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兵不能放!”武大定呼啦一下,单膝跪在孙传庭身前,“赵当世绝非善类,今进汉中,定有不轨之心,军门明察秋毫,当知其异。汉中城门一开,从此就不再属于陕西!”
高汝砺亦跪道:“武大定方才吃了地上的狗屎,满嘴臭不可闻。属下正准备开门来着!”
“你放屁!”武大定瞪眼怒斥。
“闭上你的狗嘴!”高汝砺回敬道。
“好了,够了!”孙传庭听得心烦意乱,厉声打断。他坐镇陕西经年,虽说如今虎落平阳,余威尚存,一声令下,跪着的两人皆噤若寒蝉。
“军门恕罪!”
孙传庭注视前方许久,沉默不语。高汝砺不闻声响,忐忑着与武大定对视一眼。正在这时,忽听孙传庭缓缓说道:“高副将的话没错,武副将说的也有理。”
“请军门明示!”两人都在官场混了很久,预感到孙传庭这话看似一碗水端平,实际上可能要各打五十大板,不由瞬间屏息。
孙传庭的声音悠长,十分沉稳:“赵当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早有成见。早前战闯军于河南,没有邀其相助,亦是有着诸多考虑。”
话不明说,高汝砺与武大定均知其意。武大定喜上眉梢,道:“这么说,军门也赞成将楚兵拒之于门外了?”
“不,我说了,高副将的做法没错,得放他们进城。”孙传庭神情泰然,“楚兵的战力你们想必见识到了,迅猛如闯贼,难逃败局。你俩在城里加起来能有多少人,一旦激怒楚兵引得他们倾力来攻,守得住吗?”
“守不住也得守!”武大定脸涨红,义愤填膺。高汝砺则垂首无言。
“两败俱伤,于我陕西何益,于我大明社稷何益?”孙传庭摇头道,“我适才在院外听了你们的谈话,里面提到一句‘因小失大’,正切当下我陕西困局。”进而道,“陕局之大者,为闯贼,闯贼不灭,危乎社稷,这一份责任,你们谁能担得起?”
武大定偏过头拱手于顶道:“不敢!”又道,“那么陕局之小者,就是赵当世了?”
“正是。赵当世其人鹰视狼顾,我见他头一面就瞧出他怀志非小,后来特地调查了他起于微末乃至湖广提督的发迹经历,更坚信了心中想法。”孙传庭正色而言,“赵当世之枭,比左良玉有过之而无不及。”
武大定心一横道:“属下觉得,赵当世野心勃勃,恐怕不是下一个左良玉,而是下一个张献忠或李自成!让他进汉中,便是养虎贻患!”
谁知孙传庭却毅然道:“为我大明江山稳固,就算养一虎又何妨?”长呼口气,“以一虎逐豹吞狼,正为驾驭之策。”
武大定惊骇道:“军门此言何意?”
孙传庭自知失言,敛容稍稍侧身,负手道:“现在就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你俩但记住一点便好,只要北京城不失、圣上稳坐龙椅,任凭这大明天下闹成什么样子,也不可能改天换地,此即‘正统’之意义。我等为臣子的,便是要鞠躬尽瘁,为朝廷守住这‘正统’。”
高汝砺试探道:“那这汉中......”
“赵当世派兵来,打的什么心思,我能猜到,你俩无需担心。陕西一团乱麻,急需快刀斩之。我现在缺刀,楚兵正堪用。”
武大定尤不死心道:“可要是赵当世他把军门你......”
孙传庭不等他说完,一派自信道:“你放心,他想用我,我亦要用他。有我在,只等陕西一时之痒解了,后续自有步步安排。这是将残局翻过来的好机会,我之所以还站在你俩面前,当然有扭转局势的把握。”点到为止,瞥一眼武大定,“武副将,你意下如何?”论身份,孙传庭将话透露到这份上,委实给足了武大定面子。
武大定叹口气,点了点头。
孙传庭往下说道:“我几日前派人去了白广恩和孙守法那里,召集他们来汉中。孙守法就在终南山,昨日刚刚找到踪迹,说要派亲信来验我,可见有心来会。而白广恩,我了解他。刘超叛变后,援剿总兵的头衔就落到了李辅明头上,李辅明又在不久前抵御北虏的战事中死在了宁远。白广恩很想接替李辅明当援剿总兵,给他想要的,他也必无拒绝的道理。等这两部来汉中,且看这汉中府,是谁家天下。”
武大定听得一愣一愣,压根说不出其他话来。孙传庭再道:“况且,你道赵当世就能一直一帆风顺下去吗?也是前几日的消息,朝廷已委任右佥都御史何腾蛟就任湖广巡抚。由此可见,赵当世势大,朝廷还是留了心眼,要压上一压、管上一管。何腾蛟是要做一番事业的人,有他与我在,赵当世心再大,虎兕张牙舞抓完了,终究是要落柙的。”
至此,高汝砺与武大定彻底明白了孙传庭自信背后的信念。赵当世,猛虎也。孙传庭认为,他就是那个能够束缚猛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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