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寻瑜与郑时好等人从外城进后,不久行至大红漆衬以金涂铜钉的端礼门。这段时间宾客众多,门口数排拴马桩满满当当,成堆的牛车、马车停靠在边上的一片大空地上。门前早有人候着,管事取了傅寻瑜递上的名剌查看后,亲引着他们进府。
宫墙之内,是王府内诸殿宇。进门后,迎面便是窠栱攒顶、中画蟠螭并缀以金边八角吉祥花的承运殿。
傅寻瑜与郑时好等人先被带入殿中等候。这王府前殿为十一开间,极为宽阔,殿内除了傅寻瑜他们,其实还有好些宾客同样在等,但落在偌大空间的四处,人就显得稀稀疏疏了。但见前后殿座皆用红漆金蟠螭修饰,围绕着的帷幕是红销金蟠螭,座后壁则画蟠螭、彩云及游龙,五光十色,甚是迷离梦幻。跟着傅寻瑜的那帮随从哪里见过这等奢华殿宇,在他们生平所知中,范河城的三军府已是出奇恢宏,但和这福王府比起来,就立刻相形见绌,仿佛把泥鳅摆在了蛟龙面前一般。
殿内阔大,却无人高声喧哗,倒显得十分寂静。傅寻瑜与郑时好聊了几句话,又有管事进来,先清点并收取了礼物,随后留下随从们在殿内,只带着有头面的傅寻瑜与郑时好出殿转去内院。沿途各殿无不覆以青色琉璃瓦,间或社稷坛、典膳所、奉承司、收粮厅等建筑鳞次栉比,廊房楼亭之多,几让人眼花缭乱。若非有着熟门熟路的管事当先带路,傅寻瑜敢肯定,光自己瞎绕,没个十天半个月,见不着福王。
也不知走了多久,总之傅寻瑜感到脚都走沉了,正调整气息间,一面朱红底大青绿边、雕有华藻的石影壁赫然出现。绕过影壁,穿一高大门楼,门楼牌匾上写着飘逸的“鹿苑”二字草书。走进去,眼前景象立刻大变,首先入眼乃一大池,大池碧波平缓,中有若干小岛,每座小岛之上,均立一亭,秀雅可爱。水上石桥宛回,扶栏桥面都是榆石质地,望之莹莹生光。以大池为中心,假山小树点缀成群,相映成趣。蝉鸣之下,一应地面全是细细的白砂铺就,反射阳光,令本被四面高大角楼围峙的整个园林亮堂敞明。
傅寻瑜才走几步,不远处一物窜到面前,睁着明彻的大眼睛看了看人,复钻入身畔不远的桃林中。那管事说道:“这是王府中豢养的梅花鹿,整个鹿苑中有鹿十余头。它们怕生,平素就王府中时常走动的人也难得见上几次,阁下这一来就见到了,真好运道。”
这时,背后忽有轿辇停下。傅寻瑜心中奇怪,明明所有宾客的车马都停在了墙外,怎么还有人能乘轿而来。正疑惑间,轿中人掀轿帘而出,傅寻瑜见那男子大概三十出头年纪,中等身材、体态丰健,仪容整齐清爽,穿戴亦是奢而堂皇,知非常人,上前搭礼。
那管事给那男子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对傅寻瑜介绍道:“此位便是世子德昌王。”
傅寻瑜听闻一惊,忙行礼道:“末流傅寻瑜,参见世子殿下。”眼前这个人正是福王朱常洵庶长子、德昌王朱由崧。既在此前进封为“福王世子”,那便是福藩的继承人了。
傅寻瑜听到朱由崧垂首暗暗问那管事:“这人什么来历,能到鹿苑?”
那管事回报了傅寻瑜与郑时好的身份,朱由崧轻轻点了点头。他声音低缓而有力,面带微笑与傅寻瑜见了礼后道:“父王正在苑中,阁下可随小王同行。”
踏砂缓行,沿途不少侍女袅袅婷婷,穿梭林中,见到朱由崧,皆匍匐跪拜,朱由崧只做不见,行之如故。傅寻瑜偶然间瞥见几名侍女跪伏时,慌乱着来不及展好裙摆,下摆因蜷身而收带起来,却露出裙底点点春光。
那走在边上的管事见傅寻瑜面有诧异色,靠近低声解释道:“王府之中,侍女与妾都不着亵衣、裆底中空,方便王爷临时起意临幸而已。”
傅寻瑜道了声谢,咽口口水,当下也只作没看见。
不多时,林木掩隐的深处飞檐突出,走近再看,里头竟还坐落着一间小宫殿。那宫殿虽不大,但装点精致,屋檐峭立凤凰成双,梁柱上珠璧雕花,华美精巧。殿前有一月台,时下正有宽袍长袖的舞女数名在那里翩翩起舞,两旁则是奏乐唱和的戏班人员。
殿门与月台之间,铺一锦绣高榻,围立高榻,各色府内官、侍女伴着歌舞谈笑风生,傅寻瑜一眼看去,但见高榻正中,斜躺着一男子。那男子头戴一顶玄罗帽儿,身上穿一件崭新的天青夹绉纱褶子,脚下丝鞋净袜,但整个人体型却极为肥胖,厚厚塌塌望之犹如一座肉山,乍见之下颇有几分骇人。
那肥胖男子正一手撑着硕大的脑袋看舞,朱由崧先上去拜见,傅寻瑜与郑时好随后齐上,跪下行大礼拜,口呼:“参拜王爷千岁,恭祝王爷福如东海、平安吉祥!”
肥硕的福王朱常洵乜眼瞧了瞧傅寻瑜二人,身躯一动不动,口道:“起吧。隔日是德昌王的寿诞,又不是本王的,无需大礼。”说不几个字,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傅寻瑜连声道是,近距离观察朱常洵,发现他脸色带着不正常的红,心知必是长期服用春药所致,暗自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小瓷瓶,道:“此乃本年端午时由楚北地金蟾数只提出的蟾酥所制药,养身大补,特奉给王爷延年益寿。”
端午捕蟾乃是明宫中旧例,取出的蟾酥可以制成强效春药。傅寻瑜有备而来,没有在承运殿将它交出,特意藏着亲自递交给朱常洵。<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