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影消失,吴国贵复将门闭上,问吴三桂道:“王爷,这事怎么处置?”
吴三桂负手踱步走回桌边坐下,深沉道:“不是这事,而是这两件事。一件是我爱妾的私事,一件是宣府局势的公事。”
“我看陈洪范想把这两件事揉到一起。”吴国贵轻轻一笑。
“那他可真打对主意了,实话说,我朝思暮想,委实放不下圆圆。”
吴国贵道:“一个女人而已,王爷可别说笑。咱们关辽军此次来宣府的兵马只万人,可没有肆意妄为的实力。”又深深吸口气,“另外,王爷莫忘了北京的后手。没有这个后手,以唐通那老匹夫的奸猾,哪里是王爷一封信就能说服的。”
“不需要你提醒我,我怎会忘了驻军在这里真正目的。”吴三桂冷冷道,“为了关辽军,我已经舍弃了北京的三十余口家人,如今天幸爱妾尚存,说什么也阻止不了我把她接回来。”
“王爷怎么安排?”
“我已和大节说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吴三桂手握空空如也的茶杯,“这件事大体不用操心了,十有八九能有好的结果。我目前最担心的,还是公事,即宣府的局势。你说说,现下战况如何?”
吴国贵答道:“柴沟堡那里,叶臣、巴哈纳、石廷柱万余人封锁住了各处通道,孙传庭野战数次不能取胜,两万人被困得死死的。可惜运气不好,天降大雨,故而攻坚之事一拖再拖,然料想最后柴沟堡是守不住的。”顿了顿往下说道,“此外就是刚才赵元亨所说怀安卫侯大贵的事。据报昨日侯大贵带兵救援过一次柴沟堡,但在南部的山地便被叶臣的阿礼哈超哈挡了下来,又退回怀安卫了。”
“嗯,若是照此情况发展下去,柴沟堡必然不守。”吴三桂边想边道,“但你别忘了,赵元亨说了,大同甚至陕西方面的明军正在路上,眼前这场大雨汹汹甚嚣,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倘若这些援军赶到了,柴沟堡还没打下来,宣府的局势恐怕......”
“王爷考虑周全。”吴国贵点头道,“我军要提前做准备。”
“管他天下怎么变,我关辽军还是关辽军,为了关辽军,无论大清还是大明,都得往后稍一稍。”吴三桂神情毅然,“叶臣让我回宣府镇城倒也好,给我选择的机会。”
吴国贵道:“属下明白,咱们就在这里见机行事。”
“对,见机行事。”吴三桂提前茶壶给空着许久的茶杯倒上茶水,端起来冷笑,“若不见机行事,咱们又能如何呢?”
与此同时,陕西方面,休整了半个月的赵当世大军开始陆续入晋。
此次入晋,赵当世兵分三路。一路,由赵当世亲率,四万六千兵马向东走关中大道,出潼关走风陵渡进入山西蒲州;一路,由郭如克率领,一万六千兵马向北走朝邑、郃阳,出韩城走禹门渡进入山西绛州;一路,由广文禄率领,两万一千兵马从河南卫辉府向西翻过太行山进入山西泽州。三路兵马沿途扫清州县顺军残留势力,预计在李自成行营所在的太原府城会合,对顺军发动总攻。此外,徐珲因身体原因带着近万人留守西安府城,左梦庚军队则继续攻略山东,暂时不必参与山西战事。
“新朝新政,不念旧过,若李自成当下屠刀,朝廷愿意给他为国效力的机会。”此次北伐,在西安府投降的田见秀等顺军将领也随行,万兵流络,沿道蜿蜒直至遥远的地平线,赵当世鲜衣怒马,扬鞭对田见秀说道,“范京圣旨已下了,李自成及以下若速速归降,赦罪任用,皆封爵赐名,以示勉励。李自成赐名李奉天、李过赐名李赤心、高一功赐名高必正......”
田见秀默默听着意气风发的赵当世昂首而言,叹气摇头道:“不成......”
“‘不成’二字何意?”赵当世讲到一半,停顿询问。
田见秀道:“朝廷北伐,大势难挡。我虽曾为李自成效力,但扪心自问,李自成再怎么顽抗,到头来也难逃覆灭。但是,李自成军队覆灭与李自成投降是两码事,李自成为人我了解,谁都会投降,他绝不会投降的。”
赵当世点了点头,又听田见秀道:“更何况,李自成先后在西安、北京两地称帝,一个当过皇帝的人,让他再为大明效力,实在是最大的侮辱了。”
“性命与尊严,对李自成而言,不得兼有了。”赵当世遥望远方,“这是朝廷最后的仁慈,选不选择,全在李自成自己。”
田见秀沉默良久,忽而抬头问道:“王爷......”
赵当世打断他话道:“说过多少次,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相称。”
“好,赵兄。”田见秀涩声道,“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可是难觅机缘。如今似乎也不是最合适的场所,但我怕错过了这次,往后余生都再难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赵当世笑道:“你说。”
田见秀答应一声,缓缓问道:“赵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把李自成当作对手的?”
此话问完,田见秀身板在马上摆正,脸色肃然,做好了等候赵当世深思熟虑的准备。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赵当世目视前方,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无比的坚定与果决,道:“见他的第一面。”
田见秀闻言,愣了半晌,最后心中万千惆怅,仅仅化作嘴角一缕淡然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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