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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多钟头的时间里,苏南与袁坤谈得比较愉快,苏南本想中午请袁坤吃饭,不巧来了外宾,就嘱咐温朴代他把袁局长照顾好。
苏南和袁坤谈话的时候,温朴已经在机关食堂安排了一个小包间,饭菜标准照部级领导工作餐定的,现在苏南中途有变,温朴就觉得再把袁坤弄到机关食堂去有点寒酸了,袁坤尽管是来求工作调动的,但调动结果没出来前,他还是一局的局长,不给脸面是说不过去的。
温朴陪袁坤去卫生间解过小手,就下楼出了机关大楼。
按惯例,袁坤知道中午饭是要在部机关食堂解决的,现在见温朴走的线路不对,就疑惑地问,不在机关食堂吃吗温秘书?
温朴说,苏部长不参加了,咱们换个地方吧。啊,袁局长,你等一下,我去开车,咱们去赢巢。
袁坤没再开口,等温朴去开车后,招手把正在不远处候着他的专车司机招呼过来,让他自己就近找地方解决午饭,然后再回到这里等他。
上车后,温朴见袁坤脸上气色不好,就拿话找闲情,说,袁局长,北京也就这么大个地盘,拉你去的地方,条件也许赶不上你的皇京大饭店,到时你就凑合吃点吧。
袁坤知道这是一句隔靴搔痒的玩笑话,但他还是把这玩笑话当正题消化吸收了,说,东升要是能赶上北京的话,你说我还会往北京奔?
温朴一看躲不开他的烦恼,索性就捅到底说,袁局长,这么说上午您跟苏部长谈的是进京的事喽?
袁坤笑笑,避实就虚说,小老弟,下来还得请你多关照呀!
温朴一看他不想深入谈,也就不再往这个话题里入了,说,袁局长,你这么客气,我就不习惯了。
袁坤笑道,是呀,你老弟这么客气,我也不习惯,好像咱们刚认识似的。
温朴赶上了一个红灯,于是就借题发挥说,北京的红灯,不知比你们东升多多少?
袁坤望着车窗外说,人在江湖,义在朋友,我北京有你这么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朋友,日后我真要是过来的话,也就不会两眼一抹黑了,你说是吧温秘书?
温朴意识到他现在的情绪有些不稳定,说话拿不住轻重劲儿,这让他意外触及到了袁坤承受工作与生活压力的底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本不打算再在这个话题上绕圈子,但又觉得此时是个机会,是个近一步了解对方的机会。
这时的温朴十分清醒,他明白人在心疼、心乱,或是失意的时候,嘴巴往往拢不严实,会不自然地去找别人倾诉和同情,至少比他心态平衡的时候,更容易流露出本色的东西,在这一点上,不论男人女人,以及领导和群众,差不多都一样,因为人心都是肉长的,肉长的心,永远不会分成处长心、局长心、总经理心和董事长心,所谓不人与人一样,完全是因为社会身份的划分,而划分出来的社会身份又不是固定的,即便是带到坟墓里也不会是你肉身上的一块老年斑或是一个痦子。说到家,身份就是个标签,贴上了处长局长你是处长局长,揭下来你也就还原到正常的普通人了,心依然是那颗人之初的心,温朴记得波兰某前任总统不干总统后,人家就回到了昔日工作的造船厂,照样当他的工程师。
温朴问,好好的,怎么就舍得放下一局?
袁坤要离开一局的主动借口和被动理由很多,但他这时只说了一个离儿女情肠最近的借口,那就是为小女儿明年能考上大学创造条件。
袁坤说,为孩子,牺牲一些也是应该的,你说呢老弟?
温朴脑子一转道,老兄这个问题,我先存在心里,等日后我有了孩子,再回答老兄。
袁坤的头往后一仰,哈哈大笑起来,温朴顿时感到车子给他笑颤悠了,抻脖子从顶棚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
其实温朴很想在路上这段时间里,与袁坤探讨一下他进京后的去向问题,但袁坤在这个问题上似乎留了一手,口封得很死,这样一来,温朴也就不好硬拿舌头往他嘴里捅。不过温朴就是不打探袁坤进京后的去向,他心里也大致有谱,副部长的贴身秘书嘛,身份搁那儿摆着呢,况且他知道苏南就东升一局和二局的最新考虑,已经跟部长交流过看法,好像在前天的部党组会上,领导们又把东升那边的事,往实处落实了落实。尽管苏南到这会儿还没有跟他说什么,但温朴的悟性该去哪琢磨已经去哪琢磨了。
温朴明白,袁坤一旦进京,未来不会有太大起色,进京与离京使的是两股劲,进京的话,如果是领导作为干将,或是后备干部把你提进来,那你有可能占个重要的实权位置,或是一个显赫的坑儿,相反你自己找上门来要求调动,那你的命运就不好说了,能不能如愿调动是一回事,调动成了,往哪儿安排你,这又是一回事,部机关大楼里,缺什么都不缺当官的,一个清汤寡水的位置,也能让争食的人两眼瞪得发酸,甚至一个社团领头羊的角色也能让人大打出手,前年科技工作者协会腾出一个主任的位置,副局级,结果不下十人去争、去抢,闹得乌烟瘴气,后来部长一生气,来了一个叫停版,从国家科委调来一个处级干部,一屁股就把科协主任的坑儿填上了。
具体到袁坤头上说,部里再一个不好打发他的地方在于他是正局级,他要是一个处级就好说了,领导随便往哪里一塞,就把他的未来落地了,到时你只有感激的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可袁坤不是一抓一把的处级,而是盘踞在东升的一方诸侯,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对部财政收入多少也是有贡献的,来了再不好安排,也得考虑给他一把相应的椅子落座,不然京城外的那些局级们,会从袁坤身上看到寒心的东西,这对和谐稳定不利。
而有关进京的打算,袁坤事先并没有跟自己深入交谈,甚至连浅谈也没有过,温朴不知他是怎么盘算的。在温朴看来,照他们不一般的关系来说,袁坤怎么着也得在这件事上借他一把力,起码是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或是看法什么的。可是袁坤没有这么做,那他放弃自己的动机在哪里?是觉得自己没那份帮他的能力?还是不愿给自己添麻烦?或者是他已看破红尘,来去不过心,一切皆顺其自然呢?但不管怎么说,温朴都认为袁坤在这件事上跟自己见外了,绕着自己走路了,这心里不免有些怅然。短暂的郁闷过后,温朴劝告自己,不管袁坤出于何种想法,在他未来去向这件事上,自己都不能袖手旁观,得主动为他创造一些有利的机会,他需不需要、买不买账那是他的事,自己做到了是自己的事,不然日后在北京低头不见抬头见,就算他不在乎怎么相处,可是自己不能不考虑前后左右的人际关系。
不过有一点温朴心里还是有数的,那就是今后与袁坤的关系,就算处不好也不可能影响自己什么,他只是觉得到时袁坤走背运的话,在感情上对不住他们过去合作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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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巢到了。
像以往一样,温朴还想把车停到那棵西俯海棠旁边,可是一看老地方给一部宝石蓝别克子弹头占上了,只好另寻空位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