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描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这儿。”老乞丐想了一下,“谁让你来找吴姓医师的?”
“我们巷子里的老刘头,之前帮忙治你腿的那个。”
“老刘头啊……”老乞丐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应该没错了,是这里,不过这老头在没在不一定,他喜欢到处乱跑。不过试试运气吧,说不定今天他就在呢!”
说完,老乞丐又想起什么,“要是遇见了,注意点你的措辞!就你那个德行,人家不弄死你就不错了。记住没?”
“放心好了,跟你说话才那样,别人我才不会呢。”
老乞丐一时被噎住了。
你这个语气……我还得谢谢你那样子跟我说话?
什么人嘛!
不过老乞丐还是很快平复了心情,“能注意就行,别到时候一起被赶出来就好。”
长洲药馆在外面看已经很大了,进门之后才发现里面更大!
白孤看了一圈,这药馆至少得有半条伶仃巷那么大!
老乞丐拉着白孤的手,径直走向柜台,将一块槐木牌递给走堂,“我找一下你们吴医师。”
走堂似乎不认识木牌,但听见对方要找那位,也不好怠慢,“您稍等,我去通报一下。”说完就去找掌柜了。
老乞丐没在意,转过头,对着白孤说:“小子,这里大吧?”
“就是比伶仃巷小点,好壮观啊!”
药馆里面病人医师走堂药客皆有,虽然现在是早晨,人没来多少,看起来稀稀疏疏的,但也有小几百号人。
这要是人满,怕不是得上千人!
伶仃巷里面都没一千人吧?
一个药馆能容纳这么多人,真大啊!
白孤暗暗咂舌。
“能不能有点出息?别整天拿伶仃巷比来比去,格局要大!不然以后出门别人都笑话你没见识!”
白孤撇了撇嘴,倒也没反驳老乞丐。
没办法,这话确实在理。
这时候,一个穿着褐色长衫,略显富态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刚刚的那个走堂。
“是二位找的吴前辈吗?不知二位可否有与吴前辈提前知会一二?”掌柜的看着目前的一老一少,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一个老乞丐,一个破落少年,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找吴前辈的人啊。
平时来的那些人,不说有多达官显贵,福气逼人,至少看上去衣着还算规整。
但面前的这两人……衣着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不过掌柜的还是有点眼力见儿,为人处世也算圆滑。先拿话套一下这俩人,要是真是吴前辈的贵客,那当然是以礼相待,笑脸相迎。
如果不是,自然是请俩人出去了,免得打扰到其他客人。
主要是那块槐木牌,实在是让掌柜的不好拿主意。
毕竟如此行事,少有人为。吴前辈也说过,持牌者可直接去找他,具体是哪几种牌吴前辈也让掌柜的记了眼。
但,唯独没有这槐木牌啊。
“没有,不过吴老头说过,我可以拿着这牌去找他。”老乞丐把手揣了起来,笑了一下,露出几颗发黄的大牙。
“这……”掌柜的犯难了。要知道吴前辈可是长洲药馆最好的医师,想找他的人多了去,每天排队的人可以从东城头排到西城尾。如果带错了人去见吴前辈,这麻烦可就大了。
况且要是吴前辈因此发脾气离开长洲药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掌柜的刚想开口,就听见老乞丐的声音。
“霞衣起长洲,柳絮落街口。你只管把这话转述给吴老头就行,其他的就不劳你操心了。”
掌柜的应了一声,连忙上楼去了。
老乞丐自个儿发话帮掌柜的解了难,后者高兴还来不及呢,还不赶紧去办事?
白孤看了看老乞丐,眼睛里满满的不可思议,“想不到,还能听到从你嘴里还能说出这么有文化的话,真的是难得。”
“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我好歹年轻时在外边行走过一段时间,这点骚话还是会说的。”
看着老乞丐脸上那股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的骄傲和自信,白孤眉头皱了起来,一脸嫌弃地说:“你可拉倒吧,就你?还是算了吧。”
老乞丐撅了噘嘴,无所谓地说:“你爱信不信。”
对于白孤这种嫌弃加不屑的语气,老乞丐已经习惯了。
虽然每次听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生气,但,活了这么久,还是有点涵养的。
况且,跟这小屁孩生气实在犯不着,传出去多少有点掉价。
不过还是有点生气是怎么回事?
有一点,嗯,对,就一点,不多。
算了,还是找个机会好好揍这小子解解气,不然憋出病来可就不好了。
又跟白孤胡扯了一会儿,掌柜的噔噔噔跑了下来,满脸笑容地对二人说:“原来是吴前辈好友,恕袁某眼拙,怠慢了二位。二位这边请。”
说着,为老乞丐二人带路,上了三楼。
好友?
白孤虽然疑惑,但还是跟着老乞丐走。
管他那么多呢,先看看能不能治好阿月再说吧,其他的不重要。
药馆的三楼明显与嘈杂的一楼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到三楼,就能明显地感觉到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感觉,不禁让人将烦杂的心绪安定下来。入眼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走廊弯弯曲曲的,呈圆形向外延伸,房间也顺着走廊依次排列。
这个三楼的排列……有点像蚊香?
楼梯上来就是“蚊香”的中心点。
掌柜的为二人引路,到了三楼便停下了,“吴前辈就在这七十二个房间其中之一,需要二位自行去寻。不过只有三次机会,寻到即是有缘,寻不到,就请回吧。”
因为这三楼全是那位吴医师的地方,所以他便定了这么个规矩——凡是来找他的人,需自行在七十二个房间之中找到他所在的房间,只有三次机会,找到了,方可寻病访事。但若找不到,对不起,你我此次无缘,请下次再来。
虽然规矩很怪,但每天排队来找吴医师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没办法,名声在外嘛。
真是个怪老头。
白孤暗暗地在心里腹诽了一下这位未曾见过的吴医师。
等到掌柜的离得远点后,白孤用手肘碰了一下老乞丐,“怎么办啊?怎么多房间,才三次机会,找不到怎么办?”
“不会的,能找到的。”
“你能保证?”
“能。”老乞丐一脸自信。
然后连开了两间房,里面都是空无一人。
“酒劲儿还没醒?”
“这……这,纯属意外!这一次我一定能找到!”
白孤没说话,只是踹了老乞丐一脚,然后自个儿找了起来。
靠人不如靠自己。
而且,白孤的第六感,很准。
他一直很相信他自己的第六感。
走到某一间房前,白孤突然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去,门牌上写着五十七。
他伸手推开门,一股淡雅的兰花香气迎面而来。
白孤跨门而入,老乞丐跟在后面也进去了。
掌柜的在门口轻轻一笑,合上了房门,便下了楼。
房间内没有很冗杂的陈设,一处是喝茶的套具,另一处是看病的套具,两道屏风分别隔开两处,中间则是一套常见的会客座椅。
就是用料不寻常——都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的。
白孤虽然看不懂,但就看木材的成色,就知道价值不菲了。
真有钱啊……
老乞丐则是毫不客气地走向桌子,拿了一个苹果就开始啃了起来。然后老乞丐径直走向一道屏风,往后面探了探头。
“诶!吴老头,你还真在这儿!”
闻言,还在惊叹长洲药馆富豪程度的白孤立即回过神来,连忙跑向屏风,见到了那位吴医师。
一方木案后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紫色长袍。虽然年逾古稀,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头白发用玉簪盘起,干净利落,整个人都不显老态。
听见老乞丐的声音,老者放下手中的书,有些无奈:“我就知道是你这老家伙。”
“诶不是,你怎么一副很失望的样子啊?怎么,见到我,你很失望?还是说,你以为来的是谁?”
“只要不是你,谁都行。”
“……”
“对了,这小兄弟是?”老者才注意到一旁的白孤,便开口询问。
“哦对,今天不是我找你有事,是这小子,我只是带他来找你。他叫白孤。”
“原来是白小友啊,有什么事吗?”老者的声音淳厚平和,有很强的亲切感。
“您是吴医师?”白孤踌躇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还是问清楚点,不然进错门见错人可就不好了。
老者明显一愣,他想不到白孤会问出个这样的问题。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和声道:“正是老夫,你可以叫我吴老。”
“吴老,我想请您帮忙看病。”
“哦?”老者轻轻笑了一下,一手抚着书,另一只手则虚握成拳抵在嘴边,饶有兴趣地看着白孤,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破落少年。
“你想问哪方面的?”
“吴老,我话还没说完整。”白孤向前走了两步,“我是想请您,帮我一个妹妹看病。”
“妹妹?”老者脸色顿了一下。
“小小病了?”老乞丐嘴里的动作停了一下,“连老刘头都治不了?”
虽然说白孤这小子嘴巴不是那么讨人喜欢,但性格还算不错。小小是他捡回来的,自然也是随了他的性格。
而且小小很乖巧,很可爱,老乞丐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家伙的。
“不是小小,是我邻居的女儿。她母亲不久前去世了,就剩她一个人。我见她可怜,就接过来一起住。”
“原来是这样。”老乞丐恍然。
难怪这小子最近天天进城找吃的,原来是家里多了一个拖油瓶啊。
老乞丐咬了一口苹果,思考了一下,“吴老头,你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老者的脸色平静如常,没有说什么。
白孤有些急了,连忙看向老乞丐。后者无奈,只好走了过去,低下身,一只手搭住老者的肩膀,在老者的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真的?”老者有些不信。
“你看着办。”老乞丐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反正又不关我的事,你爱信不信。
这下子老者陷入了思考了。
见状,白孤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是刘爷爷让我过来找您的,他说你应该有办法治好阿月。”
“刘爷爷?”老者迷惑。
“就是他们巷子里的医师,之前治好我腿的那家伙。”老乞丐提醒了一下。
“他说您曾经给了他几本医书,才让他开始习医。他还说你们前几年在黄鹂道的柳絮街头遇见过。”白孤作了点补充。
“是他啊。”老者恍然大悟,双眼虚眯了起来。随即他拿出了纸笔,“你描述一下你妹妹的症状。”
这是答应了?
白孤内心狂喜,急忙开始说了起来。
老者边听边写,不一会儿就得出了结论:“天生的遗传肺病,先前疲于治疗,现已病入膏肓。”
白孤又掏出一张纸,上面是老刘头写的关于阿月的病症。
“肝火上盛,脾胃薄寒,体热生斑,少气不足,血虚盗汗,脉相如葱。”
老者只是看了一眼,就叹了一口气。
白孤心里急得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老者叹的这一口气差点把他急死,“怎么样吴老?阿月她,有救吗?能治好吗?”
“有得救,也能治,只是看你有多少诚意。”
白孤迟疑了一下,“吴老,我现在身上没钱,但请您一定要治好阿月。我可以给您做工,做牛做马都行。我,我不要钱,我可以给您做一辈子的工。”
老者抬手,止住了越说越激动的白孤,“小工我有的是,况且你怎么保证你能做得比别人好,我又能信你的话呢?”
“这……”白孤瞬间就蔫了。
没钱,没势,没能力,就自己这么一个三无少年,说出来的话确实没有什么可信度。况且,做小工他确实不会,需要从头学起。但人家怎么可能会要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工呢?
同样的产品,一般人都会选质量更好的。那些个残次品,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正常人都不会去考虑的吧?
而现在,自己就是那个残次品,送上门的别人都不要。
这能怪别人吗?
不能。
这只是人之常情。
两个馅饼摆在你面前,让你选一个。你会选那个没肉的馅饼,放弃那个有肉的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见白孤久久没说话,老者摆了摆手示意二人离去。
“吴老头,真不能再考虑考虑?”老乞丐不得不出言解围。
毕竟是他带白孤过来的,这要是搞砸了,他这老脸以后可没办法在白孤面前支棱起来啊。
“老家伙,不是我不帮忙,是这小子,给不出让我满意的诚意。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了。”
“拿我的命,换阿月的命,您看可以吗?”白孤突然开口了。
却一句话,震住了两个人。
“你确定?”老者的眼睛又微微眯了起来。
“确定。”
“不后悔?她只是你邻居的女儿,跟你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没什么好后悔的。既然我把她接过来,她就是我亲妹妹了,亲哥哥对亲妹妹好,很正常。”
“如果她将来忘恩负义呢?”
“那是将来的事,而且也是她自己的事。我没办法去改变她的想法,改变未来她的样子,但至少现在我能决定我自己该做些什么。”
“白小友,你这个人,有点意思。”老者突然笑了起来。
“啊?”白孤有点懵,不过老者接下来的话让他差点欢呼起来:“我可以帮你妹妹治病,也不用你以命换命,你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就行了。”
“好!别说是一件了,让我做十件百件都行!”
老者没有回应白孤的话,自顾自地说:“城外的故雪峰你应该认识路吧?去那里,帮我采一株老参,就行。”
“故雪峰?可以。不过您是要什么样的老参,能给个参考吗?”别说是老参了,正常的参白孤也没见过几回。
“就正常的老参样貌,不过它是紫色的,一般它在的地方都会开紫色的花。不过你要注意点,它一般附近还会有蛇,你小心点。”
“额……这老参还挺特别。”白孤还是第一次听有这么……奇葩的参,“那这老参,一般在什么地方长着啊?”
“老树根部,大岩石下,或者是阴凉的宽敞山洞。而且一般都是长在地势高的地儿,故雪峰山腰以下的就不要考虑了。”
“好。”白孤很快就答应下来,这事儿,听起来也没什么难的嘛,手拿把掐的事儿。
“我先开几副药,你拿回去让你妹妹喝,可以缓和一下病痛。等你什么时候拿来老参,我就什么时候为你妹妹正式治疗。”
“喔对了,看病症你妹妹应该还能再撑个几个月,老参的事儿你自行安排。”老者补了一句。
白孤点了点头。
“小子,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要跟吴老头说一下。”老乞丐突然开了口。
只不过,这语气,有点怪怪的?
白孤心里疑惑,不过也没说什么,就直接走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在白孤蹲在长洲药馆门口编了好几只青蛙,又发了不知多久的呆后,老乞丐终于走了出来。
老乞丐出来第一句话就让白孤感觉莫名其妙的。
“小子,去故雪峰的时候当心点,那里的蛇,可厉害着。”
“喔,知道了。”
“走了,回去再看看那酒鬼还在不在,丢他一个人在那多少有点不道德。”
“你才知道?”
“嘿!不是你小子急着来找吴老头吗?怎么还怪起我了?”
“我又不认识他,怎么处置他是你的事,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这臭小子……”
二人就这么打打闹闹,重新走回扫雪街的幺九馆。<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