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是俗例的流灯节。这一天从傍晚开始只要是京师的女子无论贫富贵贱都会三三两两结伴到城南的曲江池上去放莲花灯。小小的摇曳的火苗包裹在一层层嫩粉的花瓣里透出温暖的光将这夜色中漆黑的水面照亮了。
前半夜“放灯”岸上的人摩肩接踵放出去的是心底的希冀看着那属于自己的火光渐漂渐远渐渐地和别人的希望汇在一处成为一片光的洪流;默默祈祷着诸事顺遂美梦成真。而后半夜“捞灯”人也不见少传说这流到近处还未沉没的莲花灯会成为爱情的庇佑那些待嫁的女儿那些“悔叫夫婿觅封侯”的妻便在夜幕的掩映下于岸边徘徊久久寻觅久久不散。
从曲江池一直向北越过一条一条的官道一层一层的里巷越过高耸的宫墙那片黄色琉璃瓦覆盖着的琼楼玉宇就是内廷。宫中的女子也是一样她们虽不能踏出这个四方界限但宫苑内也有御水她们也有说不出口的希望也有渴求爱情的心。每到流灯节前夕宫中巧手的太监们就成了满宫人争抢的香饽饽能不能得到一盏精致的莲花灯也几乎成了宫女们容貌性情手段身份的标尺——只是在宫内的流灯节是只有上半夜的。
靖裕十七年的六月六日将近子时了两个小宫女却依然在御花园的昆明池畔徘徊不去。其中一个遥遥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光影跺脚叹息:
“走错了我们该到那边去的可真倒霉。”
夜色朦胧月色朦胧点点的星子挂在高空星芒下看不清她的面貌只隐约可见身材高挑皮肤很白两个眼睛亮晶晶的。
站在她身边的另一位宫女扯着她的衫子小声道:
“姐姐既然捞不到了还是快走吧。时候快到了等宫门下了钥、太监们打了更还在花园里走动的话可是犯宫规的。”
那眼睛很亮的宫女一仰头道:“你怕?我可不怕。今日可是六月六啊哪一年巡更的人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叫她们笑我没有灯放我今年非要捞一盏回去给她们瞧瞧不可!”
那胆小的宫女扯得更紧:“好姐姐求你了要不然我们往回走吧?这边过去快到……快到锦粹宫了那里不干不净的还是别……”
“锦粹宫?锦粹宫怎么了?我听说皇上最喜欢的沈昭媛不就是住在锦粹宫吗?”
那胆小宫女急忙跳上去捂她的嘴左顾右盼不迭好容易确定真的四下无人才拼命压低嗓子小声道:“嘘……姐姐你是才从绣房里上来的不知道那也理所当然。妹妹虽年轻可毕竟进来得早且是一进来就分到主子们身边伺候的这个中缘由现下实在不好说还是早早跟妹妹回去吧改日我再讲给你听不迟——”
那高挑的宫女犹豫再四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任她扯着向回走。可又实在不甘心走不了两步便回头望一眼心下总希冀着能有奇迹生。那胆小宫女尽力拉着她口中犹自催促:“姐姐别耽搁了真的就要过子时了……”却忽然手中一空待回头时却见同伴早已顺着来路跑了回去一边跑还一边用手指虚点着湖心的一点亮光叫道:“快看!杏儿你快看啊!”
——果有一盏莲花灯不知怎的离了群飘飘荡荡的竟向这边来了。
杏儿拼命跺脚想叫住她可又实在不敢出声呼唤只有拼命跟了上去心下火烧火燎只求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御苑里的昆明池岸跑了很久摸着黑好几次险些跌倒在地。眼见着那水面上的火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忽然光点消失了那当先的高挑宫女心下一沉只当这花灯上的烛台已烧尽或是波浪打来莲台翻覆一股脑倾入水底了。正万分沮丧间忽见不远处一排垂柳后面幽幽转出一簇颤巍巍的花火来原来是虚惊一场那莲灯已飘到了眼前。
高挑宫女开心极了三步并作两步抢过去绕过半条沙堤。眼见只差丈许远近却突然从沙堤那边走出来一个宽袍阔袖的女子俯下身去将那盏莲灯捞在手中。
“哎呀!我的——”
才喊了一半那宫女已猛然想到不好急急把“花灯”两个字缩了回去。可那女子却已听见了她手持花灯站起身来转向她轻声问:
“怎的?这是你的灯么?”
高挑宫女仔细端详面前的人只见她站在摇曳的淡淡光晕里年轻很轻相貌很美却没有梳妆只头松松挽了个髻子垂在一边。那人见她不说话便对她笑道:“我并不知道是你的还给你吧。”说着真伸手递了过来等她接。莲灯里闪烁的光照出一截如玉的小臂上面套着一只细金丝镯子。
高挑宫女委屈地摇摇头说道:“算了没用了。”从来只有亲手自水中捞起来的莲灯才灵验否则那些仕女们也不用从半夜一直找到天亮的。
那女子见她语气黯然似也有些歉意便道:“对不住我可真不知道是你的灯……”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那高挑宫女反来了气愤愤道:“这位姐姐骗谁来的?谁不知道六月六日放灯捞灯的故事?你既捞了去就算我白跑了这半晌何必还说这风凉话怄人?”想到自己在姐妹面前夸下了海口却功亏一篑更是心下郁结。
那女子一笑淡淡道:“我是不知道可没有骗你。你既不要那我可要拿走了。”说着将灯提在手上转身欲去却忽听背后有人唤:“你是……沈娘娘么?”
——杏儿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待到近前却愣在当地口中蹦出这样一句话。