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又品味出妻子似有言下之意,贺湛的眉头蹙得更紧:“你是想让修儿为皇长子伴读?”
鱼儿大名为修,自他满了十岁,贺湛便不再以小名称谓。
但贺湛这句问话莫说神情,语气也颇显得几分严厉,让婉萝心中一沉,隔了好半响才道:“妾身以为,夫郎原本就有此想法,皇后从前便格外疼爱鱼儿……”
“十一娘不会让修儿为皇子伴读。”贺淇斩钉截铁说道,当见妻子惶急的神色,吸一口气,缓缓柔和了语气解释:“我是天子近臣,但过去十余载,世人却皆知我得太后器重,如今朝堂之上虽心知肚明我真正效忠于圣上,但他们仍然会存物议,责我投机取巧,讥我首鼠两端,我不在意,但皇后会在意,所以皇后不会让修儿走贵幸近臣之路,将来如我一样倍受争议,修儿虽说不算天资过人,庆幸甚知上进,年纪小小,经史学得扎实不说,诗赋之才比我当年更加优长,将来大望进士及第,这才是正道,圣上如果能够实现盛世之治,修儿将来成就理应在我这父亲之上,他既有望堂堂正正,而且有志风骨峭峻,你我为他父母,理当赞诩支持。”
婉萝越更低下头去:“妾身惭愧,因犯短见心急之谬,险些误了鱼儿前程。”
“慈母之心,自然希望孩子能取捷径。”贺湛摆摆手,他本就无意责怪婉萝。
“只是姒妇那边,真不知应当如何答复了。”婉萝却愁容满面。
贺湛瞬间大动肝火:“她还有什么不满?她魏氏一门,之前乃毛维党徒,毛维贬黜,是我提醒魏氏警慎依附元得志,故而才免于涉触多少歹事,如今韦太后失势,贺淋、魏氏均未受到牵连,他们难道还指望着威风八面权倾朝野?!人心不足,咱们需得着给他们交待?!”
婉萝心中苦涩,魏氏不仅是她姒妇,更是她表姐,她不念其余情份,但若非表姐当年作媒,她又怎能与贺湛成为结发夫妻?但她同时也知道丈夫的心结,婆母无情,兄嫂无义,又怎能要求丈夫顾及血缘之情?她能够为魏氏辩解的借口,也只剩那么一个了。
“阿家面前,也多得姒妇时时为妾身转圜。”
贺湛深深吸一口气:“母亲大人如今还有什么不满?”
“是姨母……因表妹……刘氏之死,对夫郎多有埋怨,常在阿家面前抱怨。”
婉萝说完这话,半响不闻贺湛回应,她心中不安,小心翼翼抬眸,正对丈夫意味深长的目光,心中不由更是发紧。
“诽议太多,如今也不愁再多一项不孝了,普宁坊那边,从此你不用再理会,母亲大人若怪罪,你只管往我身上推,就说我不让你过去虚应他们这番无理取闹。柴取夫妻二人,背负叛国投敌之罪,刘氏并非连坐,而为主谋,获斩首之刑是她罪有应得,对于这一件事,我毫无愧疚可言,也不需要向任何人道罪求恕。”
“可毕竟夫郎对她,也曾有过夫妻之实不是吗?”这话脱口而出,婉萝自己都惊呆了。
贺湛却轻轻笑道:“你介意?”
却不待妻子应答,自问自答:“你当然应该介意,但我必须纠正,我和她那不叫夫妻之实,充其量只算一桩交易,她是买方,我是卖家,被一介女流逼迫出卖肉体,你当然应该鄙恶,那些人指责我不择手段,嘲笑我恬不知耻,他们也许说得都对,我原本便不是正人君子,对不住,这事恐怕又要让你失望了。”
看着丈夫竟然施以长揖之礼,真如郑重其事的告罪,然后一声不出离开,婉萝心急如焚,更加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她早就应该明白,丈夫是因为逼不得已才屈从刘氏,不是因为刘氏之死而怅然若失,而是因为这桩屈辱的事件郁愤难平,这才是她应该坚信的事实,但她偏偏忍不住胡思乱想,她是怎么了?为什么变得如此愚钝,如此疑神疑鬼,如此患得患失。
好像在知道那些机密后,她就变成这样了,固然其实早就察觉丈夫对她有所隐瞒,但不知何时起,她开始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你娶了我,却不能全心全意信任我,你瞒了我这么许多事,甚至把你的生死都交给了另外的人,我做为你的妻子,却一直被你排斥在外。
这么多年,我的夫君,难道你依然还是,不曾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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