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刘若兰递来那方绢帕,誊写着几行诗句——
佳人有妙笔,君子善琴瑟,相识固有缘,相逢却恨晚。幸运称知己,遗憾欢爱难,当闻君受辱,激怒小红颜。本是口舌争,人命将黄泉。
虽未点名道姓,却有明显指向,妙笔意为善画,当为十一娘,那善琴的君子,自然便是陆离,虽然有幸交为知己,然而却是相逢恨晚,这也切合陆离早有心上人,十一娘也嫁为他人妇的事实,陆离因被晋阳丁羞辱,激怒了十一娘这位年龄悬殊的“红颜知己”,原本只是口舌之争,却导致了丁梧亮获斩首之刑。
这些闲言碎语一旦传开,公众观注的事,便不是丁梧亮该不该死了,众所议论,无非晋王妃对薛六郎的一厢情愿。
贺湛固然明白,此类风月韵谈不足以对十一娘造成实际伤害,然而在世人眼中,晋王贺烨暴戾无情,必然无法容忍王妃红杏出墙,倘若放任这些流言蜚语,贺烨不与王妃、陆离翻脸,岂不蹊跷?
这正是散布谣言者的险恶用心——造成晋王系内斗。
宗室到底不比普通门第,如若十一娘被坐实了心有所属,事涉皇族体统,可就不是休弃返家就能轻易带过了。
不过仅凭流言蜚语,当然不可能坐实十一娘罪责,然而只要离间了晋王,别说休妻,凭其“秉性”,便是将十一娘私斩剑下,也大有可能。
就算贺湛明知事态不会朝这方向发展,可一想到幕后人的险恶用心……
他历来睚眦必报,又怎会无动于衷?
于是白衣胜雪的俊俏郎君,就这么站在了刘若兰的青幄车外。
手里绢帕一扬,贺湛斜睨纱帘挑起处,露出那双媚眼如丝,不苟言笑将原物奉还:“娘子从何处听得这诋毁之词?”
“表兄……”一句娇嗔,似带无限委屈:“表兄对外人皆和颜悦色,缘何只对阿若如此见外?阿若自问从没得罪十四哥。”
“赫连族人不过贺淋亲朋,与贺湛可没有任何关系,娘子于我,只为同年家中女眷,见外些才好,若是过于亲近了,引来流言蜚语,贺某岂非愧对柴主事?”
“阿母过去虽有对不住十四哥之处,却与阿若无干,十四哥迁怒阿若,对我何其无辜。”刘若兰咬着唇角:“阿若一听这传言,知道不利晋王妃,数回邀请十四哥见面商议,十四哥却都没有搭理,阿若无计可施,今日才寻来堵见,不想十四哥依然这样拒人千里,让阿若好不伤心。”
贺湛心中极度不耐,转身欲走:“娘子若不愿实说,贺某亦能察明谣言出自何处。”
“十四哥留步。”刘若兰终于着急了,虽然仍存不甘,却非但没有心生反感,反而更觉贺湛这冷若冰霜的模样越发吸引得人想入非非,当即也不再顾着谄媚,正色说道:“无论十四哥待我如何,阿若只当十四哥为亲朋,深知十四哥视晋王妃为手足,自是不敢有所隐瞒,这几句诗原是听仆婢私传,妾身本也不知所指,让仆婢一打听,才知不少市井闲汉都在议论,说什么薛少尹不久前判了晋阳城中豪族子丁梧亮死罪,这后头竟然是王妃设计,只因为丁梧亮开罪了薛少尹,王妃为薛少尹不平。”
贺湛不由冷笑,区区丁梧亮,刚被判死,卷案尚不及上报刑部复核,就连他也是十日前收到晋阳书信,才知此无足重轻的案子,没想到长安市坊,竟这么快便有了流言蜚语,甚至不仅只是这几句意晦不明的诗传,竟作出准确的注解。
市井闲汉?那几句歪诗虽然通俗易懂,也不是市井之徒能随口诌成。
见贺湛似乎并不觉得多么震惊,刘若兰连忙“请功”:“王妃与阿若亦有旧谊,得知王妃无端被人诋毁,阿若也是义愤填膺,遣人暗暗察访,锁定了几个闲汉,正是这些人在酒肆散布谣传。”
这回倒是没有再以绢帕相赠,递过去一张薄纸,上面写着人名住址。
贺湛接了过来,拱手便当道谢,再无多话。
看着俊俏郎君在霞光絮舞里远去的背影,刘若兰微微一笑,我可没有这么容易灰心,十四哥,终有一日,阿若会打动你那铁石心肠!<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