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好梦正酣时被惊醒,其实暴戾的晋王殿下并不觉得恼火,因为这证明他的警觉并没有变得迟钝,反而感觉如释重负。
十一娘从床头绕了过去,由另一侧坐了下来,将原本就是虚虚搭在身上的外衣除下,也没有昨夜那样的局促,这张床甚是宽大,两人完全可以做到秋毫无犯,既不用肌肤之亲,各自都不会觉得尴尬难堪。
王妃便落落大方地钻进了被窝,甚至打趣起贺烨来:“殿下不用正襟危坐,漫漫长夜,纵然是不能入睡,躺着养养神也好。”
贺烨:这丫头,眼看着今日用不着人体供暖,就开始兴灾乐祸起来!
然而他自己都没觉察嘴角的笑意,更加没有觉察,即便鼻端仍有缭绕不散的淡香,却再也不觉心浮气躁。
“王妃可从罗九郎口中打探出明空与纪伦蹊跷来?”贺烨果然斜躺下来,用胳膊支着头,与十一娘谈论正事。
两人都自觉地维持着身体之间的楚河汉界,气氛似乎丝毫不带旖旎。
“罗九郎并非佛门信徒,是以他也没与明空来往过,只是明空几回布施粮米,白岭村民倒也受了恩惠,据罗九郎声称,不少村民都十分推崇明空,便连南老丈,一双孙子孙女患疾,也多得明德寺僧人收容诊治,如今两个孩子虽然还是体弱,却已没有性命之忧了,罗九郎长居乡郊,白岭村又离明德寺极近,这些年来,从未听说过明空住持甚至寺中僧人任何劣迹。”
“假设明空住持抑或明德寺僧人之中,有潘部佃作,那么他们究竟心怀什么目的?”贺烨轻轻蹙起眉头。
“潘部安插这名佃作时,或许只是未雨绸缪,那么如今占据了燕赵,必然会企图动用这名间佃策动,以助潘逆联军攻入晋朔。”十一娘说道:“那么目的便显而易见了,必定与阻碍新政推行相关。”
“太谷令纪伦呢?”贺烨又问。
“相较诸多官宦,罗九郎对这位倒是有所保留。”十一娘道:“纪伦自接任太谷令,虽然没有根绝授田不足之弊,这也不是他区区一介县令便足能根治之事,至于鼓励农桑,纪伦看似做得不错,比如白岭村中,便有纪明府号召富贾捐建之陂塘,大大缓解了炎旱季候灌溉之忧。”
“这件事证明不了什么。”贺烨这话已经憋了大半日:“白岭村中,田地大多为豪贵兼占,兴建水利陂塘,实际得益最大者并非农人百姓。”
十一娘颔首:“殿下这话算是说在了点子上,但相比那些明显为毛维党徒而言,纪伦虽然没有什么大功,的确亦无欺霸恶行,就说征兵令一下,纪伦虽然不敢违令,不得已强迫符合条件之人屡行兵役,然而却没有拖延抚恤,好比白岭村中,那户农人次男战死,纪伦竟然补足授田,就比晋阳城里,多少战死者,家小仍然受饥寒之苦更要体恤民生。”
“那么依王妃看来,这纪伦果然忠直可信?”
“不!”王妃却一口否决,但没有直诉判断,而是说起这纪伦的生平经历来:“纪伦虽出身世族,然则家境相比邵博容更加不如,他二十六岁,方才考明经入仕,候职八年,得授县尉,说明身后并无助力,一任县尉后,又赋闲数载之久,再授县尉之职,这回倒顺顺利利升迁了太谷令。”
如今纪伦已经年近五旬,却只是个从七品的县令,他这仕途如无意外,顶多再往上升一个台阶,不能突破五品这个局限,单论纪伦的出身,以及三任以来无功无过的政绩,其实这也算正常,并不能证明朝廷埋没良才。
“可是看纪伦公然与毛维作对,大力主张新政之行,显然对仕途仍有期待,并不甘愿就此止步。”十一娘说道:“纪伦任新息尉时,并无突出政绩,然而为何顺利升迁至太谷令?应当是得到了上官举荐,但显然并非是凭自身才干,因为如今朝廷,可并不重视任举才能,由此可见,纪伦也甚谙熟眼下为官之道,那么他在太谷令任职期间,怎会反而消沉?”
贺烨挑起眉头:“王妃是说,他早就已经站定阵营?”<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