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除了管理学生和批改作业以外,旁听其他老师讲课是我在学校里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不是一个真正的老师,我只是个大四的实习生。学校为我安排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师,因为在学校看来,只有他们才算得上是经验之谈。得知我是子谦教出来的学生,他们都表现得非常和气和惊喜,连连说自己也成了师公辈,言语中满是万千感慨。说来他们也算是子谦的长辈,见证了子谦从刚毕业的青涩小子一路走到今天。每次回来,子谦总会询问我的旁听感受,也会问我老师的讲课风格。我开玩笑说:“哪有什么风格?还不是都一样!”子谦问:“怎么能没有?”我说:“都比不上您!”子谦挑挑眉:“那得好好珍惜!”我说:“老师,您好得瑟。”子谦反驳:“怎么得瑟了,我在说我自己。”
旁听结束已经临近中午,我在一群疯跑的学生里下楼打饭。路过办公室的时候,我习惯性的瞟了一眼,却发现走之前上锁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打开了,有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我从缝隙中看过去,子谦就站在窗户旁边,阳光从他的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流淌的光影。
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是一条班主任会的通知。我之前也开过几次班主任会,大多是漫长无趣的。除了各种需要传达的课改方案和活动部署之外,自然逃不开每个班的学习纪律尾声情况。做得好的就被点名表扬,做得不好也自然少不了一通批评。所幸我们班孩子在各个方面一直不错,只是听着其他班挨批,我就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高一那年,子谦每次回来都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说是班主任会,其实更像各班主任间阶段性的对比。这也让我忽然意识到,其实老师这个职业,也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强的自发性。倘若不是因为各种条框的约束,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老师仍旧会心甘情愿的掏心掏肺。当然,或许本身是甘愿,只是有了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也总是不免让人怀疑。在这次班主任会上,我被点名表扬了。除了作为新老师,带班有条不紊以外,更多的还是因为我们班的成绩。听着领导用了各种大而空泛的词语表述着这件事,我只觉得好笑又庆幸。好笑的是,他们口中那个高风亮节的年轻人到底是不是我;庆幸的是,我自己对孩子们付出的热情总算有人看在眼里了。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永远确信,自己之所以留在这所学校并不是为了优厚的待遇,不是为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而是为了我热爱的教育事业,更是为了子谦。
所以,今天第一次,我逃课了――三点十分有一堂化学课需要我去听,可是那位崔老师讲的每一堂课都让我如坐针毡。于是,我提前跑回了家。我想给子谦做一顿饭,毕竟我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他。整整一个小时我都过得很安稳。我坐在子谦房间窗边的小书桌上,拿着笔记本翻看之前记下的会议记录,心里想着怎么把这些转达给班里的孩子,才可能让他们尽可能多的接受。说到底,我毕竟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也有过觉得学校制定的一切规则都毫无意义的时候,所以才更愿意在方式上多想办法,让他们接受起来更容易。五点半,我在厨房里听到了子谦开门回来的声音。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说:“老师准点下课,所以我就回来了。”表面答的滴水不漏,心中却暗暗期盼这个问题赶紧过去,谁知子谦却在厨房门口倚着门站定:“崔老师是怎么讲课的,把思路说给我听听。”每当我旁听回来向他复述,他对思路的看重往往远胜于内容。我推脱着:“今天就别说了吧……”子谦笑:“被崔老师的脾气吓着了,不知道怎么讲了?”我立刻接话:“崔老师太凶,班里学生都被她吓懵了。”子谦叹了口气:“崔老师上课就是这个风格,都快要退休的人了,总不可能回过头来迁就一群孩子吧。”我笑:“以后我也当个凶巴巴的老师,这样才能把学生震住。”“光靠这个镇不住学生,”子谦说,明知道我是在开玩笑,可他却总要解释得一本正经,“崔老师讲课很好,就是脾气急了些。平时多去听听,多请教她,总会获益。”
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在餐桌上颤抖着打转。子谦接起电话:“崔老师……”他的声音里充满尊敬,我的心里一紧,他沉默片刻又笑道,“对,对对,她下午开班主任会,之后班里学生又有事找她,所以就没来得去听您的课……本来她让我告诉您,是我忘了……确实,让您担心了……对,确实是我疏忽,对,下次一定提前告诉您……”电话的隔音效果很好,我根本听不到对方究竟说了什么,但听着子谦一连串的道歉,我就知道对方的话语中必然少不了埋怨与指责,最少也是责备。我几次试着把电话拿过来,子谦却挡掉了我的手。“长到二十一,学会跟我撒谎了是吧。要不是崔老师给我打了电话,你就准备一直瞒下去是吧。”这是他挂掉电话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与屋外灰暗的天色一样阴冷。通常这种天气,子谦的腿都会疼。所以我看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老师,”我的声音低得像某种飞虫,“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崔老师的课对于我没有什么作用。我觉得教育不在于经验,而在于热情。只要我能为了班上的孩子付出满腔热情,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子谦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我的谎言:“说实话!”“我想回来给老师做饭。我说过,我要好好照顾您的。”子谦半晌没说话,片刻之后开口道:“想给我做饭是吧,那行,我明天放学就在学校吃饭。以后上完课,我就回自己家。有话晚上回来说,省得你把心思都用在有的没的上面。”他的语调依然很平静,却一下戳中了我心里某个最致命的地方。“那不行!”我不由地抬高声音,“要是您回去,我就把工作辞了,我说到做到。”
空气里又多了半晌的沉默。“安芷汀,”每当生气的时候,他就会这样叫我,好像全名能显出他同我疏远的决心,“安芷汀你千万记好了,我答应你来学校,是因为你告诉我你喜欢当老师,不是为了让你照顾我。”“我确实想当老师,”我说,“可我也告诉您,现在除了上课之外,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顾您。”“你唯一该做的应该是管好班里的学生!”子谦拍了一下桌子,“你是班主任你知不知道,放着一整个班的学生不管来守着我,你能不能分得出轻重缓急了?”我说:“我不知道!现在除了您,没有什么对于我来说是更重要的!”我的语调高到了一个之前没有预计的分贝。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子谦已经闭上了眼睛。我激下语调:“您的苦心我都懂,真的我一直都懂。您喊我安老师,是为了让我在学校和别的老师一样。可是您有没有觉得,自从开学以后,您真的太过于草木皆兵了?您一直说我是您的同事,所以很多事情不该由我来做。可是您知不知道,其实全校老师都知道我是您的学生,这个事实根本瞒不住,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说的恳切,子谦却连连摇头:“你啊,你就是不懂事儿,你真的太不听话了……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确实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来了学校之后,能为您做的还不如以前多。”子谦没有搭腔:“我以后每天上完课就回办公室,你在学校安心坐班旁听,就这么说定了,别跟我犟嘴。”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我也很冷静:“好,我明天就去告诉校长,我不做老师了,谁想做谁做。我每天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陪您上班下班,但是班里的事从此之后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窗外很合适宜地刮起了一阵风,叶子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一阵雨。子谦直着身子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左手攥成拳头,连同整条手臂一同微微地发抖。就在我想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打破沉默的时候,子谦忽然抡起拳头冲着自己的左腿狠狠地砸过去:“你到底犯的哪门子轴你安芷汀,”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却颤抖得厉害。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又朝着左腿狠狠地砸了一拳,“正事不干一点儿还在这儿跟我横,你觉得自己很有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