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大急,起来绕过隔在两人之间的膝案,就要察看他的脸色。
这一忽然接近,却似乎让陆离大惊,他仓促的一抬头,只觉早前猝不及防的眩晕一扫而尽,他的意识从来没有这样清楚过,他知道面前的人,近在咫尺的这个人,是让他魂梦相牵的人,是当稚拙少年时,一度以为会厮守终生的人,他们曾经共渡过那样愉悦静好的时光,也一起经历过悲痛欲绝的噩梦,他们失之交臂,甚至相隔生死,可又再度同盟,齐心协力。
失而复得。
他曾经以为黯淡无光的人生,因为失而复得而美好振奋。
他究竟是怎么忍受眼睁睁地,再度与她失之交臂呀。
陆离看着十一娘,她这时又是焦急又是担忧,额头上甚至已然渗出汗迹,喊着“陆哥”,询问他“究竟有何不适”,忽然手掌覆上他的额头,又按在腕部脉搏上,因为需要凝神诊听,她没有再说话,可是他的耳畔却渐渐鼓躁起来,他知道那是自己心跳的回响。
不知是心上哪一处突然决堤,汹涌的情绪奔流激荡,陆离一只拳头,已是握得青筋突起,他知道自己没有哪里不适,只是再也无法在这样的下昼,雪后初霁,一室暖香,却与她说着那些寡然无趣的话题,在漫长的遗憾里,原来他并没有变得麻木不仁,此时此刻,陆离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愿望。
我们,薛陆离与裴渥丹,不该只是知己,只是亲朋,我多想与你白首携老,多想与你相依相伴,我多想告诉你一直以来的懊悔与遗憾,恳求你,能不能自私一回,能不能为我自私一回,莫再纠缠与过去恩怨,随我一同,远离烦扰,从此与苍山青柏为伴,长久以诗酒琴画渡日。
这个念头一旦萌发,似乎便猝然泛滥,陆离反手,将十一娘原本按在他脉搏上的指掌握住。
可是当看见她那双依然清澈,满是焦急的眼眸时,他突然警觉了。
“叫阿福,立请司马先生。”这句话说得格外艰难,甚至见十一娘起身往外奔出时,陆离险些冲动之下反悔,用手臂怀抱挽留。
可强大的自制力还是让他一动不动,而当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人,陆离心中悸动略略平息,才意识到事情不对,连酷暑之季有时都感觉不到炎热的他,这时却觉浑身发烫,胸腹里更甚涌动着异常的躁动,可他这时的确没有办法平静下来分析势态,因为他甚至仅只听见十一娘去而复返的脚步声,竟都觉得就快把持不住行为那些龌龊之事。
“不要过来!”
十一娘被这声喝止,惊得在槛外一怔,跟着她便眼睁睁瞧见陆离直冲靠壁一个条案,背部向着她,也不知手上详细动作,但分明急剧喘息,像是忍受莫大痛苦。
她没办法继续眼睁睁地看下去,就要上前掺扶,却见陆离忽地捧起一个瓷瓮,竟似豪饮,两世为人,十一娘还从未见过陆离如此粗迈的举止,不由再度呆怔。
却听“砰”然一声,瓷瓮坠地,陆离也向后一摔!
书房里顿时酒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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