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刚目瞪口呆,其他合议庭成员,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张了张有些干裂的唇,好半天才给自己找到下一话。
“关键证据应该在庭前提交的,被害人律师不懂事,你们控方也不懂?如果这次被害人律师搞不定,你们是不是要在审判后,以发现重大证据提出再审?你们有审判监督权,也不能这么搞啊!”
他这番发牢骚的指向是检察院,听起来带着抱怨,但是,声音确实显而易见的轻松。
案子审到这个份上,他真的是活久见了。第一次庭审时候已经看够了戏,没想到第二次还有惊喜,而且还真是实实在在的惊喜。
这样一来,开庭前公、检两家冒着巨大风险非要让这个案子走进审理程序的压力,已经悄然转移。
武勋事前大概知道点苗头,只是李果故意隐瞒下,他只知道案情有进展,却不知道什么进展,还盼着能在二审前找到新证据,或者定案后以发现新证据为由,提起再审。
所以,蓝刚这番抱怨他的话,他默默收了,微垂着头道歉:“不好意思,下次注意。”
这时候,刚才面如土色的郑启杰,忽然大叫起来:“都是圈套,我不认!我不认!错了,你们错了!”
在他叫喊出来之前,凌俐的耳里只有陈蓉的悲泣声,沉浸在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中。
被郑启杰打断思绪,凌俐移过视线,看了看被告席上状若癫狂的人,冷冷说道:“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做的,但又要所有人都猜不到你怎么做的。就算唐傲雪被找到了,也没办法从骨灰里找出DNA来验证她就是她。你真狠,不仅要她的命,还要她死无全尸、永远和自己的母亲分离。”
郑启杰红着眼跳起来:“我狠?那他们呢?我和我妈分开二十几年,是谁做的孽?她被人弄疯弄残弄死,又是谁的错?”
“谁做的孽谁犯的错你应该去找谁,你不找李泽骏找上唐傲雪,无非因为前者位高权重、出个门也前呼后拥,你找不到机会下手而已!你觉得你是天经地义,其实只是欺软怕硬!你就不怕报应吗?”凌俐也吼了回去,平时清脆的声音带了点嘶哑。
她的话刺得郑启杰几乎要跳起来,睚眦欲裂,都是两个法警上前,才堪堪按住他,只是即使不能动弹,他嘴里一直在叫骂,而那红透了的眼睛一直盯着凌俐,目光慑人。
凌俐先是下意识身体后仰,可下一秒,她忽然抬手,捂着自己的脖子。
那位置,正好对应了郑启杰刚才下意识捂住的地方。
她抬眼和他对视着,一直盯着看,眼神安静而从容。
祝锦川微微侧过头,有些诧异她怎么忽然间这样奇怪,问:“怎么了?”
凌俐则微微垂头,长发掩住了侧脸的线条,视线集中在郑启杰的脸上。
她琥珀色的瞳孔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唇角微微带笑,不过怎么看,怎么诡异。
连郑启杰,都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下一秒,凌俐轻启双唇,微笑着,轻言细语:“我咬你的那一下,疼吗?”
之后,她抬手抹了抹嘴角,又把刚才遮住脸的头发捋向耳后,惨然一笑。
郑启杰一下子安静下来,眼睛一直盯着凌俐的脸,渐渐地,开始喘着粗气。
眼前这张脸,似乎和刚才照片里那张因为脱水而狰狞变形的脸,渐渐重合起来。
再之后的庭审,乱成一团。
凌俐一时兴起模仿唐傲雪的动作,竟然让郑启杰瘫软在地,口吐白沫,手脚抽搐。
竟然是羊癫疯犯了,简直可笑。
郑启杰被紧急送医,缺了被告人,庭审自然审不下去,合议庭只好宣布暂时休庭。
合议庭成员都是年逾半百的资深法官,可在审判第一线大本辈子,也没见过这样一场庭审。
不仅因为其他案件里作为配角的被害人方律师发挥了实质性的作用,而且还是雒都第一次以庭审实质化标准开庭审理的第一件刑事案件。
众目睽睽之下,案情发生了这样大的反转,这场庭审注定将载入史册。
蓝刚宣布完休庭,和其他人从审判席背后的小门溜了,迫不及待要去和院长汇报今天这一场变故。
而旁听席上沸沸扬扬,所有记者都翘首以盼凌俐退庭后能接受采访。
可是她沉默地坐在位置上,木雕泥塑一般,除了眨眼,没有其他的动作。
和她同样沉默的,是对面的余文忠。
武勋、祝锦川、以及余文忠的助理,还在核对着笔录,有不耐烦的记者想要突破旁听席进入审判区,也被法警拦下了。
十几分钟后,签字完毕。
在这期间,记者渐渐散去,有去采访陈蓉的,也有熟悉套路的老手,明白这时候律师绝对不会多说,干脆离去。
不过还是有五六家媒体,不肯离去,只盼着他们离开审判区,能第一时间得到第一手的资料。
检察官助理收拾完卷宗,武勋站起身,微微侧过身,朝着祝锦川和凌俐的方向,轻声说:“要不要一起?我们车在地下停车场。”
祝锦川微微颔首回应他,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凌俐,发觉不能再仍由她呆下去。
今天他只说了不那么关键的几个字,其他的,全权交给了凌俐。
这将是凌俐职业生涯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他只需要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看她蜕变、看她成蝶,就够了。
不过,其中并不包括看她被记者包围之下丢丑失言。
于是推了推她,说:“再不跟着武检一起走被告人通道,你怕不怕被记者缠住?”
凌俐终于回过神,魂不守舍地跟在祝锦川后面,离开了法庭。
靠检察院的车躲过围追堵截,祝锦川带着凌俐回到车上。
她就在驾驶座上默默地坐着,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精力,颜色浅淡的眸子,都似失去了光泽一般。
发动引擎,向城东开出了一段距离后,祝锦川看她随着车辆晃动,想要闭又不敢闭的双眼,轻轻一声叹息:“困了就睡会儿吧,到家我再叫你。”
凌俐睡了一觉,到家时已是傍晚。
祝锦川不放心,把她送到了楼下,临走时候吩咐她:“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给我电话请假就好。”
凌俐木木地点了点头,转身上楼。<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