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豆沙有些胆战心惊挡在秦宝珠面前,护着她往观里走。道观塌得只剩下个大殿,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霉臭味,正中供奉的三清像有两个丢了半截,一个破破烂烂。地上乱七八糟堆着些茅草,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看模样都是进气少出气多。
秦宝珠皱眉道:“兰姐姐不在这儿,看来还得找外头那些人打听。”
豆沙这回可不依了,劝她道:“姐儿,外头那些人看着可不是良善之辈,不如您先回头再作计议吧。否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万死也难以赎罪。”
“既然来了,岂能空手而回?我也不能老往外跑,来一趟可不容易。兰姐姐既然说了是这里,必不会有错,还是先打听看看,小心点便是。”说完,秦宝珠率先往外走。
豆沙可急了,抢步走在前头,嘴里说道:“姐儿出去后且站远些,让我来打听便好。”
说话间已走到道观外,迎面过来一个妇人,正好就是皮日兰。她一见秦宝珠便嗔怪道:“昨儿不是说好了在城门口见的吗,你提前来了这儿,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秦宝珠拉着她的手笑说:“我又不是什么瓷娃娃,哪里来什么危险。”
皮日兰叹道:“你还是如小时那般有主意。”略顿了顿,又有些犹豫问道:“你刚才在里头……可看到什么人?”
“里头黑乎乎的也看不清,只见到几个快不行的躺在地上。怎么了?”秦宝珠回想了下,并未在里头见到什么熟人,怎么皮日兰欲言又止的。
“这儿不是说话之地,先到我那儿再说吧。”最后皮日兰张了张嘴,还是按下原要说的事不提。
道观外头的墙根下,一溜乱七八糟搭了好几个窝棚,又小又黑又脏又凌乱,安秀才与皮日兰就住在靠外边最低矮逼仄的一个窝棚里。
窝棚里头阴暗潮湿,角落里堆着几件破烂的家什,靠墙根处铺开一层厚厚的禾杆,安秀才就躺在上面,身上盖张又破又薄的棉被是。余下的空地,就仅能容三人落脚,身子都转不开。
一见到秦宝珠进来,安秀才就挣扎着要坐起来,秦宝珠连忙出言阻止:“您就不必如此见外了,论理我还得叫您一声安姐夫呢。”
安秀才满脸惭色,无奈道:“真是我的不是了。昨日听拙荆提起重逢之事,本应我上门去拜访的,奈何这腿脚不争气,实在惭愧。”
秦宝珠略安慰几句,便出去了。毕竟男女有别,她也不好待太久,况且她此举已有些出格。
在窝棚前,秦宝珠环视下四周,发觉在道观周围栖身的那些人虽已不再围观,但仍有不少状似无意地在窝棚旁走过,或投来一瞥。想到还在牛车上的那些吃食与被褥,秦宝珠皱起眉头。她的到来已太打眼,若是将车上的东西就这般卸下,恐怕要为皮日兰夫妻招来祸端。
这里龙蛇混杂,不是久居之地,她考虑是否劝皮日兰搬到一个好点儿的地方,只不过以他们夫妻的脾性,恐怕轻易不会接受她这样的帮助。正斟酌着用词时,忽听皮日兰带着三分试探犹犹豫豫地开口:“宝姐儿,有件事儿,我也不知要不要跟你说。”
秦宝珠以为皮日兰自个想通了,要她帮忙换个居住之处,立即笑道:“兰姐姐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本来她是不想让熟人知晓她如今的境况,我看见你时便在思量此事了,到底要不要跟你说。先前你说喜姐儿就在你家住着,我想好歹还是让你们知道她的下落才好,她以前纵有万般不是,可毕竟血脉是斩不断的。”皮日兰叹气说道。
秦宝珠听得此话,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疑惑地看着皮日兰。
“喜姐儿的母亲常大婶子,也在这边,只是,她如今真的很不好。”
饶是秦宝珠已有心理准备,霎时间还是一震,脸上显出复杂的神色来。罗氏失去音讯多年,她还以为再也不会有再见的一日,如今罗氏又突然出现,她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舅娘。
“她……在这里?境况很不好?”秦宝珠重复着皮日兰的话,自个都觉得声音干巴巴的。
皮日兰以前就是常家的邻居,对当年罗氏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叹气道:“常大婶子是长辈,论理也不该我来说什么。只不过我们这些左邻右舍也知道,她以前确实做得不地道。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她说得最多的,还是后悔以前做下那么多错事。虽然她没提,但我也知道她想要见喜姐儿最后一面的。”
秦宝珠沉默了,要说她对罗氏的观感,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她同情罗氏,是这封建的社会和观念硬生生逼得她扭曲,她也是受害者;可作为秦宝珠这个大璋朝的子民,她又痛恨罗氏,是罗氏害得殷氏含恨而终,害得她落入拐子手里受尽折磨,因此罗氏同时亦是施害者。同情与痛恨相互交织,到最后她也不知是否该恨罗氏了。
罢了,秦宝珠转念一想,听皮日兰的意思,罗氏恐怕大限将至,自己毕竟是外姓亲戚,见与不见倒不十分重要。而常喜儿是她的女儿,理应见她最后一面的。况且以她对常喜儿的了解,她未必会怪自己母亲当年的虐待与遗弃。
“舅娘现在在何处?我想先探望一下,回去再与喜姐儿说。”
皮日兰将秦宝珠带到观里,原来罗氏就奄奄一息躺在大殿角落的一堆茅草里。方才秦宝珠进来时,因大殿里光线昏暗,才没注意到。可即使皮日兰告诉她这人就是罗氏,秦宝珠也大吃一惊,差点认不出来。
罗氏如今瘦得跟个麻杆似的,就像一具包着皮的骷髅。头发几乎全白,稀稀拉拉粘在头皮上。心中纵有万般的恨,面对形容如此凄惨的罗氏,秦宝珠也恨不起来了。
罗氏本是闭着眼的,听到皮日兰叫唤,勉强睁开一丝缝。秦宝珠恰好就站在她面前,她一睁眼立时就看到了。起初还是目光呆滞,过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便带上了疑惑之色。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秦宝珠,罗氏猛然睁大眼睛,浑浊的眼珠子射出奇异的光芒。她吃力地抬起焦干的手,喉咙里咕咕作响,也不知在说什么。眼见那手颤抖着要掉下,秦宝珠蹲下身,双手握住,心中一阵酸楚。这时罗氏衣裳上的袖子滑落,秦宝珠才发现她的手臂上纵横交错许多旧伤疤。
“舅娘你……才几年光景,你怎生如此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