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看似贤惠温柔的秦氏,原来果然是在伪装,私下竟然是这副嘴脸!什么叫自恃功劳、妄自尊大?“秦八郎”好歹是经过浴血奋战之人,她虽是武威侯长孙女,自幼娇生惯养又有分毫贡献?如此庸俗短见,自以为是,竟然还敢企图母仪天下?这女子,甚至不如韦太后,亏得自己从前还有过妥协之想,如今想来认真荒唐可笑。
贺烨心头郁怒,不由重重把那面具拍在膝案上。
这让刚刚转出槅挡,真正的秦八郎吃了一惊,不由分说跪下:“都怪小人无用。”
原来,秦八郎今日一到,贺烨果然迫不及待展开清察之事,竟然乔装打扮,混来此处,与秦八郎易装后,将排察技巧细细叮嘱几个协助者,事了,不及脱身,再一次得知秦霁来见,一来因为秦八郎实在不知怎么应付这位晋王媵,二来贺烨也的确想探知秦霁如此急切有何目的,于是便接见了她,让秦八郎在暗处“学习”。
秦霁品性不佳并不出乎贺烨意料,却没想到此人浅薄到了这样地步,可见秦八郎颤颤兢兢,他也旋即克制了情绪:“错不在你,不过你记住,万一秦氏日后再来烦缠,你便学我刚才态度,不需慑惧。”
而承德五年新岁,便在晋王夫妇一人在明一人在暗的忙碌中悄然渡过,正月初二,贺烨即已正式开始排察工作,王妃因为好奇,打着协助旗号,亲自观摩一番,这日晚间,当贺烨潜来玉管居,她便细诉体会:“铭州陷落,官衙所存籍册被潘博焚毁,而原有居民,也有调往其余州县,潘博又将河北道外治下民众,补充一部分往铭州,实在是鱼龙混杂,一时有种让人无从下手之乱难,不过呢,因为铭州原籍百姓相互之间,当然不可能完全不识,甚至有许多因数代邻里知根知底,他们险遭北辽屠刀,转危为安,必然对朝廷信心大增,不大可能受命于北辽抑或潘博,反为佃作。”
见贺烨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十一娘笑道:“故而殿下制定,百人之中,凡有三十人证明籍贯,另七十人无一质疑,便可确信,这法子的确稳妥,大致便能将铭州原籍与客户分别出来,相对于原籍,客户变数更多,因为就算有人证实身份,也保不准早已听令于潘博,本身便是佃作。”
说是“客户”,其实也是华夏血统,只不过潘博自立称王后,他们被迫与大周朝廷“脱离”,虽然这群人中极有可能混入佃作,总不能尽数当作俘虏对待,十一娘十分赞同贺烨的计划,主要是在客户中重点排察。
“让我钦佩是,固然那些稍经盘问便惊慌失措者显然蹊跷,却有一人,明明甚是沉着,殿下何故笃定他为奸佃,甚至断定他为奸佃头目,当场用刑,将其刑逼至死。”
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老翁,当被酷刑加身,竟然至死不屈,十一娘到那时方才看出这人必定就是佃作,因为若没有坚定信念,哪堪刑逼之苦?随便招认了,胡乱指出几个“同谋”,就算不能自保,也能求个痛快。
而这番“杀鸡儆猴”,果然导致一些旁观者暴露情绪,或者悲愤,或者胆怯,稍经盘察,证实均为奸佃。
十一娘弄不懂的是那老翁明明未露破绽,贺烨怎么做到一眼洞穿!
贺烨笑道:“王妃想想他自述经历,三代皆为贫农,随长子一齐迁来铭州,长子偏又意外身亡,儿媳带着孙女改嫁,只留他一个孤老,遭遇生死大劫,就算豁达,明知这是在排察佃作,他孤零零一人会遭嫌疑,叙事时却一点不见紧张,条理分明,岂不可疑?而且我又度量见,此人被盘询时,有那两、三人,竟比他还要紧张,越发笃定身份蹊跷。”
十一娘恍然大悟之余,也不由心惊贺烨的观察入微,无比庆幸自己与之相处时虽然偶尔不防,露出破绽,大约是因相对信任缘故,仿佛并没有引起他的警觉。
当表达一番心悦诚服,十一娘又再问道:“今日殿下盘问铭州百姓时,我怎么听着嗓音竟也不同往日?倒真像是秦八郎在说话,让我难辩真假。”
“我这是向苗冬生讨教了几招,当然不能如他一般模仿任何人,也就只能学秦八郎嗓门。”
十一娘想起自己也曾经向苗冬生讨教过,却怎么也没法子改变音嗓音,更不要说模仿他人,当下更加心悦诚服。
便是这么忙忙碌碌,转眼之间,连元宵也已过去,而排察佃作之事也总算告一段落,秦八郎动身回了广阳,秦霁并没有再去搅扰,因为她已经紧锣密鼓展开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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