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川来,赵营规矩很严,鲜有纵兵大掠的情况。想那王高与闯食王蹦Q有年,怎会少了金银财宝?而今赵当世许下承诺,当下众将士无不欢腾踊跃,有意加快步伐,唯恐落后,激动中,反倒有好些人脚下打滑,乱了队伍。
当赵当世杀入山寨时,寨内早已是一片狼藉,他立足未稳,便见侯大贵哈哈大笑着跑过来,右手提刀,左手则拎着一个人头。
“千总,看看这贼厮鸟。”侯大贵将刀插到地上,呸了一口,将那人头凌乱的头发撩起,赫然浮现出一个中年男子的面容,“这便是王高,光着膀子就被剁了,还唤作什么‘黑虎混天星’,我看是扫把星。”
赵当世赞许道:“侯把总果然骁勇,一鼓作气,拔得头筹,这首功,便记在你头上。”末了,追问,“那闯食王呢?”
侯大贵摇摇头道:“山寨分东西两边。东面王高手下一帮脓包,一触即溃,西边那些到还有些硬气,尚在负隅顽抗,不过已只能苟延残喘罢了。”
赵当世转向郝摇旗道:“你带人去支援西寨,务必全歼闯食王部。”同时对徐珲道,“你堵阻住山道,遇到溃兵,不要俘虏,尽数截杀。”
这次袭击,来去日程紧急,多出俘虏便多出负担。赵当世不是心慈手软之人,真要杀人时眉毛都不会皱一下。二将领命而去,赵当世复对侯大贵道:“传下令去,日出即封刀,拆了寨子回军。”
山上喧乱,山下也不安担。虽说赵营已经控制西南主径,但毕竟不熟地理,还是有不少败兵循林间小路奔逃。
杨招凤带着几名骑兵,顶风冒雨,正在山脚来回巡逻。不断有丢盔弃甲的棒贼被他们冲杀。自到金城山始至今,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已经亲手结果了六条性命,这个数量甚至超出了他之前杀过人的总和。
“伍长,又来人了!”他正望着天边昏沉的浓云发愣,左近一名骑手举起弓,低声提醒。
杨招凤透过雨帘凝视,只见有六人满头泥水,正步履蹒跚地拨出草丛。他唿哨一声,与部下提马退却几步,再转过来,列成一字,张弓搭箭,瞄向那六人。
那六人也发现了前方的敌人,当下便有三个惊慌失措,拔腿就跑。杨招凤一声令下,数支羽箭离弦而出,分中三人。那三人中两人当场毙命,唯有一人脚上中箭,扑倒在水坑旁,大声哀嚎。
另三人却较为镇定,领头一个大汉见一轮放完,便趁着补箭拉弦的空当,向斜里逃去。他们脚步极快,又依靠乱石树丛,眼见便要逃去。杨招凤心中着急,藏弓拔刀,想要催马追击,忽见前方那三人似乎自家起了争执,再追两步,那三人竟是战作一团,开始自相残杀。
等骑兵将三人包围时,两个已经死了,余下一人气喘吁吁,浑身发抖,看了看杨招凤,蹲下身子,将那领头大汉的头利落地割下来后,跪着说道:“此乃闯食王,小人弃暗投明,以此头换一性命!”
杨招凤先是一愣,而后大喜。不说此前在流寇中碌碌无为,就是入了赵营,当了伍长,也只是奔走掠阵、打扫战场,基本与大功无缘。这闯食王乃是与王高并列的两大贼渠,不想擒杀之功,今日竟能落到自己手里。
他刚想好言抚慰那投诚之人,脑后忽响起如雷的马蹄声。扭头回看,道径上水泥飞溅,数十骑兵团簇而来,一人盔甲鲜明,从中脱出,不是二哥杨成府是谁?
“此为何意?”杨成府瞪着大小眼指着那跪地之人问道。
“这人以闯食王首级进献。”杨招凤十分骄傲,掩饰不住心中喜悦。这可是他第一次立下如此功劳,终于能给哥哥长脸了。
“闯食王?”杨成府眼中立现精光,睁大眼睛打量了一下那投诚之人手上举着的首级,“快快取了!”
左右将首级交给杨成府,他不发一语,将之拴在鞍鞯边上,夹马要走,临去又瞅了瞅那尚且跪在血水中的投诚之人,冷冷抛下一句:“砍了。”
杨招凤闻言大惊失色,急道:“哥哥,此人投顺有功,怎可妄杀……”
他话音未落,却突觉眼前一黑,紧接着脸上开始火辣辣的疼。竟是杨成府在恼怒之下,扬鞭抽来。
“哥……”他又气又急,好生委屈。
杨成府却不待他说话,怒骂:“个混账东西,千总已经明令不许留一人,你要公然抗命老子也要被你连累!况且,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怎能留活,今日他能杀闯食王,明日难保不会杀你我。”气涌上头,说到后来,连声音都沙了,“这一鞭你记着。若下次再像个娘们般不懂规矩,老子可不会再饶你!”言毕,纵马自去,部下数十骑紧紧跟随着呼啸而过。
杨招凤受此羞辱,心中原本的高兴早已烟消云散。他只觉泪水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伤心之下,转过马头,借着擦抹眼边雨水,轻轻将之拭去。
很快,一声惨叫就从背后传来。混杂着雨声,凄厉异常。<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