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这是李攸宁第二次来陆府。
上次是为了相亲,地点是这里的花园。这次便就是这座府邸的政治中心了。
陆衍先行去更衣,让李攸宁稍坐。书房秉承着闲人莫进的原则,因而显得很是安静,李攸宁也趁此机会慢慢打量着四周。许是因为百年名门的沉淀,这书房里的一桌一椅都透着一股厚重的优雅,笔墨纸砚不必说也皆是精品,只是那笔架上挂着的一支毛笔有些突兀。这突兀源自于它与笔架上其他几支毛笔的画风不同。这支笔身绘有兰花的竹制毛笔在一干紫檀质地的毛笔当中显得极为素雅,且笔身的兰花有些磨损,可以肯定主人的使用次数极为频繁。想必是未来岳父惯常用的。
陆衍换衣服的速度还是可以的,李攸宁并未等太久,一身燕居之服的陆衍便出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衣服的缘故,不着官服的陆衍气度温和,不似朝堂上那样威慑逼人。不过,即使是这样,李攸宁觉得也不会有人真的就敢在他面前放肆。
许是觉得李攸宁有些拘谨,陆衍笑得亲切:“来,与我一道见几个人吧。”说着,便命身后的仆役将书房一侧的移门拉开,瞬间,数位朝中大臣的脸皆露了出来。一眼扫过,基本三省六部的人都有了。
看到还穿着官服的几位大人,李攸宁面上如常,内心绝对是震惊的。了不得,这几位下班后不回家全都跑到老大这里开小会来了。
众人见到陆衍进来,皆起身一礼,看到李攸宁也打了个招呼。李攸宁一一回礼后便坐在陆衍身边。
老大陆衍首先开口说了几句,意思是今日有新人加入,大家欢迎一下,顺便诸位作为老干部要好好提携新人。
开场白结束,便切入正题。主题仍是朝上所谈的一些事情,大家围绕的即是如何在政/府各项工作中顺利实施本派的一些方针政策措施,以及如何在实施过程中不着痕迹地打压敌对势力,此外就是在各项工作结束后如何收取甚至扩大本派的政治效益诸如加官进爵之类。
整个过程,李攸宁开口不多。一是要多听少说积累经验;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本身还要担任会议记录的工作,客观上就减少了说话的次数。
现在商讨的事件是关于外交方面的了。顺德帝虽只是在朝上提了一句,但不代表就可以漫不经心。到底事关国威,对于北戎一拨人,要做到如何有礼招待的同时顺便显显威风震慑一下也是很有讲究的。从使团入住到入宫觐见等流程都需要安排。这自然是礼部跟鸿胪寺全权负责。只是,具体如何安排、给予何等规模的礼遇虽有章程,还是要看上层对于来访者的态度的。眼下,礼部尚书正在汇报着一些安排。
众人听后,也挑不出什么错来,毕竟于礼部而言这些都是惯常业务。只陆衍有些不甚满意,搁下手中的茶盏,沉吟道:“虽是蛮夷,但北戎这次来有意和亲,这样看来,对于天家未来亲家倒显得有些冷淡了。”
礼部尚书有些惊讶。不光是他,其余几人也都面带诧异地看向陆衍。李攸宁本不惊讶,倒是对于在场众人面带惊讶而感到惊讶。
与陆衍共事多年的人都知道左相大人一向是反对和亲的。之前大燕与屠何打的不死不休、最为艰难的时候都没顺应朝中多数人的意愿下嫁公主安抚社稷。这还是和平时期,人主动投诚的时候却要同意和亲?这是在场除李攸宁这个年轻人之外几位老干部的疑惑。
礼部尚书字斟句酌,问道:“陛下先前已为三公主择婿,这和亲?”基本就不可能了吧。
李攸宁也有所耳闻,因为他未来的二舅子陆彦也在驸马名单之上,还尤其突出地被帝王夸赞了。只是,看未来岳父的意思,好像对这个并无太大兴趣。
陆衍确实不愿结这个亲,除却他本人不愿意外,这其中最主要的是因为顺德帝并没有将这位三公主下嫁臣子的意思,之前的选驸马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这,天底知晓的人应是不多,陆衍在此也不便说开,只是道:“就这样吧,礼到即可,不用太过。”
在座的都是浸淫官场多年,见陆衍不便说明的样子便知这件事背后的复杂,便也不再多言,转而议起了别的事。
别的事也不过半个时辰便散会,几位纷纷告辞回府,陆衍便带着李攸宁回了之前的书房。
两人隔案而坐,陆衍指着案上堆得一摞文书,道:“这些你带回去看看,明日下朝后讲与我听。”
李攸宁一面应道,一面在心里暗数这一摞的数量,嗯,不厚,大概五六本的样子,负担不算重。
许是见未来女婿表现不错,陆衍在布置完课后练习便留人用饭,李攸宁自不会拒绝。然后他发现,留下是正确的,因为他见到他未婚妻了。
各自落座,李攸宁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面的姑娘,几日不见,气色很好,脸颊红红的,唔,这是,害羞了?李攸宁忍不住暗暗高兴,觉得自己的未婚妻对于自己的出现应当是喜闻乐见的,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如李攸宁所想,陆辰的确有些羞意。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且事先并不知情,只是吃饭前被通知了一下,属于毫不知情者。面对这样直白的眼神,羞涩也是自然而然便爬上了双颊。
到底是长辈兄长皆在,一顿饭仍是在食不言当中度过。饭毕,才是两人可以单独相处的时间。
陆彦把空间留给两人后便回自己院子处理陆昭留给自己的事情去了。
年轻人们走后,也是老夫老妻交流的开始。
交流的内容事关陆彦的婚事。现下卫国公府内,长子次女婚事皆已定;幼女尚幼,还可暂缓不提;唯独这次子,的确是要好好思量。陆衍觉得有必要跟妻子透露一下顺德帝的安排,以免做母亲的一时心软被儿子三言两语给说动了坏了事。
“陛下本意并不会在世家勋贵中选婿,若是阿彦来找你说项,不必理会。”
卢氏并不在意娶不娶公主,倒是对皇帝的意思有些不解:“不在世家勋贵中,那是要在寒门择婿?”这是要抬举寒门子弟?卢氏暗自猜测,就见陆衍略带深意的眼神,便觉此事也不是如此。
“也不是?那陛下究竟想将三公主嫁与哪家?”
陆衍指了指北方。
卢氏起初没反应过来,以为是指北方世族,但一想自前朝南渡后,北方世族多不成气候,下嫁公主并不划算。转念一想,才反应过来,陆衍这说的是北戎。
“陛下想要三公主去和亲?”卢氏的确有些惊讶,更让她有些惊讶的是,一向反对送公主去和亲的丈夫,这次竟然也赞成?
对此,陆衍给出的解释是:“这次,我不便插手。说到底,其实是陛下家务事。”
卢氏仍是一脸不解。
陆衍低声道:“母债子偿,三公主母妃,你还记得吧?”
卢氏一怔,眼神复杂,想要说些什么,在陆衍沉静的眼神下终究也是长叹一口气:“陛下到底没放下。”
听这口气,便知道这当中有一个大故事,且还让人讳莫如深。卢氏也本不欲多言,又想到次子近日来的状况,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阿彦他似乎有意于三公主,这?”
说到这个,陆衍就忍不住皱眉,语气里带了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之前便与他说不要跟三公主走太近,他不听,眼下也只有死心了。”
到底是儿子,卢氏偏袒道:“话虽如此,只是情之一字如何能管?况且事先也并不知道陛下会这样安排。之前,礼部不是还拟了人选么。”咱们儿子还被夸了呢,这样一种暗示可不让年轻人多想么。三公主年纪正好,两人自小认识,陆彦倾心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陆衍也能理解。只是,这件事不是他能理解就可以的,帝王之爱,倾其所有,即使将天下捧至一个人的面前也不是不可以;那么相对的,帝王之怒,伏尸百万也不足以形容,绝对难活于世。三公主坏就坏在,她有一个杀人犯母亲,被害者就是先皇后,当今东宫的妈。
这样的背景,无论哪家娶了她,未来仕途前景如何,都无法预测。即便未来天子大度,但也没谁能胆气十足地在娶了害死皇帝亲妈凶手的女儿后仍明目张胆地晃悠,但不在御前晃悠,又如何能让皇帝记住自己?不被记住又如何发展仕途?这也是为何当初礼部虽将人选名单拟定后,一些世族都在想法设法推拒。当然,这其中也有看不清形势的,以为天家父女情深,想要扶摇直上的。
陆衍慢慢分析给妻子听,卢氏一脸惊魂不定,对着丈夫异常平静的眼神,一时间又有些不是滋味:“你是早就知道了?却不劝着?”说罢又有些后悔,虽说帝王纳谏,但那都是针对政事,对于这类私事,即使相劝,也不见得会听。卢氏这样说,纯是因为不忍三公主做了她母亲的替罪羊。
陆衍的确不曾相劝,他的回答所站的立场与卢氏相对,带着一种不可避免的残忍:“自先后薨世,陛下对除东宫之外的皇子公主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独独对着三公主要稍稍热切一分。原先我虽诧异,却是以为陛下这是不准备迁怒。”说到这,陆衍顿了顿,继续道:
“只是,后来细想,却发现并非如此。先后于陛下意味着什么,你也知道。这般红颜薄命,还是为人所害,足以让陛下发狂。虽则将萧氏废黜、赐死,但陛下心中一直未曾解恨。三公主虽也是陛下骨肉,只是,仍是有一半萧氏血脉,迁怒或许才是最为人能理解的。陛下却选择宽宏大量,这自然不是既往不咎,应当是在赎罪,也是在报复,或许也是在发泄。要知道,萧氏生前对这仅有的一女百般疼爱,而被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厌恶,想来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若我猜的不错,三公主自幼便知道萧氏曾经所为。试想在生母有罪,父亲不弃之下,这内疚赎罪的心理自然而然会根深蒂固,而这份心理也足以让她为了陛下、东宫去倾其所有。刀山火海,怕是三公主也甘愿,莫要说这和亲。怕是不久,陛下的书桌上就要多一份请愿的文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