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高玉祥的饶幸很快便转变为震惊,因为紧跟着发生的一件事故,让他意识到太后的盘算多么荒唐可笑,犹如陷井之中,徒劳困兽之斗。
这一日蓬莱殿中,皇后的训诫并没有长篇大论,两刻之后,便许诸位孺媵各回居所,一声未吭的元氏却在这时要求与皇后私话,皇后没有拒绝,甚至没有授意高玉祥退避,反倒是元氏欲言又止,将高玉祥怒目而视,皇后缓缓开了口,语气极为平静:“元姬无需在意高内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直到这时,高玉祥并不觉得诧异,他深知元氏蠢笨兼狂妄,以为所谓私话无非是挑衅撒泼而已,皇后特意将他留在现场,应当也是为了显明器重,委婉向太后示诚,以皇后之聪慧,当然明白因天子夺位,太后对她必定怀有芥蒂,而太后虽然失势,仍有众多党徒,与其立敌,莫若交好,至少太后与之利益相同,都不希望秦氏宠冠后宫,更不希望秦氏将来的儿子得储。
可他听见了什么?
“妾身入宫之时,便得圣上叮嘱,若太后询问晋阳王府之事,务必指斥皇后早已背弃太后,妾身以为圣上是欲对皇后不利,本不愿屈从,奈何圣上竟以妾身之子性命相逼,妾身这才恍悟圣上竟然知道……知道那桩旧案,妾身为了小儿安危,不敢违逆圣命,可如今,妾身又才明白,圣上与皇后应当一直同心,故而皇后从未隐瞒妾与他人生子之事,圣上让妾身指斥皇后,也并不是对皇后不利,而是因为太后深信皇后与妾身不和,当问询晋阳之事,如若妾身为皇后遮掩,反而会让太后生疑。”
元氏说的还是人话么?什么小儿?她什么时候诞育下子嗣?竟然还是红杏出墙珠胎暗结!还有圣上与皇后竟然一直同心……
跽跪着的宦官险些没有向后仰倒,瞪大眼睛直愣愣看向元氏,活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皇后既助圣上夺位,而圣上显然毫在不意妾身罪过,妾身恳请皇后开恩,赦妾身出宫,纵然隐姓埋名为乡野之间农妇,只要能许妾身与小儿母子团聚,妾身别无所求。”
元氏匍匐叩首下去,高玉祥才把眼睛转了个方向,又直愣愣地盯着皇后,他迫切地希望皇后怒斥元氏胡言乱语,对,应当是元氏疯魔了,身患癫狂之症,这些都不是实情,千万不要是实情!
可他却听见皇后仍然平静的声嗓:“元姬,当年你恳求我留你孩子一条性命,我便再三告诫,虽可答应你之所求,今后却不容你母子二人再见,你当时只称孩子能得平安便无所求,今日这番话,确乃得寸进尺,我不会答应。”
高玉祥终于跌坐在地。
“我那时是以为皇后并无能力再满足更多请求,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圣上已经登基,又如此信任皇后,不过微末小事,皇后怎会无能为力?当年揭发茂林害死惠风陷害柳孺人,可是我奉皇后指令行事,论来我也算从龙有功,皇后可不能过河拆桥。”元氏所求被拒,怒道。
“若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行为,我又凭什么留你孩儿性命呢?当初你为亲王姬媵,却受外男诱惑,败坏德行甚至企图混淆皇族子嗣,论罪,该当处死,如今你毫发无伤,仍然锦衣玉食,你与外男苟合之子,被良民领养,爱惜若亲出,就凭你乃太后耳目,圣上与我为何理当对你法外开恩?”十一娘当初容元氏诞子,一来是因想利用元氏离间毛维与元得志彻底反目,另外也是认为稚子无辜,元氏又非犯下大恶,多少心怀不忍。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会因为元氏的慈母之心,一再纵容满足其欲望,两人之间,更是论不上任何情谊。
母亲爱惜子女乃人之天性,却不代表身为人母,就能以爱子之名索求无度。
元氏曾经只望孩子能够平安,如今却希望得知孩子去向,甚至贪图母子团圆,谁敢担保不会更加得寸进尺,利用那孩子挑生风波,元氏毕竟曾为晋王媵,她又是在晋王府中产子,若一口咬定孩子乃贺烨骨肉,就算贺烨否定,不至于为皇室承认,但有心之人加以利用,便可能成为隐患。
皇后冷冷说道:“元氏,你想清楚了,倘若你执迷不悟,谁会首当其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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