘密密尔’在赶瘟神而已对吧?你过得想必也不舒服,我可以为你提供更舒服一点的地方哦。你也知道的,魔法结社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对吧?”
“……”
奥尔德宾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
刚才的魔法被破解,他自己也承受了魔法的反冲——反弹回来的风。
越是强力的魔法,对于施法者的反冲就越强。更不要说HAGALAZ这一灾祸的具象化,奥尔德宾感受的疲劳也是理所当然。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魔法结社是多么丑陋的东西。”
——估计你也不知道,“阿斯特扯尔”是一个多么丑陋的组织吧?
这是奥尔德自己对树说过的话。
“……”
“好了好了,赌气也要有个限度。你的容身之处,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只能是在我的身边。既然我已经来迎接你了,你自然也应该回
来了吧。”
女子伸出手。
白皙,柔软的手。
“闭嘴!”
奥尔德宾用力挥开了自己眼前的手。
“不要……靠近我!”
“哼哼。”
女子看上去很扫兴似的,眯起了一只眼睛。
几秒钟之后。
“那么,在你肯变乖之前,就让我再多折磨你一点吧。”
女子用甜美的声音低声说道。
变化陡生。
奥尔德宾颤抖了一下。
“啊……”
男孩在瑟瑟发抖。
牙齿不停地打架,额头上留下了冷汗。跪在地上的膝盖也开始摇晃,少年全身都在发抖。
“怎么了?想起来我的折磨了?”
女子很高兴地微笑着。
但是,奥尔德宾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啊……啊啊……”
压抑不住的害怕,从口中漏出。
控制不住瑟瑟发抖的身子。
控制不住不断打架的牙齿。
控制不住冷汗和呜咽。
……只有一点,自己知道得很清楚。
那就是,自己已经输了。在比魔法和内心都要来得更深的灵魂上,奥尔德宾·格尔沃茨已经输了,只是因为一句话,就让自己体内的某样根本性的东西崩断了。
自己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是丧家之犬了。
“……哼哼。”
女子舔着嘴唇.注视着奥尔德宾。
“怎么了?再让我看看你的勇气嘛。你应该还能做点什么的吧。除了刚才那些可怜的,像是个普通得魔法师一样的把戏。”
女子嘲笑般地探过头来。
就在这时,她的脸突然向旁边看去。
“……你是谁?”
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的冰冷的声音,向那个方向传去。
图书馆的后门——奥尔德宾进来的地方。
那里,站着另一个少年。
伊庭树。
“你……”
奥尔德宾从嘶哑的嗓子里挤出了一点声音。
树脸色苍白,辩解般地说道。
“……不是的,那个……我沿着奥尔德跑走的方向追过来……就看到和尚们倒在外面……正好后门又开着……”
少年的话只说到一半。
树已经发觉了女子的异常。
他看到了。
可怕的,黑暗的魔力。
就算是对这一年来遇见过许多魔法师的树来说,散发着这么强大的黑暗魔力的对手,也还是第一次遇见。
似乎单单是看着就要被吸进去一样的,压倒性的黑暗。
树按着右眼的眼罩,虚弱的呻吟着。
“啊……”
“——哼,然后呢,你不逃跑吗?”
女子的声音更加加重了树的胆怯。
就算不是本来就胆小的树——换作一般人,此时也会立刻向女子说的一样掉头就跑的吧。赶快逃走吧,然后闭上眼睛堵住耳朵,把今天的事情全都忘掉。就算是看不到魔力的人,也会从女子的美貌中感到如此的异常。
事实上,树也的确后退了一步。
“……”
奥尔德宾闭上了眼睛。
(就是这样。)
就这样快逃吧。
逃到自己和她都追不到的地方去。
两步,三步,听到后退的声音继续传来,奥尔德宾放下心来。在短短的一瞬间里,他回想起了仅仅两个星期就要结束的,在日本的生活。
短短的一瞬间而已。
但是,脚步声在第三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怎么了?”
女子问道。
奥尔德宾也睁开了眼睛。
树停在了后门的门外:双手紧紧握住恨不得马上就要逃开的双腿.咬紧牙关看着这里。
“……因为……”
少年低声说道。
“恩?”
女子问道。树抬起了头。
“……因为奥尔德是,我的,社员。”
少年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而是几近于白蜡般毫无血色——但是,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晰地宣告着。
“……所以,我不能逃走。”
“——”
奥尔德宾睁大了眼睛。
脑子里拒绝理解少年正在说的话。
和自己一样,说不定比自己还要害怕的少年社长,为什么没有从后门逃走。为什么说着因为他是我的社员这种可笑的话,而留在这里。
思绪无法集中,大脑一片混乱之中的奥尔德宾,大声叫道。
“回去,Dummkopf!”
这是男孩全心全力地叫声
同时,男孩的手伸进了大衣的衣襟里——
“——真是的。”
就在此时,一个新的声音在图书馆里响起。
这个声音在一瞬间,就把图书馆里的无比忧郁的气氛,变成了舞会般华丽。
啪嗒,翅膀扇过。
“黑鸠?”
一只黑鸠从皱着眉头的女子的面前飞过,向着是树的正对面——图书馆正门的方向飞去。
然后,停在了那里出现的人影的手中。
没错。
一个人影,
首先看到的是金色的长发,然后是漆黑的礼服:
和女子穿的毛皮大衣同样是黑色,但两种黑色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这是凛凛的,清澈的黑色。勾画出各色纹章的金线和银线反射着淡淡的月光,在少女所在的空间里描绘出眼花缭乱的图案。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她。
——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
所罗门的末裔,“盖提亚”的首领。
“本来还想再看一会儿的,但既然变成了这种场面,就不能在袖手旁观了。”
召来了黑鸠的安缇莉西亚看着一片茫然的树,叹了一口气。
“哈哈。奥尔德啊,原来你一直是被监视着的啊。”
女子用余光瞟了一眼奥尔德宾,说道。
“没错,是穗波拜托我帮忙的。她说会在这种时候更换结社的人,一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让我帮忙留心看着一点。不属于‘阿斯特拉尔’的我要在暗中进行监视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
“原来如此,真是什么地方都会有聪明的家伙啊。”
“……安缇莉西亚前辈。”
奥尔德宾欲言又止。
女子的视线立即移回了安缇莉西亚的身上,
“安缇莉西亚?”
“没错。”
安缇莉西亚提起裙子行了一个礼,嫣然一笑。
“我是安缇莉西亚·雷·梅札斯。您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吧——‘密密尔’的禁忌之子,崔斯莉亚。”<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